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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二十六

    方怡白惊怒之余骂出了声,梁书自然知道暴雨梨花针是为何物,此时才终于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冲动留下,要是拉着孟昶逃走……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懦弱的想法甩得老远。

    寻了一个拐角把身体藏好之后,便看见方怡白也把身体掩在了一户人家的门楼里面,于是他低声问道:“你那里有没有对付暴雨梨花针的办法?”

    方怡白一边戒备,一边随口说道:“墨家的金刚伞和少林的铁布衫都能克制。”

    梁书大喜,赶忙追问:“那你擅长哪个?”

    方怡白忍不住白了梁书一眼,无奈道:“我姓方,也不是和尚,哪样我也不会。”

    梁书一滞,扭头看了看破水缸,见孟昶似乎没被波及这才略微安心,可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若是等来敌人的援军那就糟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再等下去,只怕刺客会越来越多!”

    方怡白眯着眼探出来半个脑袋查看动静:“我看不出那人藏在什么地方,最好能有什么法子把他引出来……”

    梁书也看了看外面的动静,只见白惨惨的月光把街巷照的通明,地上的死尸铺了一地,他甚至疑心地上的某具尸体其实是刺客伪装的,只等他们现身之后,便要用暴雨梨花针把他们射成刺猬。

    脚边正好有一块石头,捡起之后猛的一甩,小石子便旋转着飞了出去,最终却只传回来几声石子碰地的脆响。

    梁书坐不住了。

    他看准了方怡白身前的另一个门洞,暴喝一声便冲了出去。方怡白还想阻拦,却见适才梁书藏身的墙壁轰然坍塌,梁书和方怡白同时回头,却见一只拳头破墙而出,若不是梁书碰巧躲开,此时肯定会被这一拳打得脑浆迸裂。

    顾不得后怕,两人立时站在一处,各持兵刃小心戒备。方怡白再把感官提升一个层次,耳边却尽是梁书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音。

    烟尘散尽,墙上只留下一个透明窟窿,梁书的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毫无疑问来人是个高手,根本猜不出他下次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梁书咽下嘴里的口水,正要说话时,却听见耳后有劲风呼啸而来。闪身躲开之后,便见几块碎砖砸在对面的墙壁上爆成粉末。

    再回头时,身后的墙壁已经倒了大半,月光之下,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踏步而来。同样是一身黑衣,同样的黑纱敷面,可这人的身上却带着无边的杀气。这人赤手空拳,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就那么大咧咧的走了过来,不见半点奇淫巧技。

    两人心下一凛——面前这人想要硬拼?

    “自不量力!”

    方怡白牵了牵嘴角,眼中寒芒爆闪。梁书也握紧了剑柄,只等对方再走两步,便要使出杀招立斩敌首。两人身上的杀气如有实质,可对面的黑衣大汉却似无所觉,脚步不停地走了过来。

    一声龙吟,扶风长剑当先刺出直奔大汉的咽喉而去,方怡白足尖点地,紧随在扶风之后斜挑大汉左肩。

    他的身法快于梁书,短剑后发先至凌厉至极,不过这一剑却是虚招,他要等对方闪躲之后再出奇招,有梁书的长剑配合,方怡白十分笃定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两道伤口。

    可是,大汉没有闪躲。

    他的左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了个弯,不仅让开了剑锋,反而还用手背在剑身上重重拍了一下,震得方怡白手腕发麻,惊呼一声被震开老远。

    和他相比梁书的处境更为尴尬,扶风的剑尖与对方的咽喉近在咫尺,却被两根手指死死捏住动弹不得。震开了方怡白后,黑衣人手上发力下压,扶风长剑便哀鸣着弯出了一个弧度,梁书大惊连退了两步,总算没把扶风折断。方怡白才喘了口气,见状便又挺剑横扫黑衣人的面门,黑衣人也没想到方怡白回来的如此迅速,撤步抬头却终究晚了一步,被方怡白一剑挑在了脸上。

    方怡白大喜过望,转眼却又大惊失色——手上不仅没有割开皮肉的熟悉触感,反而从剑尖上冒出来一串火星。

    黑纱飘落,露出来的却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金属面孔。

    梁书大惊,这不就是一拳砸开福宁殿殿墙的神秘道士吗!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黑衣人便已欺到了近前,扶风再次完成了弓形眼见就要崩折而断。

    梁书不再后撤,他单手按动剑柄上的松绿宝石,一声轻响之后,便有一把细小的短剑从剑柄微端弹了出来。短剑在手,梁书反手一刺,正刺在铁面道士的小臂之上。

    “成了!”

    梁书大喜,准备拔剑再刺。铁面道士却像是好不吃疼,一把抓住了梁书的手腕,一扭一提便把梁书的肩膀扭脱了臼,梁书疼痛难忍,撕心裂肺的发出来一声惨叫。

    铁面道士一言不发,杀神一般看着粱书。

    孟昶躲在水缸里瑟瑟发抖,听见梁书的惨呼声,他莫名的想起了楚天声的笑脸,心下不由一疼。

    梁书是个好人,虽然他抢自己的荔枝,可直觉告诉孟昶,梁书肯定是个好人,他不要好人就这么死掉!在他的怀里揣着不少古怪玩意儿,都是姐姐留给他防身用的,探手摸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竹筒,深吸了几口气后,他便从破水缸里探出了头,正好看见杀神举拳攻向梁书。

    孟昶的手有些抖,却还是很顺利的拔开了小竹筒上的木塞子,随手一甩便有一个火球带着呼哨飞了出去,忽忽悠悠的飞向了杀神。杀神的眼中映出了火光,当即停手不去理会地上的梁书,转而向着火球飞掠而去。

    第一个火球确实是诱饵,孟昶料到杀神会被火球吸引而来,却没想到他竟来的这么迅速,一晃眼的工夫便到了近前,随手一抓便把火球握在了手里,像是在夏夜里捉萤火虫那样的轻松自在。

    呲呲几声之后,杀神的手里便没了亮光。孟昶大惊,哆嗦这拔开了大竹筒的塞子,奋力一甩,却把竹筒整个甩了出去。孟昶立时傻眼,呆愣愣的看着竹筒慢悠悠的滚了过去,十分无力的碰了一下杀神的脚尖。

    杀神看也不看脚边的竹筒,抬起一脚便踩了下去。这一脚的威势惊人,不仅把竹筒踩得粉碎,连地上的青石也碎成了几块。可小竹筒却是暗藏玄机,碎裂之后便有大蓬的毒烟冒了出来。杀神想躲,可竹筒里的东西却黏在了鞋底,无论他如何躲闪都有毒烟从他的鞋底蓬勃而出。

    毒烟越来越浓,梁书站在远处也觉得睁不开眼,站在烟雾中心的杀神更是被呛得连声咳嗽。

    机会难得,方怡白向梁书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飞身掠待到孟昶旁边,分左右架起他的胳膊发足便跑,烟雾中的杀神不能视物,仅凭耳力却也追了上来。

    梁书此时已是肝胆俱裂,顾不上肩膀上的剧痛咬牙狂奔。方怡白倒是没有受伤,可有两个累赘跟在身边,即便他的轻身功夫再好也是无计可施。眼见冒着浓烟的杀神越追越近,一直没说话的孟昶又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黄豆洒在了地上。

    梁书一见不由大喜——想不到这孩子竟如此机智,竟能想在地上洒满黄豆好让身后的追兵脚滑摔倒。这股机灵劲儿颇对他的胃口,心中暗下决心,只要这次能活下来,他一定要……他的念头还没转完,身后便响起一阵噼啪爆响。响声不绝,杀神的狂吼之声便也不绝。梁书的喉头滚动,这才知道原来幼稚的人竟是自己,不由便没了与孟昶交好的心思。

    三人跑的没头没脑,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耳听身后的脚步声再次逼近,方怡白赶忙寻了一条死胡同躲了进去,也不等梁书和孟昶做出反应,忙把两人抵在墙上点住了穴道,与此同时,他抱住梁书的身体一转,便把一身青衣的梁书挡在身前,刚好掩住了自己的一袭白衣。

    梁书心中紧张却又口不能言,等了几息之后才觉得背后有一阵劲风掠过,因为紧张,他的心跳也停了两拍。

    夜,静的深沉。

    一团云彩缓缓移开,露出的月光正好照在小巷子里,露出了里面紧紧相拥的三个男人。

    铁面杀神已经走远,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找回来,眼见巷子里无法藏身,方怡白便解开了梁书的穴道,打量着四周问道:“喂,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梁书正在活动僵硬的脖子,听见问话便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四周早就没了低矮的房舍,入眼尽是广厦高屋。这样的坊市在京城不胜枚举,即便是梁书也无法通过院墙辨认方位,于是他悄悄从巷子口探出了头。

    左右四顾,一眼便看见一座高塔立于满月之下,心下不由一惊,想不到他们竟然逃到了丰乐坊,眼前的高塔不正是慈悲院里的天虹塔嘛!顺着佛塔的方向看去,往前再走不远的便是钱益的家,过了钱家再往南走,分别是刘家、张家、胡家,从胡家往东,一直走过去便是丰乐桥,如此推算,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天虹塔与丰乐桥之间。

    思及此处,梁书不可思议的看着方怡白,指着身后的院墙问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缘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