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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火烧

    阿瑟走进帐篷后,看到晏裴野的样子,愣怔了一下,慢慢地眼圈就红了。

    只见一个喝水的瓷杯已被一掌捏碎,晏裴野的手紧紧攥着拳关不,弯曲的指节上都泛起了用力过度的青白,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

    “公子,您受伤了!”

    阿瑟一声惊呼,连忙将晏裴野扶着坐下,又从角落里拿出金创药给他包扎。

    他半蹲在晏裴野脚边,看到有几根尖锐毛刺被深深扎进皮肉里,不由得心疼地说道:“公子,您这是何苦?”

    晏裴野安静得如同沉寂在无望的泥底,瘫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似的。

    ……

    沈南玉跑出来时,像一颗醒目的曜日投入昏暗的丛林,守备营的兵卒讶异地看着她,嘀咕着这人是谁,怎么从裴将的帐篷里出来了。

    他那个帐篷一向只有那个身边的阿瑟出出进进。

    沈南玉拉住一个将士,说道:“裴将命我领你们前去阻拦杞王殿下,速去备马!”

    那将士原本就在候着命令,此时不作他想,依言清点了些人马,跟着沈南玉一起向蛮峰山出发。

    晏裴野的帐篷内始终静悄悄的。

    阿瑟听着外面的动静,悄声问道:“二公子,真的不去阻止她吗?那蛮峰山上的这些土匪都是先前屠村吃人的那一伙人,凶悍无比,咱们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弄出柳州,寻北和杞王就这样冲过去,不会有危险吧……”

    晏裴野缓缓低下了头,良久,才哑声说道:“她根本不需要我……”

    看着公子无力的样子,阿瑟又生气又心酸:“这个寻北可真是太他妈不识抬举了,咱们公子如此人中龙凤,她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来轻贱您……您等着,我这就追上去骂她一顿,给您好好出这口恶气……”

    晏裴野一把揪住他,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清点余下的人马,我们跟在后方策应……”

    阿瑟急道:“公子您别为了她着急上火,不值得……”

    晏裴野自嘲地一笑:“你放心,我只是恪尽职守而已,毕竟这杞州的土匪是咱们撵来的……人家既然看不上我,我还不耻于做那死缠烂打的下贱之人……”

    阿瑟说道:“没错,公子,根本就犯不着,凭咱公子的本事,往后这世家小姐,王侯公主都会排着队等您挑的……”

    “……”

    晏裴野气闷地说道:“好吧,本公子从此以后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做个真正的纨绔……”

    阿瑟抚额:“那其实倒也犯不着这样……”

    ……

    沈南玉与那守备营副将沿着足迹一路追到了蛮峰山下时,只见四周草木倒伏,草丛中洒有血迹,显然这里有过一场小小的遭遇战。

    沈南玉顿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陈元白自小生活在宫中,从来没有机会上过真正的战场,这些土匪都是杀人无数的悍匪,早已不惧法度权威,见到陈元白这样的皇权贵胄,只怕也不会放在眼里。

    此时沈南玉担心陈元白会遭遇不测,那她利用陈元白皇子身份布的这些局将功亏一篑。

    一众人下马来,搜索了一番,好在没有发现什么尸首。

    一行人只得再往前走了一段路。

    突然间,前面隐隐传来对阵叫骂声。

    “尔等逆贼,还不束手就擒,将本王下属交还回来……”

    听到这声音,沈南玉心下顿时一松,她踮脚登高一望,便看到前方陈元白一身简装,正坐在马上朝前面怒斥着什么。

    沈南玉急忙领着众人朝陈元白所在之处奔去。

    他们不敢大声呼喊,唯恐惊了杞王的马,因为他此时正站在一处险象环生的地方。

    只见他的马蹄之前,有一处深不见底的石沟横卧,硬生生地将山体劈成了两半。

    而土匪们就在那像湖中小岛似的山中山上,石沟两端仅有两条不知何年马月修建的两条大铁链连着,链上的木板早就腐朽不堪,一足踏上去只怕要跌入山涧底下。

    这两条铁链横在深涧上,普通人站在上面都要被山风吹得晃晃悠悠,马匹更不可能通过,而那深涧那边,两个山体形成巧妙的合围之中,隐隐露出一些残垣断壁出来——看来这处曾是个隐在深山的庵堂,此时被这些土匪将人杀光,占了做老巢。

    此时,那些土匪们正在大声地嘲弄着陈元白。

    这些土匪说话下流无耻,熟练无比的问候陈元白列祖列宗,甚至用下流无耻的话羞辱陈元白的母妃,陈元白气得面色通红,被激得下了马,就要踏过铁链,单剑闯敌营。

    沈南玉一眼看到那山体后面有土匪悄悄地搭起了长弓,只等陈元白进入射程。

    看来这些土匪不止野蛮,还很奸猾。

    守备营的小卒脚力快,飞快地上前拉住他:“殿下稍等,您找的人在这……”

    陈元白回头,一眼看到随后领着一队人马匆匆奔来的沈南玉。

    陈元白顿时惊喜交加,脚步仓惶地向沈南玉迎来。

    他一把紧紧的地搂住沈南玉:“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有被抓走!”

    旁边的人看着杞王对一个师爷如此动作,都不由得好奇的侧目

    ,不知道这个师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沈南玉看到陈元白连发鬓都歪斜了,看来是事出紧急,他真的是十分担心自己,心下微暖,面上露出一丝笑来:

    “殿下这里怎么样了。”

    陈元白将事情说了一遍,沈南玉沉吟:“我只是跟友人出来了一趟,并没被什么匪徒劫持,看来那信很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陈元白冷哼一声:“定是那安秉槐……”

    他担心沈南玉若入了匪窝,万一被那些匪徒发现了其女子身份,结局当真是不可想象。

    所以他来不及细究安秉槐的话语,管他是真是假,一心只想先找到寻北要紧。

    “行了,不管其他了,你能安好我便放心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沈南玉却微微摇头:“不可,殿下如今没法就这样轻易回去了。”

    陈元白不解其意。

    沈南玉回头望了一眼他带来的人。

    除了王府原有的护卫,还有从杞州知府调来的人,晏裴野手下的柳州守备营也在旁边静候指令。

    沈南玉轻声耳语道:“若杞王此时走了,就由一桩简单的寻人事件变成了剿匪不利。”

    陈元白心下一惊。

    那安秉槐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只怕真正的目的就在这里。

    这些悍匪难缠,若自己死了,便报了他不能掌控自己之私仇;若自己灰溜溜地回去了,安秉槐定然借机上奏,将这事说成出师不利,剿匪不成反倒阵前被损皇颜。

    昭帝本就不喜欢自己,又极好面子,只要安秉槐这样一说,昭帝岂不更厌憎自己?

    陈元白蹙紧了眉头:“可你也看到了,悍匪滑头,只要人一多,就躲在那里边不过来。这里地势险要,只有这上下两根铁链通行,连人上去都立足不稳,何况带马,咱们的人一过去,只要那些土匪扑杀出来,咱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眼下必须得想个法子,逼这些土匪们先出来。”

    沈南玉略一思索,便道:“用不着,我有办法,借殿下手中剑一用……”

    陈元白依言将剑递予她,脸上露出全然信任的表情,也不问她要做什么。

    沈南玉持剑上前,刷刷两下,就将绑着铁链的木柱砍倒,那铁链哗啦一声,带着两截断木头,犹如黑蛇一般直坠向涧中,在那边垂直的山体上空荡着。

    众人望去,这铁链一断,那些土匪所处的合蚌山体就真的成了一座孤岛。

    沈南玉又向陈元白道:“还需要件衣服……”

    陈元白手一挥,家丁中便有人奉上一件粗布褂子。

    沈南玉将其撕成碎布条,命人绑在肩上,用火石点燃了布条,然后随手一指,森然道:

    “放!”

    那些箭矢朝着涧那边的山体射去。

    因为射程远,大多只能落在山体外面,初时土匪们哈哈大笑,嘲弄这些官兵们技艺不精。

    很快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布上的火点燃了地面的荆草和干枯的苔藓,随着风向竟然开始袭向土匪们的藏身之处。

    这边的众兵卒们见此情形,不由得明白了这个师爷的举动,守备营长一声令下,兵卒们沿着崖边一字排开,以防有人从其他地方纵跃逃脱。

    只见着火借风势,如同燎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土匪们藏身的破旧庵堂便鬼哭狼嚎一片,宛如人间炼狱。

    官兵们都齐声欢呼起来:

    “烧死这帮狗日的,昔日杀人放火,杀人吃人,屠尽数个村庄,形同畜牲,今日让他们自己尝尝这个滋味……”

    “杞王英明,让这帮悍匪来了杞州便有来无回……”

    属下纷纷将功劳奉在杞王身上。

    沈南玉听到众人对杞王的吹捧,并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大誉官场现实,无论下属立了多大的功劳,一律将功劳奉为主上之功。

    她望向陈元白,发现他似乎对众人的吹捧充耳不闻,整个人面对着对岸挣扎哀嚎的土匪们,像是愣住了一样。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修罗场景,面色苍白,可是眼里却又有种隐隐的快感。

    他说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长久以来谨小慎微的压抑,似乎得到了一次胜利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