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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绝境求生

    “别走了,别走了,立即过沟……”赵进呼喝起来。

    但慌乱的人群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好像他们还有希望逃脱一样。

    赵进的权威开始失效,人们开始追寻本能。

    李平急忙伸脖环视起沟对面,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敌人的踪影了,敌人在这一片儿出现了一块盲区。

    他猛然惊醒,农民军在壕沟对面的兵力应该很单薄,否则也就不用挖这么长这么深的沟了。如果不然,直接把这些人聚兵一处形成强大的兵力优势,并对后撤的官军进行直接截击岂不是于战事更有把握?

    毕竟握紧的拳头远比五指分开更有力量。

    是恐惧和不停歇的奔逃阻碍了众人去冷静的思考,赵进应该是看破了一些。

    此时,急得有些发狂的赵进策马来回奔走劝说:“农民军伏兵肯定有限,他们现在的精力主要在我们身后的大队人马身上,暂时还顾不上我们。现在不过沟,一会儿骑兵追上来,我们就真走不掉了……”

    惊醒的李平立即开始大声附和,并举刀前奔至被拴连在一起的骡马群处拦阻。

    史明应该是也明白了过来,上前直接拽停了骡车。王成武在史明有动作后则立即毫不迟疑的张弓威胁众人停止前进。

    在武力与盲从的效应下,整个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一些在周围一同奔逃的别部明军也停了下来。

    已经不能再犹豫,仅有的两辆骡车立即被解开并推下沟去。

    盯着沟底的李平正琢磨怎么下去时,背后却突然传来史明的连续暴喝声。

    李平警觉的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哨内的什长正被史明一刀劈翻坠落骡下。

    等定住眼神时,只见骡马群处正聚了不少人,乱哄哄的,而本不通骑乘的王队长正骑着骡子歪歪扭扭的向东跑去,看来很多人都存了抢夺骡马继续奔逃的心思。

    那个鬼奸鬼奸又有骡子骑的齐队长早就不见踪影,队伍正在失控。

    此时不能置身事外,李平忙抽出刀向骡马群处跑去支援。

    又一声惨呼传来,却见有人被王成武一箭射倒在地。

    这王成武竟然真的会射箭,而且还用的不错,居然不是装酷。

    已至的李平略微愣了一下后急忙往后绕了过去,正堵住一个慌慌张张拽着一匹骡子的人。

    打眼细看,却是自己队内的马什长。

    李平一懵,左手下意识去拽这马什长的衣服并大喊:“干什么?”右手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刀,只是口中不停的干咽着吐沫。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愣了片刻。

    马什长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撞开李平,想要翻上骡子,李平又冲上去把他拽了下来,并一边骂一边只是用脚去踹。

    突然,一骑冲了过来。

    只见刀光一闪,在李平的目瞪口呆中,马什长从左肩头到胸口深深地裂开了一道三、四十厘米长的口子,鲜血喷溅而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就在李平的耳边炸响了起来。

    被溅了一身血的李平立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胃里翻滚了起来。

    马上的赵进只略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又恢复了坚定并对着李平大喊:“结果了他,快点儿,你马上下沟去组织,看能不能搭个桥,快,快,快。”

    说完赵进就急着调转马头去吆喝其他左近的人:“都给老子下去搭桥,谁跑谁死,下去才能活……”

    李平看着倒在地上还在嚎叫的马什长,握刀的右手突然湿漉漉的打起了滑,额头上也开始不住的冒起了冷汗。

    那翻滚开的皮肉让他一阵阵恶心。

    杀人!

    他还没有准备好,他的心里剧烈的发着颤。

    咬牙切齿中,李平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一边扭头一边反手提刀向着马什长的胸膛使劲一扎。

    有什么东西狠狠的阻碍了一下,扎下去的刀顺势往旁边偏了不少。李平心中一咯噔,但还是强忍着,再一使劲,还是让刀完全扎了进了去。

    说不清刀入人体是什么感觉,李平只是觉得周围似乎已没了声音,然后他感觉好像只剩下自己的剧烈心跳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他用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往外拔刀时,却发现刀好像被卡住了。

    强忍着反胃的酸水,李平硬着头皮一脚踩住地上的人,双手使劲儿借势一提,终于把刀拔了出来。

    刀上流淌的血让他有些眩晕,更有点发傻。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就那么把刀伸向地上的马什长衣服上去擦,然后正看到马什长狰狞和不甘的表情。

    这回神奇的没有打颤,李平就那么僵着表情盯着马什长的脸来回擦了两下刀,然后直勾勾的起身。

    等李平逃也似的来到沟边找赵进时,只见赵进、史明等正将哨内的残兵和其他营伍的散兵撵入沟内。不再多想,李平顺着一处倾斜的沟边就秃噜到了沟底。

    但他马上就愕然的发现,沟底的大多数人正在死命的向沟的另一边上面爬去,根本没什么人在乎搭桥,自己先逃命才是他们的优先选择。

    但高高的沟壁,一个人单打独斗很难爬的上去,结果到处都是混乱。

    李平急得到处去拽人,到处打骂,但却根本约束不住。

    一个正在攀爬的士兵马上就要成功了,他的身体十分的灵活,周围的很多士兵都受到了他的激励。

    突然,一支羽箭“噗”的一声扎进了他的后背,那士兵惨叫着跌了下来。

    沟底的乱兵们都惊愕的扭头,只见王成武正搭弓站在沟上,他旁边的史明则在不停的凶恶反复大喊:“谁跑谁死,谁跑谁死。”

    然而,沟底的人流早已形成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线,一些被撵到沟底的人还在失去心智的不停往两边跑开,他们完全意识不到这样反而跑不脱,只是在为了跑而跑,而仅仅某一处的惨剧也根本震慑不住他们。

    但很快,更多的惨叫就开始传来。

    壕沟上方又有两个不知哪营的强壮汉子开始张弓急射,这两人的箭法都非常精准,每一箭都会带来一声惨叫。接着,又有多名还持有弓箭的士兵被赵进喝令攻击沟底不听号令之徒。

    终于,沟底的人们被撵成了一团儿。

    是听话还是现在就死,每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当李平喝令着慌乱的士兵把两辆骡车扶正时,却发现骡车带着蓬子还差了不少高。

    这时,不断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继续扔了下来,包裹、布匹、帐篷、水桶、竹竿等等什么都有,赵进在上边直喊:“李平,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得让马过去,我们需要马。”

    被催促的李平脑袋乱糟糟的,只是下意识的吼叫着沟底的众人把各色物什集中在一起看能不能搭起一个桥墩,同时手忙脚乱的亲自带头行动。

    傻大个儿刘三和什长段强都在这时凑到了他身边帮忙,并带动着其他人。

    但搭建很不顺利,仓促垒起的东西既无法保证坚固,也达不到最低的高度要求。

    突然,在混乱的喊叫声中,又有一辆车被推了下来,上面的人们显然在打劫路过的一切人等。

    王成武和宋宝来也跳了下来帮忙。

    眼看着胡乱搭建解决不了问题,李平强迫着自己冷静。

    他的大脑飞快运转着,努力在头脑中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组合成一切可能。

    这时宋宝来胡乱的尝试把一辆车体坚起来,李平一下灵光一现,然后大喊着阐述起他的想法。

    他需要重新调整东西的摆摞顺序、需要车体插入地下以稳固基础,需要竹竿和长旗杆插入两侧的沟壁来进一步固定……

    看李平有了想法,王成武大喜,立即驱赶着众人听李平调遣。

    在乱哄哄的沟底人群中,一个身着粗布褐衣、穿着草鞋的老头给了李平很大的助力。

    这老头不断的招呼着身边几个同样简陋穿着的后生一步步准确的按着李平的要求搭摆着各类物什,并时不时的调整得更加牢靠。

    对这老头,李平虽然看着非常面生,但也更多的将要求首先传给他,李平现在急需要准确的执行力和专业的辅助。

    终于,一个四米多高的坚固小桥墩成型了。接着,几块拆下来的车板被分别架在桥墩和两边的沟岸上,一个宽约一米的简易便桥被搭了起来。

    当第一个人牵着一头驴子成功的走过去,所有人都开始兴奋的大叫。

    当便桥附近最后一个不知哪个营伍的明军连滚带爬的过沟后,闯军的骑兵部队已遮满远方的视野,其中一支百多人的骑兵队更是已到达数百米之外。

    看着沟另一边的明军正在推倒便桥并仍出火把,带队的闯军骑士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然后,这队农民军骑兵在至沟前三四十米处开始转向,没有停留的继续向东兜去。

    至于沟这边又凑过来想要过沟的少量正颤抖哭喊的明军,他们连理都没理。

    看着农民军骑兵远去,数百名在离沟百米外(防敌弓箭攻击)张弓持矛严阵以待却又战战兢兢的明军瞬间都一齐松了口气,很多人一下子瘫坐在地。

    他们没有立即跑开主要是怕这伙农民军骑兵会抽了风进行快速灭火,然后也照猫画虎搭桥过沟追击他们,那样他们搞不好全得玩完。

    带着哨内军士在后面押阵的赵进下令撤了执法线(在军阵后划一条线,谁后退越过此线就杀了谁),然后迅速聚拢人员去更后边的骡马圈集处牵引骡马。

    李平半天没有动,他还在愣愣的看着对面那群已经远离的简陋而杂乱的农民军骑兵部队。

    他的心中正五味杂陈。

    左良玉的大军完了,要不是他们走在大军的前头得了先机,现在他们恐怕就是这群闯军骑兵的鱼肉了。

    眼前这群人就是史书上李自成的农民军骑兵,他们老少皆有,普遍粗鄙瘦弱,衣着混杂,披甲很少,脏兮兮的骑着矮小的蒙古马,虽只百余却蜂拥着一群一群而并不见什么队形。

    以李平的眼光来看,他们绝非什么精锐之兵,甚至有些土得掉渣。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人,却完成了对十万大明官军的致命一击;就是这样一群人,最终毁灭了大明帝国。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让人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个百战老将会愚蠢的在黑夜中私自退兵?谁能相信李自成竟然可以在明军身后悄无声息的挖出这么长这么深的一条沟堑。

    真实的世界总是让人不可思议。

    虽然大明的官军确实很不成器,农民军看起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李自成赢得也绝非侥幸。

    能把功夫下到如此程度,官军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