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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为有暗香来

    这个时候的冬至,可是人们看重的一个重要节日,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而饺子这种东西,一般也就是过年才能吃得上的。

    赵府虽然相比寻常人家富庶一些,却也没有有事没事吃饺子的习惯,相反对那油泼面、臊子面倒是情有独钟。

    而此时,天刚蒙蒙亮的冬日清晨,远在东院的赵微,却都已经能够闻见饺子的香气了。

    赵晴格外喜欢吃这个东西,在赵微耳朵跟前念叨过很多次了,总说是多亏了他的福,不然非要等到年节不可。

    今早为了准备认祖归宗这一应仪式,赵微起得格外早,不曾想赵晴居然比他还要早些,一直在赵微身边打转,看着全府上下忙忙碌碌的样子,居然心情格外的好。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没见过这等新鲜东西,所以总归是好奇的。

    赵微也不觉得有多痛苦,大都时候都是泥雕木人一般,轮到他参与的事情真的不多,而且大都有人引领,最为困难的一项,无非也就是随着赵骁迎些宾客,然后要把那些人的姓名给记下来,方便后面在敬酒聊表谢意时,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毕竟后世里参与过太多的应酬,又去大学里教过书,记人名已经是早就磨炼出来的技艺之一了,赵微也没觉得有多困难,只是要这样熬一整天,实在太过无聊了些。

    “咦?哥!院中这株梅树,是你画的吗?”

    赵微在屋内挪不开身,所以只好远远的“嗯”了一声。赵晴闻言很是兴奋,三两步跑过来,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女孩子有这一副活泼模样虽然不是很讨这时候男人的喜欢,但赵微很有好感。

    “我刚来你院中时,还以为那是什么嘞,古古怪怪的,没想到居然是株梅树,哎哥,你是用脚踩出来的吗?”

    “唔……嗯!”

    “没想到微哥哥你画画这么厉害,那你会用笔作画吗?”

    “唔……还好,不是很会。”

    赵晴闻言侧着头好好的打量了赵微一番,想看看他到底是真不会,还是在那里假谦虚。而赵微则是站在原地任那些仆人们施为,偏着头笑吟吟的看着赵晴准备做些什么。

    赵晴看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些泄气:“京城里,礼部尚书家的宋小娘子可是有名的才女,那一手丹青妙笔名动京师,哥哥想不想作上一幅画和她比试一二,兴许能得她倾心呢。”说着说着就开始狡黠的笑了起来。

    赵微失笑,这小丫头明显动机不纯:“莫非她是你闺中好友?”

    “哥哥你怎知道?”

    赵微心下觉得更是有趣,想来赵晴兴许便是损友那一类,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口中那宋小娘子打过什么赌,于是摇头道:“不会作画,笔都不知道该如何拿。”

    赵晴闻言嘴巴一抿,然后撅了起来:“哥哥你又来消遣我,他们都觉得哥哥目不识丁不通文墨的,即便是买了些书册装点房间,也不过是用来装装样子的,可依我瞧,哥哥肯定是很厉害的那种。”

    说着说着抬眼望天,一副思索的模样:“你看海哥哥,总是自诩饱读诗书富有才华,可富有才华的人不应当是那副模样的,就应该是像微哥哥你这般才是,就是……就是……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然后就是嘿嘿一笑。

    赵微闻言只是笑,赵晴也没再这件事上继续纠缠,相反又跑回了院子中,继续欣赏起那副雪中画来。而赵微,一身打扮也已经收拾妥当,整个人提肩束腰高额冠,看起来确实和寻常时候不大一样,整个人英姿挺拔得很。

    这身衣服其实是很不舒服的,不方便扭头转身,手臂也得一直端着,赵晴看见眼睛却是一亮:“哥哥这般俊俏模样,相比那余三元也不遑多让了,听说今天余三元也会来府上呢!到时候哥哥帮我讨幅墨宝来?”言语间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余三元是何人?”

    “咱们大汉诗才天下无双之人哦,微哥哥你可会作诗?”

    “唔……不太会。”

    “我可不信,能画得这般好,怎么可能不会作诗。”说话间,手一指那副画,“你看你这光有画,没有题诗,光秃秃的多不好看,你给写一首呀?”

    赵微笑道:“我这副模样也写不了呀。”

    “那你说,我来写。”说着就去一旁捡了根树枝,到一处空白雪地站定。而赵微却看见了画的另一侧,却是有许多小脚印,一看就是赵晴的。

    而赵晴看到赵微的目光却在刚才自己踩雪玩时留下的印记上,脸也是一红,娇嗔道:“快念啦!”

    赵微呵呵一笑,便将诗念了出来,而赵晴,则是在赵微念一句后,便写上一句,只是到得最后一句时,却是先笑出了声。

    “哪里有这样的诗句啦!”

    “都说了不会写诗了。”

    “好吧好吧,那就这句好了。”

    然后赵晴一边写一边笑,笑着笑着捂着肚子就弯下腰来。

    此时的汉国对女子束缚还不太严重,没到宋元明清那令人发指的地步,女子是可以相约三两好友踏青游玩的,只是有些害羞矜持的,依然会蒙着面帘。但即便如此,今日的认祖归宗,赵晴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不过赵晴无法出席,却无法阻碍她躲在自己阁楼上偷瞧,这场面确实热闹非凡,经常会有些上门的宾客抬些礼物来,或兵器或书册,亦或者是些不常见的精致玩意。

    赵骁是汉国武官之首,目前虽然已经被罢免了官身,可依然有很多人眼馋他在军中一系的影响力,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刻意巴结的意味存在。

    赵微在这迎宾之时,边上的管事会进行收礼唱名,大约就是谁谁谁具体送了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有两个很有来头的文官,一个姓李一个姓苏,分别是当朝的左右丞相,人却是没有到,而是嘱咐管家送来了礼物。是两册书卷,分别是《大学》和《中庸》,都是二人的手抄注释版。这番行为也惹得在场诸人窃窃私语一番。

    赵微对这种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没人来也行。这次认祖归宗更多是政治层面的意义,若是放到别人家去,和自己孩子久别重逢,何须搞得如此大张旗鼓?但赵骁面色却有些不愉,想想也是,毕竟这二人算得上和赵骁是同僚了,基本是同一层面的存在,这般做派,委实有些欺负人的意思。

    至于姓余的,却是有兄弟两个,一个名叫余眺,一个名叫余望,都是现今翰林院的编撰,六品的小官。这二人一人送了首诗,一人送了幅画,想来送诗的余望也就是余三元了。

    与会的文官虽少,却是最为热闹的一片,时不时就有人拿着自己桌案前的酒盏,来回走动,相互寒暄。

    尤其是余望所处的位置,更是如此。

    此时正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此人姓宋名熹,和余望是同科,人称宋探花。同余望一样,都是在翰林院做事,平日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今日如此盛会,余兄不赋诗一首,助助兴致?”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余望自成名后,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看他摆低姿态出于好意的模样,怕是心中并不做此想法。

    不过余望也不推辞扭捏,扭头就招呼一旁赵家仆从准备些笔墨,自己则四下打量起来。

    通过厅门,看到院子东墙处正有一株梅树隐隐探过墙去,独自在寒风中傲然盛开,略一思量,也就有了腹稿。

    手拿起赵家大管事赵全递来的纸笔,唰唰唰的就写了起来。

    余眺则在一旁低吟出声:“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香闻流水处,影落谁人家。海东作诗还是这般优美!”

    余望笑笑,没说话,周围人则纷纷称赞附和,宋熹也不例外。

    自己这诗自己知道,看起来优美,却是不应景,只是随意拿些辞藻堆砌起来的。

    这时赵全在一旁发话了:“在下今早见到一首诗,分不出好与坏来,余三元可否帮忙品鉴一二?”

    “但说无妨!”

    “这诗……头三句是,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

    场景突然就静了下来,都在期待最后一句,却是什么也没等到。

    “最后一句呢?”

    赵全犹豫了一下:“却是只看到这三句。”

    “可惜了……”

    众人纷纷点头。

    宋熹指了指厅外的那株梅树,在一旁道:“这诗前三句好生应景,可比海东你的要好上不少,只是可惜了,没有最后一句。”

    余望笑了笑,这三句诗看起来应该都是在为第四句做准备的,可惜没能听到。此时宋熹有些不怀好意,余望也不以为意,顺着他的话,也就应承了下来。

    “确实,这首诗文辞简洁干练,画面跃然纸上,在下不如多矣,不知赵先生从何处看来?”

    赵全微微一笑,用手朝那株梅树探出的矮墙示意了一下:“便是大少爷院中的雪地之上。”

    顿时哗然一片。

    三局残诗,可见功底,然而……那个大少爷的身份,长安城百姓不知,他们却是知道的,根本就是一个寻常的乡野村夫。

    这年头汉国百姓读书不易,乡野之人识得字就已经很让人高看一眼了,居然还能做得如此诗句出来?

    若是有些才华,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连累了赵骁也被罢官免职。

    这些文官都有几分想去瞧瞧的心思,却碍于认祖归宗即将开始,并不方便乱走。

    赵微这里,就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跟随着家中管事,亦步亦趋。经历很长一段繁琐的流程后,终于告一段落了,赵晴却是端了盘糕点在人群后朝着赵微眨巴眼睛。

    “饿了吧,要不要吃?”

    赵微点了点头,却是走过来拿起一块递到了赵晴嘴边。赵晴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便是一甜,我冷了或者是饿了,不需要我说,微哥哥总归是知道的,于是有些羞赧的一笑,张开小口咬了上去。

    二人就这么偷溜到了赵微院子里,猫在院中的石凳上,你一口我一口就把这盘糕点吃了个精光。

    “哪里寻来的?”

    “嘻嘻,偷偷从厨房顺出来的,我都快要饿死啦!也得等客人吃完了我才能吃,都怨你!”

    “嗯嗯,怨我,怨我。”

    “来,张嘴。”

    这兄妹二人一边听着不远处厅中的动静,揣测着大约还有多久席面就得散了,一边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赵晴毕竟是女儿家,有时候思维天马行空的,这一句那一句的,也得亏赵微上辈子和人说话应酬惯了,接着赵晴的话茬也总能说上两句,时不时还有些新鲜词句冒出来,惹得赵晴在一旁时不时娇笑一阵。

    二人正自说话间,却有两人也进了院门,赵微尚在愣神,赵晴却突然蹦了起来,有些无措的原地乱转,然后用手不停的拍着赵微的肩,嘴中“余余余”个不停。

    原来是余眺、余望两兄弟,还有其他几位刚才见过礼的宾客。

    赵微上前施礼,赵晴则跟在赵微身后,双手拽着赵微的衣角,眼睛却是在不停的偷瞟。

    余眺和余望二人此等场面见得多了,二人登科之时,唱名的长安大街几乎被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给堵了个水泄不通。此时见到赵府的女眷这般模样,心中早就习以为常了。

    “舍妹很是欣赏两位公子的字画,所以不才,想厚着脸皮帮她讨要一份,不知……两位公子是否方便?”

    这兄弟二人其实就是想来看看那首诗的,余望正待拒绝,却听到哥哥余眺说道:“海东,这里有幅画,画得好生有新意。”

    于是一群人便走到了赵微所作的那幅雪中画前,默默欣赏一番后,开始品评了起来。

    赵晴大约是听见了其中那句“可惜了那些散碎脚印”,躲在赵微身后吐了吐舌头,不料正好额头撞在赵微肩头,赵微扭头看着赵晴,赵晴耸着肩讪讪一笑又吐了一次舌头。

    很快这兄弟二人便看见角落里的那首诗,只是有长有短的,余眺连忙招呼余望过来看,接着这二人便朗声大笑起来。

    最后一句却是大白话,写的是:“因为它好香香香啊~”

    其他一同过来赏诗的,也都纷纷笑了起来,难怪那个赵管事只说不记得第四句,用前三句,也足以扬名了。

    兄弟二人一起走到赵晴跟前,拱手施礼:“看这秀气的笔迹,想来是赵姑娘的作品了?”

    赵晴没料到这二人如此说,一怔之后正待拒绝,赵微赶忙了拉了拉她的衣服,笑着说道:“正是舍妹所作,二位仁兄不妨品评一二?”

    余眺笑道:“海东擅诗,我更擅画,此画奇思妙想,树枝蜿蜒曲折妙曼婆娑,梅花星星点点,有些开了,有些还是些花苞,十分神似。只是可惜了周边那些散碎脚印,令妹有如此才情,在下是叹服的。”

    余望接过话来:“只是那诗作……有些儿戏,但令妹活泼可爱,想来也是性格使然,若是用寻常诗作品评,反而落了下乘了。”

    这余氏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尽是在夸赵晴,原本赵晴还开心的笑颜如花,听多了便害臊的躲到了赵微的身后不肯出来了。

    毕竟和后世的追星族还是有些不同,后世那些小迷妹们见到偶像怕是早扑上去了。

    运气不错,多亏了这余氏二兄弟以为这画乃是赵晴的作品,便应了赵微所请,余眺在纸上重画了一遍这雪中傲梅,余望则是亲手将那诗给题了上去,只是写完第三句就停了笔。

    “就算是因为它好香香香啊,我要是当真写上去,怕是一世英名,就得付之东流了。此处留个白,若是有好句子,要劳烦赵小姐亲自补上了!”

    赵晴只是躲在赵微身后,拿额头撞着他的身子,赵微想笑,知道她现在是在疯狂点头却又羞于说出口,连忙拱手道谢应承下来。

    待赵微将一众人送出了院子后,他们才压着嗓音笑起来。

    “原来是赵家小姐所作,还以为是那赵微的作品。”

    “想不到武将之女也有如此才情,和传闻却是有些不实了。

    余家兄弟听着这群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对视一眼,默默摇头。

    与此同时,赵微那小院中,他看着面颊绯红艳若桃花的赵晴道:“你喜欢他们当中哪一个?”

    赵晴却是愣了愣神,没能反应得过来,赵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若是挑他们二人做你的夫君,你更中意哪一个?”

    这话一出,赵晴抱臂抿嘴低头苦思,一副“肉已在锅中,我该先挑哪一块”的纠结模样,赵微见状笑出了声,赵晴才反应过来赵微是在拿自己开涮,挥着小拳头就打在了赵微肩上。

    “挑夫君其实哥哥这样的最好,懂得女儿家的一些小心思,那两个人是有才情啦,但刚才你瞧,以为那画是我作的,便给我留了墨宝,若是没看见哥哥你这幅画,他们怕是才懒得搭理你我二人呢!”

    说着就拿起余眺画得那幅来,端详了片刻:“哥哥当真没有好句子吗?第四句空在这里好是可惜呢。我若是拿着这个参加明日的诗会,定然会夺魁的,让那宋小娘子瞧瞧我们赵家儿女的才情!”

    “你很在乎吗?”

    赵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赵微呵呵一笑,提起笔蘸了蘸墨,写下了五个字。

    为有暗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