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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杞州

    几辆马车一路颠簸,愈近杞州,沿路便愈见荒蔽。

    马车上,陈元白时不时地抬眸悄悄打量着沈南玉的侧颜。

    赖不住他再三地恳求,再加上郭嫔恨不得儿子一日便能炼出一双能看透世间魑魅魍魉的火眼金睛,沈南玉不得不与陈元白同坐了一车。

    即便侧过身子去看窗外,沈南玉依然能感受到陈元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她故作不知,忽略这种令人不适的怪异感觉。

    她知道自己容颜太过招人侧目,这乱世中,以一个男子身份尚且还好,若以自己本来面目示人,不知要招惹多少是非。

    费度与那安秉槐挤在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明面上说是刻意亲近一下,实际上却是想探查一下长安城中的近况。

    马车穿行过略大一点的集镇时,常有乞儿扑过来,十分胆大地掀了车帘讨要吃食,在看到沈南玉的容颜时,竟害羞的一愣,转而跑去围攻其他车子了。

    陈元白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在皇室的时候,有时会生出一个念头,觉得这普天之下,最可怜的便是生在帝王之家,最自在的莫过于做一个乞儿了,我如今离开长安,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沈南玉放下车帘,冷静而严肃地说道:“皇子以后万不可再妄自菲薄……,长安城中想来是风谲云诡,皇子离开那里,一来可以远离是非,另一方面也可以积蓄力量,博取名声。”

    陈元白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膝上那苍白纤弱的手,低声道:“你说的是,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想了,杞州已是我最后的退路,无论如何,我得保住我母亲余生不再仰人鼻息……”

    沈南玉点了点头:“再到达杞州之前,随行的这些下人,贵人可想好要怎么安置了?”

    陈元白眼中泄出愤怒的神色:“等到了杞州,我要将这些贱仆一个个收拾干净!”

    沈南玉说道:“一头大象,若被一群蚂蚁乱了阵脚,就算踩死了蚂蚁,收获却渺不可见,倒不如团结这些下人……”

    陈元白瞪大了双眼:“你要我向这些拜高踩低,一路欺辱我们母子的奴仆低头?”

    沈南玉摇头:“不是你向他们低头,而是要让他们向你低头。”

    见陈元白脸上夹杂着不解和不服气的神情,沈南玉便指点了一下他,直到他露出心悦诚服的笑容来。

    果然在下一处驿站休沐时,陈元白聚拢众人,说出了一番十分激励人心的话。

    随行的下人奴仆本就震慑于那日陈元白当众发威怒杀了一个奴婢,如今见到小小年纪的四皇子激昂慷慨,于是一改之前的态度,对陈元白母子处处恭敬起来。

    他们被陈元白一席话点醒,如今也明白自己的处境。

    那安公公尚可在送四皇子到杞州后,再回长安交差,继续在宫中人五人六,可他们这些人自被分配出宫后,他们的后半辈子,就都跟这个四皇子死死地绑在一起了。

    他们原本是愤恨自己被人踢出宫来,要跟这么一个前途未卜的皇子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觉得被人连累,所以才记恨于陈元白母子。

    如今听四皇子一席话下来,倒觉得杞州也许并非龙潭虎穴了。

    要想激励人心,要么就给钱,要么就给权,什么都没有,至少得善于画大饼。

    陈元白许诺的大饼在沈南玉的一番包装下,不但不显得言辞空洞,反而让这些下人们觉得离开富丽堂皇的长安倒未必全是坏事,而跟随和拥护陈元白母子,便能让他们在困顿中改变命运。

    至少这杞州以前从未派过皇子踞扎,离长安又山高皇帝远,以后杞州这里的江山可以说就全由四皇子来指点了。

    一行人被灌饱了鸡汤,气宇轩昂地一路到了杞州,马车在一个颇大的院墙外停住。

    沈南玉从车窗向外望去。

    若忽略那满墙的爬山虎,此宅倒颇有一番气势,至少在面积上看来,跟朔州镇西王府不差上下。

    门口立着几个家丁,还有三十来个身着府兵服的兵丁。

    为首一个脸圆圆的,看来是府里的管事,满面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向马车跑了过来。

    “安公公,您请下马!”

    安秉槐刚刚从车里钻出来,就被费度这一嗓子吓得一个踉跄。

    这混老头子,瞎喊什么呢?

    安秉槐扶着自己的帽檐,宽大的衣袖掩去自己的不满。

    他一路上都没找着机会策反一下随从人员,所以只能在马车上装着病,等到了杞州时,这些随从的心都已被陈元白笼络得七七八八了。

    他只得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下了车来,从宽袖中掏出圣旨,匆匆念毕,交接清楚,如此他此趟的差事也算完结了。

    那圆脸管家叫姓毛单名一个安字。

    毛安悄悄将安秉槐拉至一旁:“安公公,这皇上可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历来,皇子受封是爵以美号、封以良邑,但四皇子单单以封地命了个号,显得十分的敷衍了事,这杞州巴掌大的地方,以往只是作为边陲各州的附属之地,谁想到今日会放一个皇子过来。

    从未被朝堂诡谲手段洗礼过的毛安想确认的便是:这个四皇子,昭帝是器重还是不器重呢?

    安秉槐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你看着办。”

    毛安“啊”了一声,圆溜溜的脸庞配上睁得圆溜溜的眼珠子,活像一个银盆里放了两粒大鱼珠子。

    谁能告诉他,什么叫做“看着办”?

    这到底是往高了办,还是往低了办呢?

    沈南玉微微托了托陈元白的手,眼神巧妙的一转。

    正抬头打量着府邸的陈元白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一回头,便看到毛安正与安秉槐说了什么,随即毛安眉头耷拉下来。

    陈元白于是便不急着看家产了,施施然转身,一张略显稚嫩的小脸看起来莫名地严肃,开口便质疑道:“毛管家,这园子外墙怎么也不好好整修一下?难不成,毛管家对本王驾临杞州有微议?又或者毛管家不想做了?”

    话里不但没有昭帝没有打发任何赏赐伴身的尴尬,反而是落落大方的主子问罪态势。

    毛安不由得双膝一软,种种想要给个下马威的主意刹那间飞了个干净,慌道:“不,不,杞王误会了……不是我不好好打理,实在是有心无力……这杞州匪盗横生,赋税艰难,而且这杞州城里,还有几户大豪绅,这杞州近九成九的生意都把持在他们手里,这府里实在拿不出银子来……”

    这杞州果然不是什么善地,但这管事的一张嘴就把所有的困难都倾盆倒尽的毛病属实不好……

    陈元白脸上不动声色,只平淡的略点了点头:“行了,知道了,你起来吧,细节等下再来回禀吧。”

    他这番举重若轻的态度,好像这些困难都不值得一提似的,意在安抚那些正支棱着耳朵想听听实情的随从们。

    毛安便站了起来,叫家丁们置备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