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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离寺

    黑影走出方丈禅室,沿着寺中的青石路一路走去,他并未刻意躲避什么,只是周围警戒的僧人和一路上路过的和尚似乎都没看见他似的,任由他一路走过。

    黑影步速极快,不一会儿便出了寺门,他继续往山下走去,过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小村落前,走进一座有院子的精致宅子内。

    黑影敲了敲门,敲门声低沉而又有节奏,三重三轻。

    门很快就打开了,里面明亮的烛光瞬间铺到门外,驱散了黑影,露出一个身材中等,身穿灰色僧袍,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和尚。

    和尚不发一言地走了进去,给他开门的人早已转过身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走进屋内。

    开门之人坐在床沿,竟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一身少妇装扮,身形苗条,脸上戴着一片淡红色的薄纱,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眼中泛着迷离朦胧的哀伤之色。

    “你走吧。”中年僧人对蒙面女子说道。

    女子一愣,问道:“走,去哪里?”

    “你想去哪,就去哪。”

    女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道:“他,他让我走?”

    “是的。”

    “呵呵,”女子陡然笑了一声,似冷笑似悲伤,唯独没有喜悦之意,她嘴中喃喃道:“他让我走,他,让我走……”

    女子站起身来,眼中神色迷离,她微微扭动腰肢,一步一步缓缓朝中年僧人走来,走到近处,女子双手攀向僧人的双肩,将头慢慢贴上僧人的耳根处,声音软腻轻柔:“那你,舍得我走吗?”

    中年和尚眼神微眯,面容不变,声如磐石般坚硬:“走不走随你。”

    感受到手掌下不动如山般的坚硬,女子顿感无趣,她推了和尚一把,和尚未动分毫,反震着自身往后退开几步,女子啐道:“少林寺的和尚个个都如木桩、石头,你们如此无趣,我才不留在这里呢。”

    中年和尚的余光瞥到床上一个红色大布包,他眼中突然冒出精光,低喝道:“那是什么?你从哪里拿来的?”

    女子转过头去一看,脸色一变,双手举高过头,哭叫道:“啊,什么?我的儿啊!”她哭喊着纵身跃到床上,一把抱起布包,大哭道:“我可怜的儿啊,呜呜呜,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和尚低声喝道:“我问你,这是哪里拿来的?”

    女子抬起头来,脸上尤挂着两行清泪,却已是满脸笑意:“哪里来的?当然是附近的镇上拿来的,那天我听到一阵‘哇哇哇’哭声,那声音好响亮,好动听,人家好喜欢,一时忍不住,就抱来啦。呜呜呜……我找不到了,我没有了,就求他再帮帮我,他死也不答应,他为什么不帮我,他为什么不肯了?因为我变丑了吗,嗯?”

    女子上身往前一滑,跪趴在床上,将臀部高高翘起,伸起如天鹅般长白的脖颈,她扭转过头来,眼神妩媚地朝中年和尚看去。

    “你说,我丑么?是不是,还行?要不,你来帮帮我,让我再有一个?”

    和尚眼神一眯,沉声道:“叶二娘,你为何又把他弄死了。”

    叶二娘闻言一惊,低头看去,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地骇然神色,她推了推布包,大哭道:“啊,我可怜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妈妈只喂了你七日的奶啊,就让哪个天杀的把你给抱走了!呜呜呜……妈妈怎么会给别人多喂一天奶呢,怎么会呢,呵呵呵,嗯嗯,乖乖,妈妈疼你。”

    和尚眼中露出厌恶神色,他将手上的一个蓝布小包扔到床上道:“那东西我自会处理,你走吧。”

    “你不会将此事告诉他吧?”叶二娘放下大布包,滑到床边,站起身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和尚,一只手缓缓摸到身后。

    和尚盯着叶二娘的眼睛淡然道:“你忘了你的武功是谁教的?走吧,以后你想要做什么,没人管得了你。”

    “喔呵呵呵,我想试试呢。”说话间,叶二娘藏在身后的手猛然往前挥出,只见白光一闪,她手上已然多了一把尺长短刀,这刀巴掌宽,薄如白纸,烛光照耀下,刀刃上竟泛起一层薄薄的如雾白芒,让人一见之下,此刀定然锋利无比!

    叶二娘手执短刀猛地一劈,不等招数用老,立即闪身,身如鬼魅,她闪到中年僧人侧身处,“刷刷”又是两刀,中年僧人迅速竖起一根食指,一指点在短刀刀面上,将其荡开。

    叶二娘闪电般往后退开,左手手腕一扭,手中又多出一把相同模样的短刀。

    “咯咯咯……”娇笑声响起,叶二娘手中双刀毫不留情地斩向对方,两柄薄刃除刀柄外,其余各处均锋利异常,随着叶二娘手腕转动,刀刃瞬间卷成一圈圆光。

    中年和尚暴喝道:“‘雾青锋’不外如是。”他竟单用一根食指抵挡,或点在刀刃上,或点向叶二娘手腕穴道处。

    叶二娘边打边调笑几句,然四五十招过后,眼见久攻不下,心中顿时焦躁起来,她眼中寒芒一闪,双手连挥,两把薄刃笔直朝中年和尚飞去,同时,裙摆一翻,悄无声息地飞出一脚,朝和尚下身踢去。

    中年和尚脸色一变,再不留手,双手各伸出两指将两柄飞刀夹住,同时飞起一脚正中叶二娘脚心。

    “啊!”脚心处传来一阵剧痛,叶二娘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回床上,剧烈的疼痛沿着小腿,一路传到大腿根合小腹处。

    “嗯~”叶二娘再也忍耐不住,长叫一声,身体如水蛇般扭身倒在床上。

    和尚眼神冰冷:“你一味注重招数的怪异精奇,意图出人意表,却不修内力,日后碰到真气境高手,只有吃亏的份。”

    “不打了,不打了。”叶二娘强忍着剧痛,翻过身来,双掌反手摁在床上,横了和尚一眼。

    “噗呲。”叶二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见和尚用两根手指将两柄薄刃夹住,脸上佩服,心下却是骇然,雾青锋的锋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可是连纱巾掉上去都能被破开的神兵利刃。

    “你真厉害,居然就这么夹住了我的雾青锋,嘻嘻,不过,你也不怕四根手指都被我搅断了,到了晚上,你拿什么……嘻嘻嘻嘻。”

    中年僧人走上前去,低下头对叶二娘道:“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一炷香之后,你若还不滚,我就把你的武功废掉。”

    望着对方冰冷的眼神,叶二娘终不敢调笑,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慧根秃驴,你够狠,你给老娘等着!”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展颜一笑,手指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媚眼如丝:“你说的对呢,我出去了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破地方呐,我算是待够了哪。”

    正说着,叶二娘脸色一变,突然悲声叫起来,如厉鬼哭嚎:“我的儿啊,娘来看你们来啦!”

    月上中天,周围一片虫鸣声,叶二娘骂骂咧咧地离开院子,一溜烟没入黑暗之中。

    慧根和尚飞身上了屋顶,从腰间拿出一件笛子一样的东西,放在嘴边,运劲一吹,“嘀~”一阵尖啸声响起。

    不一会儿,周围响起几声轻响。

    “咔擦。”一个人影落在了屋顶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显露身形,这是一名二十来岁左右的年轻人,身着一件蓝色无袖短褂,短发无须,面带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另一头,只听得“吱呀”一声,院子里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约四十岁,一头短发,身材魁梧,肩上扛着一柄五尺长,巴掌阔的巨剑,女的二十来岁年纪,瓜子脸蛋,长相颇为秀丽,扎着一根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间,一双眼睛颇为灵活多动,手中把玩着一把黑色蛇形匕首。

    “根老大,又有活了?”落在屋顶上的年轻人嬉笑着来到慧根身边。

    慧根对他说道:“百枝,你到屋里,把床上那具尸体埋了,然后到镇上查一下这是谁家的,半个月之内的事,明日中午我们到镇上的‘老仓酒楼’汇合。”

    名叫百枝的年轻人跳了起来:“为什么又是我啊,老大,你让千叶去做不行吗?”

    半空中突然响起“嗤”的一声轻响,慧根身形爆闪,原地消失,眨眼间出现在百枝眼前,他一伸手,手掌上多出一把黑色匕首来。

    百枝吓了一跳,朝下面的女子怒骂道:“千叶,我就知道你要害我,你不是说,这辈子只能扔一千次暗器吗?你这不是浪费嘛!”

    千叶抬起头来叫道:“要是扔个一二十次,就能把你干掉,我觉得挺值的。”

    “噗呲。”边上的大个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马上又在千叶满含杀气的眼神中止住了笑容。

    慧根随手一甩,将匕首扔回给千叶,冲下方说道:“十干,把这里拆了,再烧了。”

    ……

    正当慧明这几日在为离开少林寺做准备时,戒律院僧人找到了他,将他带到了贤者塔林,在那,他见到了阔别四年的师父——一坛骨灰。玄慈与其他首座终于决定满足玄澄的遗愿,让他的弟子慧明将他的骨灰撒到外边。

    将骨灰捧在手里,慧明心情复杂,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越流越多。

    死并不是件可怕的事情,活着没有乐趣,或者说自觉活着没有意义,那才是件可怕的事。

    慧明于前世极不愿去扫墓,每次站在墓碑前,耳边听着周围的呢喃声、哀嚎声和鞭炮声,他就会重新审视一遍自身存在的意义——这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迷惘和痛苦当中。

    现在他明白,那种审视自身存在意义之后的痛苦和迷茫的根源是什么,那就是他太弱了,不是缺钱的弱,是那种认清自己之后,没有勇气发起冲击去改变自己的弱——精神意志上的弱小。

    此时此刻,手捧骨灰,他想到了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那些人:血亲、至亲之人。

    “大家各自安好吧。”

    一零八二年四月,慧明带上他师父玄澄的骨灰,离开了他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少林寺。

    这一年,虚竹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