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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遇少年

    道界,

    逢一翠竹秀山,云雾缭绕之地,青枝嫩蔓,参差掩映间见一瀑布碧泉,泉下一玉石,有两位白衣男子正盘地而坐,垂钓闲谈,潭中积水空明,藻荇交横,游鱼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乍而远逝,似与游人捉乐。

    此地名曰五行之外。

    忽尔闻得二人一阵爽朗笑声,如鸣箫鼓。

    “出人才啊,想不到这人界也能育出如此人才!直令我辈汗颜!”

    “不打紧,不打紧,牛马之类尽管排角成城也弱如蛛网,吹弹可破!哼,茶后粗谈,终是不得台面的东西。”

    二人忽又一阵笑,如肆虐急风,

    “也是!也是!若雄狮群起而攻之,也只得作惊鸟逃窜。叫他们顾自折腾去!如此仙境我等当清修精进,污浊之地,还当不屑才是!”

    说着,右旁那位男子正点头称道,却突然手起竹挑朝东北方向一棵大雪松猛打了出去!

    喝道“出来!”

    身旁那男子见状也紧跟着立起身来,警觉的向那方向望去——

    二人卒一步瞬移,直怼松后鬼鬼祟祟的东西。

    接着,有个面无血色的少年自松后探出头来,盯着他们,脸上却不见半分畏惧之色,

    二位白衣修士一见了那人相视一眼,突然饶有意思的轻哧了一声,刚刚挑竹那人昂了昂头,用下视线俯视他,道:

    “不是刚换完吗。太贪心了我怕你吃不消啊。”

    怪不得,原来是认识的人啊。

    “哼,收起你那副假善嘴脸。怎么,嫌天人之血太多?少废话!该我的不少就是!”

    二人闻这粗鄙之语气,竟没半点恼怒的意思,反而有些得了便宜的侥喜。

    人界,

    哦不,现在可叫大洪皇!

    自人鬼大战后,

    人界吞了鬼界,广收两界能人异士,兴百业,通两商,政策推旧立新,不论出身地位大兴扶持之法,大洪皇汲汲待盛,丰盈天朝!

    “ꉂꉂ哈哈哈哈哈!!”

    还未入大殿,洪皇大笑之声如击寺钟,贯彻双耳!

    “此次人鬼举世之战多亏了子夜殿下!论能称位乃三界根本之法,我儿子夜已到武安后期,一步成神,无人可及!理应为我大洪皇之主!”

    “可有异议”这句自然被抹了去,简直废话!谁有异议?谁敢有异议?!妈的,这可是武安后期!该死死!

    子夜负着手,面无多色,大踏步直逼金龙椅,众望所归——

    坐下——

    “参见洪皇陛下!”

    这一刻,子夜做到了。他双手搭在金龙椅上,望着俯首称臣的众生,有人有鬼,尽是异士能人。他似乎看见了百万雄兵,花团锦簇。可是,只有激动。此时,无论白面还是黑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身边应该再坐一个重要的人似的。

    高楼千尺是繁华,不见小巷雨杏花,我见天下应如是,横刀溅血不负她。

    “曼珠沙华听令!”

    “臣在!”

    “武安中期,你为护国大将军,作我左臂!”

    “臣遵旨!”

    “荒飞鸿听令!”

    “臣在!”

    “武安前期,你为先臣宰相,作我右膀!”

    说着,子夜忽朝荒飞鸿一打掌,掌中传音,顿时叫那荒将军俯着的老脸煞白厉恐,怒目圆瞪!

    传音道:“荒觞野,你得留意。”

    “臣遵旨!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

    众生见势齐声和道。

    “父皇,”

    子夜忽然起身,下金龙椅,朝老洪皇走去,他扶起老洪皇,走到金龙椅旁,

    “父皇,儿臣虽已至武安后期,但心性尚且薄浅。何况,人鬼二界初并,国策推陈布新,治国安邦的大事,姜还是老辣。我还想四下磨砺一翻,顺便下民间暗访,盘根错节的腐枝该砍该断了!”

    子夜将老洪皇请入金龙椅,自个退至一旁站着,老洪皇也不推辞,他确有此顾虑,子夜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自然心喜。

    “诸位!见父皇如见我,我不在的日子里,有胆敢懒散亵玩者,不用废话,举检一人,我亲自诛之!”

    听到“诛”字,殿下众生顿时脸色骤变,都扎紧了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谁都知道,谁要是作死被那个巨大元神轻轻捏上一捏——狗命休矣!!!

    “是!臣等定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你快看看,我们第一步杀哪害!”

    阿得早就出了洪皇,眼下到了一个镇,这通镇的路是个高堤,突兀的横亘在茫茫水面,不知是何种原故,这堤分隔的海竟一边是蔚蓝,一边是幽绿。人行堤上,心里莫然生畏。

    “莫急,我看看哈。”

    只见大姨妈伸手间又掏出了个神奇宝贝——一个旋着黄色花瓣的托盘,盘上刻着东南西北的方向标。

    “南城……”

    阿得仰头看着镇口高门上的一块破牌匾,嘴里不自觉呐呐念道。

    忽然转过头来瞥见大姨妈手上的盘状物体,不禁感叹:

    “哇,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以啊,快,拿点不中用的东西出来换换盘缠。”

    “我去,你他娘的之前干嘛去了?金大腿在身边不会敲点啊?!”

    闻言,阿得脸色“刷”一下子沉了。

    “我认真的,我没拿过他一分钱,之前借住他的宅子,我或体力或脑力,林林总总抵了消费的。”

    大姨妈一听突然沉默了,言多必失,沉默是金,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

    “嗯……我知道,不用担心,盘缠啥的我自有办法。嗯,我们第一步是杀犬奸!”

    一听这名字,阿得突然就不淡定了,

    “犬奸?!你且说说他行什么凶,作什么恶,身在何处,如何取其性命!”

    大姨妈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这犬原是一商人家养来看家的,那商人常年在外做生意,谁能想到那犬竟与他妻子通奸!!简直让人三观炸裂!直呼造业!后来商人回来突然发现了这恶心事,怒愤之下作死的打那犬,谁知那妇人竟抡了个大棒出来帮着商人打那犬,说是打罢,其实是帮,她一挥棒,故意未打中那犬,让那犬钻洞逃了出去。那犬虽没被商人打死,却也重伤得差不多了,最后抑郁而死,死后恶魂成‘凶’四处恐吓妇人夺其魂,集齐了气魄,便有了人身,可他不知道得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天南地北专挑偏僻山沟里的姑娘作恶,那山沟沟里谁管啊!所以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最要命的是啊,那犬奸不归三界管,天地游走,他具体在哪,长什么样,实力如何,没有人清楚……再个就是,我这些资料也是道听途说,四处搜集的,所以……”

    大姨妈话没说完尴尬的嚼了嚼舌头,

    阿得却是不在意这个,她总有种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就会找到的感觉。

    “春天啦~好快哦~”

    入了南城小镇,阿得赶紧收了红伞,明媚的天呢,怕自己突兀了不是。她忽然感叹,但感叹的绝不只是这个季节——青石板上横小桥,垂柳莺莺顺水摇,担货郎儿吆喝声,麦芽糖儿沾嘴巴,姑娘笑红了脸,桃梨绽羞了花,你说美不美罢!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打闹声。

    孩子们玩游戏吗?走!去看看!

    “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臭不要脸的!老子的包子就是掉地上也不是给你吃的!”

    “你这个狗杂种!”

    拐角处,三个少壮的汉子和一妇人正朝着一蜷缩在墙角的少年拳打脚踢!

    “不管不管不管,饭吃三碗,闲事莫管……”

    阿得过来突然撞见了,却立刻转过头去,双手掩了眼,哞哞呐呐,转身就离开场地,

    “打死就打死,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啊!”

    突然,那被打的少年疼得压抑的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直直扎进阿得双耳——

    “给我滚!”

    阿得突然一个光速辙了回去,折扇一削,顿时枝垮瓦碎——

    都是怕死的货!那群人见势慌乱鼠窜!

    “呼——你没事吧?”

    阿得行至少年身前,伸出手,探问道。

    那少年忽然向她抬起头来——

    阿得顿时瞳孔骤缩凝为一点——微风将蔚蓝色天空里的阳光吹进森林,落下斑斑点点的小精灵,小精灵轻轻柔柔地从他的发间穿过,翩翩剔透的小羽翼,飞进那神秘深邃的紫色眼眸,那眼眸风情万种,清澈无比……

    “子……夜……”

    阿得恍恍惚惚中嘴型咬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微微小,只有她自己听得显耳。

    对视一秒,那少年忽然害怕的低下头去,阿得这才缓了神,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清瘦清瘦的,皮肤白枙的很,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秀气,一眼瞧去宛若一根用玉削成的细竹子。

    明明刚刚被打的那么惨,为什么他身上却见不到一点受伤青肿的痕迹。

    阿得却没顾及那么多,

    “弟弟,你的家住哪里啊,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仍低垂着头不说话。

    阿得忽然瞥见一旁被人踩的面目全非的包子,肉馅被碾出,油脂印地,

    “这样,你告诉姐姐,姐姐带你去吃包子好不好!”

    阿得把手伸到他跟前,

    良久,

    无应。

    阿得干脆一把抓起他的双手,顺势将他提起,用力很轻,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头上的灰,

    “乖,听话,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或者用手指个方向也行啊!”

    那少年忽又垂下眼脸去,就是不愿说话。

    阿得没辙,想放弃,心里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在乎起他来,无奈的折扇一张,摇摇扇扇,忽而嘴一抿,一把牵起他的手:

    “走!姐带你下馆子去!”

    夜晚,

    大洪皇,

    今夜花灯节,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灯笼,各式各样的,满载着各自美好的、幸福的祝愿,于手中放飞,缓缓升向夜空,红光流火胜星星暖,胜烟花纯,美极了。

    子夜负手于后殿吊亭,展望这片希望的海,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谁。

    “师父……”

    子夜寻声望去,笑了,

    “无弃啊,怎么了?”

    “师父,你好不容易回来,可不可以……不要着急走……”

    无弃今晚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声音雄浑稳沉,但是,又有些姑娘家的小气。

    他正捧着一碗茶。

    子夜闻他言却没有说话,望了眼那碗茶,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家无弃又长个啦?”

    子夜打趣道,言语里渗着笑意,

    “嗯……师父……喝茶……”

    无弃双手把茶捧得高了,

    子夜笑着接过,许久没有这般安逸了,甚是想念以前的日子啊。

    突然!子夜注意到了什么!

    “你这里怎么回事?!”

    茶杯猛的掉落地上摔个粉碎,子夜却一把扯过无弃的双手,刷开袖领——子夜愕然!

    无弃挣扎着,拼了命想抽开手收起!子夜却抓紧了,抓得他生疼——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回事!”

    子夜紧接着厉声质问道!——

    什么情况!

    无弃双腕上竟然布满血痕!深浅规律!

    无弃闻声,阴着脸,却突然一阵冷笑,笑得子夜背脊一阵发毛!

    “要是她,师父是不是会发现得更早些……我知道,师父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不曾有过旁人……”

    闻声,子夜心里一阵难受,微微涩苦泛舌,嘴角忽然垂了。

    无弃低着头,有些哽咽抽泣

    “但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师父啊!!”

    无弃突然甩开子夜紧抓的双手,抬起头来朝他怒吼!哭腔包吞着话语,如鲠在喉,无助痛苦,就像天地间踽踽独行,赤足奔走的小孩,跌倒了,受了伤,只得自己爬起来。

    子夜眼眶忽然红了,

    无弃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阴着脸,忽笑忽哭,不知是笑是哭,用手狠狠抹了泪,

    “每一次……每一次我看师父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我就打心里高兴……但是我一看到你每次只有见到她你才会这样笑,我就一点也不开心!师父你好偏心!我恨你!我好恨你!!”

    无弃一抽一泣,打着哭嗝,一句话分开好久,他说得好难受、好吃力,仿佛喉咙里有人压着不让他说,他却拼了命的想说!!

    子夜顿时愣住了,心里一阵绞痛,他知道,他确实有愧于他,当初把他支去边城,却丝毫不顾虑他的感受——

    城下,是一片喜悦的欢呼,拥向天地的是许许多多人的快乐。

    “你不该那样做……我不需要你为我……那样做。”

    心疼的,迁就的。

    闻言,无弃却是一声冷哼。

    “哼……是啊,师父是只需要她的,怎么会需要旁人……”

    不对!不对!你师父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为什么出了口,到了你的耳里,竟变了味?!!

    这话来得好苦涩啊,味道让他想起阿得的那句“我一个外人”。因为这句话他几乎挣扎了半条命。

    “我需要你!”

    子夜猛的攥紧双拳,喝出一句挣扎在心里许久的话,但是,这句话,他是想对阿得说的。

    无弃瞳孔骤缩!枯如死灰的眸子里燃着火光。

    他猛的冲到子夜跟前,一把将子夜拥入怀中,他比子夜高的。

    子夜却如触电雷!猝的将他一掌劈开,无弃被这一劈,顿时退出老远去!眸子里燃着的火光一霎猛的暗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