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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寻北

    司礼监殿内,富喜正低垂着头,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

    他因连着两事不得力,最近在“干爹”孙吉祥面前是混得越发没有体面了。

    当着小厦子等奴才的面,孙吉祥摔了一套茶具,借着一点小事大发雷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等蒙受皇恩,看看都干成了什么?”

    葛喜忙上前顺着孙吉祥的背,一边说道:“干爹消消气,为这么些人气坏了可不值当。”

    富喜一去朔州,葛喜在短短数月便迅速替代了他,成为了孙吉祥的左膀右臂。

    此时他睨了一眼站在旁边不敢抬头的富喜,话里话外的使着坏:“听说这朔州偏僻,看来也不尽然啊,我瞧着富公公去了一趟,怎么看着倒圆润了,这镇西王究竟招待你些什么啊,说来大家伙也开开眼……”

    “你……”

    虽然明知这葛喜在煽风点火,富喜气得咬后槽牙,却又不得不面上带起笑容地说:“哪里哪里,葛公公说笑了,这朔州的确是兵荒马乱,盗匪盘踞,就连王府,我看着都挺寒碜的……我惦记着干爹交待的事,连茶水都没有多喝一碗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渭州……”

    虽然心里恼着小厦子没将煽动灾民的事办成功,但此刻也不得不借用小厦子的托词再度将朔州的偏僻穷壤大大宣扬了一番。

    目的就是告诉孙吉祥:办事不力实在怪不得我们,这朔州实在是穷得麻木不仁且逆来顺受,事情没有办成功是有原因的。

    孙吉祥摆了摆手:“行了,不要东拉西扯的了,这二皇子请旨去边陲视察,顺便看看那做酒的生意,你们谁跟着去啊?”

    酒是司礼监总管,原本各自心里都有本帐,这大誉除了盐铁,谁若把酒的这门生意做好了,利润可以占大誉税银的五分之一,谁都知道这是个油水很大的生意,可是一听到要跟着二皇子去,几个太监都缩了缩头。

    若放在以往,皇亲贵胄面前,谁不争着露个脸啊,偏这个二皇子的个性却是让人一言难尽,动辄喊打喊杀,而去渭州又路途遥远,万一出点事,喊救命都来不及搬救兵。

    孙吉祥的视线落到富喜身上,富喜立马一激灵。

    果然听到孙吉祥没有半点温度地说道:“你既然前番没有把事情干成,这回就将功折罪呗,我可告诉你,把二皇子伺候妥帖喽,视不视察的都不打紧,可这来钱的生意偏生跟这渭州有了点关系,不只是二皇子,这太后也盯得紧呐,脑子机灵点,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对劲的,立马报予我知!”

    富喜只得嗑了个响头:“是,干儿子一定为了干爹的事,赴刀山,淌火海,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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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晖堂内,陆夫人正在看一封信,脸上十分激动:“宋嬷嬷,快去做准备,姑母说二皇子要来这边陲了,咱们可得好好招待。”

    宋嬷嬷忙点头应是,说道:“是,奴婢这就去办,保管让这二皇子高兴。”

    陆夫人点点头,眉宇间全是筹谋:“元德久囿边陲,若是能得朝中贵胄相助,这世子之位也能坦途点,姑母这次特意来信提醒,只怕这二皇子将来……”

    她没把话说出来,但宋嬷嬷立即懂了她的心思。

    如今太子被禁足已有数月之久,足见皇上的不喜之心,太子又没有什么后台,而二皇子却是贵妃所生,而且又与太后沾亲带故,当年若不是一群遵循祖制的保守大臣谏言,这太子之位说不定就是二皇子的。

    陆夫人想着,若是能让世子与二皇子有了交情,以后二皇子顺利登上了位子,那由陆氏族人掌管这边陲几十万铁骑自是各方都皆大欢喜的。

    一思及此,陆夫人连忙令宋嬷嬷将库房账簿拿出来,想要挑选几样贵重礼物。

    她自然只会准备世子这一份,至于晏二的,她不但不会帮其准备这些礼节礼物,反而准备了好几条如“目中无人、狗彘不如”的罪状呢!

    二皇子出行这日,官道上可说是车马盈野,了解的,知道他是作为巡按使被派往边陲各州视察,不了解的,还以为他是要效仿先祖出关领略风俗人情,游览大好河山的。

    一辆被青幔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夹杂在队伍里。

    二皇子车帐内,跪在一角伺候的小太监战战竞道:“回殿下,那问玉还是不肯吃饭……”

    “哼,给我往死里整!”

    二皇子蹬的一脚,将小太监踢了个翻滚,幸亏车驾空间奢靡,要不然小太监就要滚出车驾了。

    “够烈性的呀,都他妈半个月了,还不肯服软,要换成别人,老子早一剑宰了……“

    二皇子喝了些酒,两颊熏红,醉态毕显,与在殿前那种威仪端庄大相径庭,小太监战战兢兢,却大气也不敢吐露半分。

    这问玉是下面官伎营里献来的一个清倌人,据说吹得一手的好箫,那日总管领着一群艺伎到二皇子府上献艺,言谈之中,不知这问玉说了些什么,惹得二皇子不快,便把这问玉留了下来。

    这二皇子有个毛病,可能是多年来争夺那个位子,导致心里十分变态,伺候过他的人都知道,人若犯他手上,也不会当下就拿人怎么样,一定要拘起来,吊着那口气,细细的折磨……这么些年,在他手上不知过了多少冤枉人命。

    可是这问玉性子虽然绵软,可命数却长,等这二皇子到了离京的日子,居然仍没把这人熬死,弄得二皇子很是不爽,又不愿一剑赐死。

    于是干脆大手一挥,把这问玉也带上了,说是路上留着解闷。

    太监自然是不敢真的把这问玉往死里整,这二皇子好的就是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过程,若真的一下把人整死了,少不得又拿他作替罪羊,所以他们一边看着二皇子时不时刑罚此人,弄得遍体鳞伤,又不得不拿些参汤去调着这人的气息。

    青布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内,厚实的软垫上匍匐着一个白衣瘦弱的少年,乌黑的长发垂坠在后肩上。

    一个下人正在劝慰他:”问玉,还是吃点喝点吧,你一心求死,可我们这二皇子你怕是不知道,要我说,你不如好好求求他,他兴许就放过你了……“

    那少年哑着声音道:“让他打死我吧,我不怕他。”

    下人看着问玉白皙的脖颈处露出的鞭痕,眼中露出一丝怜悯。

    “唉,我们这种人身微言轻,哪能斗得过这些权柄人士,听我的话,服个软,少吃点苦头……”

    ”要我看其实二皇子是很舍不得让你去死的……”

    下人从窗帘中往外窥视,见近前无人,才低声道:“你究竟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啊,惹上了这么一个阴毒人……”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声响动,吓得这下人又赶紧坐直了,义正词严的道:“二皇子仁心宅厚,你若是说了什么,只要跟二皇子好好道个歉,这事自然就过了……”

    白衣少年呻吟了一声,微微抬起脸,露出的赫然是与沈南玉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他就是沈寻北。

    原来那日他的确是被带入了官伎营,给他取了个花名,训练他琴棋书画,他本就有世家的底子,一番调教之后,技艺更胜一筹,那日官伎营的一行人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二皇子府内演奏。

    演奏之时,一个舞娘不小心绊倒了,二皇子一剑就将其刺了个窟窿,他忍不住呛言了几句,一下就把二皇子惹翻了,非要在他身上把这口气出尽了不可。

    长安沈府长大的沈寻北性子自然绵软,可是死了爹娘,走过流亡之路的沈寻北,性子却是刚硬得像石头一样。

    他已绝食了数日,肤色苍白,却更透出一种冽冽清风的佚丽之色。

    只是原本清澈的眼神早已被数月的折磨而黯淡无光。

    他一心寻死,可是二皇子自然不能如他的意。

    这个下人算是脾气温和的,其他的,怕这小倌人有个不测,落了个不好,这几月照顾他时都是强行填进食物,可他总是趁着人一不在,就催吐出来,真的是十分的烈性。

    ”你……别说了,我吃不下。“

    “哎,公子……小哥,我叫您一声小哥吧,咱们说说体己话,说实在的,咱都是苦命人,你再不顾及自己,也想想自己的亲人,若他们还在世,不知要多么的伤心……”

    这下人言不由衷地劝着,他知道问玉必有一死,只是千万不能死在自己手上,这人若不是二皇子自己了结,到头来总要再寻个倒霉鬼再替上的。

    谁都不想自己成为那个倒霉鬼。

    沈寻北的眼神动了动,这世上的亲人,唯有一个姐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可否安好。

    见他神情松动,下人连忙更进一步劝慰道:”我也是苦人家出身,家里还有个姐姐,就等着我挣点银子将养呢……“

    ”噢,你有个姐姐……“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啊,这世上做女人真是不易啊,我家孩子多,饿死了好几个,我姐逼得没法子了,为了弟妹能活,被爹娘草草嫁了人,可是那个屠夫三日两头地打她,打得她皮开肉绽,我这么卖命,为得什么,为的就是讨得二皇子的欢心,将来兴许给我点脸面,那屠夫若知道我姐有我这个靠山,必不敢再欺辱她了……“

    沈寻北的脸上一动:是了,他还没有见到姐姐是否安好,怎么能轻易去死呢,不管怎么样,他都想活着再见一见姐姐。

    此时二皇子是去边陲等地,他也是希望能寻觅到姐姐。

    那侍从见他脸上神情似乎松动,便劝道:“即便是为了家人,莫若就……”

    窗外浮光侵略一瞬。

    不可!

    沈北安瞬间清醒,猛地摇了摇头,他虽然性子温软,可是沈氏的傲骨还是有几两的!

    似又想起了什么事,他扶着车窗棂又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