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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坤仪

    奈何,仲弟陆夏平日里浮华惯了,河鲜虽好,可惜处置时稍欠火候,贝蚌之中含着少许砂子,硌到了牙,当即多有不悦的微词。

    “大兄,何必遭这般苦,这些时日住在邺城,不比此间吃的好?”陆夏叹息道。

    陆蔚苦笑,并不作答,或许过上几个月,经历了一二重大变故,这位仲弟大抵才能明白什么叫苦。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别人说教的,别人著论的,前辈总结的,多会疑,唯有亲身经历过,方才会大彻大悟。

    午食罢了,陆蔚将营中整训之事,悉数委托给高坦和乔邵二人,随即与仲弟陆夏、费慈一并返回邺城。

    路途中,费慈私下寻了空,向陆夏诉了这些时日宿在军营里的苦,若不是陆夏今日来寻回大郎君,指不定还要遭多少罪。

    回到后将军府,陆机见了陆蔚形颜骤变,问及原因,当即便言辞激烈的教训了一顿。

    “说一千道一万,我陆氏自有家风,教你平日里多注意仪表,你偏偏是左耳听进去右耳又出来,白费功夫。你说你现在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后日如何去见殿下?”

    不得不说,父亲陆机此次是真的动了怒火。

    诚然,士族世家当有风仪,若以陆蔚眼下这般形象去面见成都王,着实有些不修边幅。

    好在仲弟陆夏从旁衬了一二言,称自己习得一些涂妆之术,后日可帮大兄修饰一番。

    陆机罢了罢袖袂,再三叮嘱陆蔚,“当有士子之坤仪”。

    从父亲处辞出,陆蔚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暗恼了着“自己为了这个家可真是操碎了心”,偏偏大家又都不懂。叹息罢了,他扭头一看,跟在身旁的仲弟陆夏正窃窃而笑。

    “仲元,你还笑?”他佯怒道。

    “大兄可不要怪我,适才我已经帮衬大兄你了。”陆夏笑嘻嘻的说道。

    “你平日论道就算了,竟还学什么涂妆之术?”

    “诶?刚才父亲可都说了,‘当有士子之坤仪’。涂妆之术,人人都会,我也只是略懂一二。对了,大兄,这次我帮了你,那咱们就算两清了。”

    “什么两清了?”

    “嘿嘿,前几日你不在,府前来了一位匈奴女子,称兑付之前白练的余款,给了三张羊皮和三千钱。”

    陆蔚听了这里,不由暗忖,那阿圆的父亲夏侯攸果真是鸡贼,拿羊皮折四千钱,商人,真真的商人一个。

    “羊皮我拿给七叔了,至于那三千钱嘛……嘿嘿”陆夏接着又说道。

    “好你小子!”陆蔚瞪着仲弟,这家伙,假士人身份行商贾之举,岂不是更可恶。

    “大兄勿恼,钱乃身外之物嘛。哦,还有哦,那匈奴女子还给你送来了一包……什么什么药材,说是给马用的,我都交给门下人了。”

    “罢了罢了。”

    反正后将军府现在所有的公帑经费,皆是来自成都王。在个人根基稳固之前,眼下所有的一切,可谓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趁早花出去,不吃亏。

    越两日,偶有阴雷,然而雨水却迟迟不落,天地之间积满了闷热的水气。

    万物稍有动作,必惹得一身汗淋淤结。

    陆机一早便点齐了一班亲信扈从,乘了安车,先一步出发与成都王汇合后,随后一并到东城外的漳河大营,视察了左积弩将军公师藩的冀中大军。

    陆蔚因为修饰坤仪,稍慢了一程。与父亲约好,午间之前赶去漳河大营。

    仲弟陆夏唤了府下的几位女婢帮衬,为陆蔚涂抹了厚厚一层面脂,也点了一层口脂。

    面脂是取牛骨髓合面而成,口脂则是用羊脂、麝香、甘松香、乌麻油精调而成。

    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民间自然不常见,属于世家贵族阶级独有。

    妆毕,陆蔚对镜一看,但见眼如点漆、面若桃花、朱唇皓齿,不出所料的果然是一股妖风。无奈,此乃时下风尚。

    出府前,陆蔚特意点了三十名府营部曲,私下命令众人穿上不久前从武库取来的旧铠,跟在车后一同前往漳河大营。

    “仲元,这些时日你都伴在阿翁身边,可有听闻南下开拔的日期定下了么?”行车途中,陆蔚向同乘的仲弟陆夏问道。

    时至今日,河北大军的调动已经进行了小半个月了。当然,二十万大军的开拔,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是后勤、各部发兵顺序、行军路线,甚至是最简单的沿途驻扎规划,都得经过详细的统筹和计划。

    “前几日刚听了汇报,汲郡、魏郡、平阳郡三郡辎重已经集结完毕,不过,三郡内,各部将军的调动,仍需要一段时日。稍远一些的巨鹿、信都、清河三郡,情况有些不太乐观……”陆夏微微叹息一声。

    “哦?”

    “去岁中,并州大旱数月,波及了接壤冀州的诸多郡县,迁延至今岁开春都不见好转。不仅各地官仓欠收严重,听闻民间也都受到了不小影响……甚至传出食人的噩耗。”

    陆蔚眉宇微蹙,心下自是唏嘘不已,明明天灾之年,但成都王毅然要发二十万大军南下,这当如何评说?

    他大约想到后世流传于乡野的偏言:正是那些为了所谓宏伟的事业,为了一些远大目标,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的人,这才频频地让这个世界陷入大火。

    大抵,如此吧。

    “这样啊。”陆蔚心绪万千的应了一声。

    “总之,诸部都在按序动员中。预计,最快的话,五月下旬可陆续开拔。”陆夏又道。

    还有两个月,与估测的时间大差不离了。陆蔚暗忖着,换言之,他得在两个月内,将陆家部曲打造完成。

    一想到这段时日尚且还是父亲与成都王的蜜月期,看来,可以投机的地方还不少。

    “兄长,你到邺城前后还不到十日,便已经这般用心操持军事,哎,让弟弟我在父亲面前都有些不能自恰了。”陆夏说着玩笑话。

    “仲元,我记得阿翁让你照看燕营的。”陆蔚说道。

    “确实,不过兄长你将府营营将高坦调走后,阿翁又提拔了一位新营将,我也就每隔几日去看看就行。”

    “仲元,马上要打仗了,战事凶险,你我既然掌兵,就得知兵、熟兵,不可将所有事都交有下面的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