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陈晋向林妙表白的方式很浪漫。他生日那天约了大家一起吃饭，除了我们四个之外还有几个平时在学校关系比较近的同学。饭间，他偷偷告诉我一会儿他会向林妙表白，让我帮着他点，我努力克制心里的震惊追问他需要我做什么，他只说让我看他眼色行事。
我像是被派与了某个神秘任务，一直在悄悄观察着陈晋和林妙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他给我发布的指令。
饭后我们一行人洋洋洒洒地走向离饭店不远的歌舞厅，陈晋早早就找歌舞厅老板包了场。他家在市里开了个小厂子生意一直不错，加上只有这一个独子，也就任由他挥霍了。
到门口王嘉铭突然拽住我说他不想去了，让我也别去，我问他为什么他却又说不出原因，怎么都不肯进去。我不想错过陈晋向林妙表白，不肯走，我们俩就在门口僵持着。陈晋推开门见我们之间气氛有些尴尬，打趣地说到：“哟，吵架了？”
“没有，我们聊点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到。
“进去聊呗”说完拽着我的手臂往里走，我另一只手还拉着王嘉铭。
“你们去吧，我先回家了，家里有事”王嘉铭说完撇开我的书转身就走，陈晋反应很快，一把拉住他，又转头问我：“你没跟他说啊？”
“说什么？”王嘉铭紧盯着陈晋拉着我的那只手。
“我今晚要向林妙表白，你们俩怎么能不在呢？走吧，走吧”陈晋走到王嘉铭身后，双手推着王嘉铭往前走，王嘉铭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歌舞厅的门。
进去之后，王嘉铭就独自找了个位置坐在旁边，我没理会他，跑到林妙旁边和他们一起扭了起来。
突然，舞厅里的灯光和音乐全都没了，整个舞厅在黑暗中一片寂静。我有些害怕，拉住了林妙的衣角。过了几秒，灯光突然又亮了，陈晋拿着一束包装好的玫瑰花缓缓向林妙走来，林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我戳她的后背示意她往那边看，她才注意到陈晋。
除林妙之外的人都很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嘉铭也悄悄站到了我身后，我们对视一眼后握住了对方的手。
陈晋走到林妙面前，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花递到林妙面前大声说到：“林妙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林妙还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捂着嘴，回头看了看我，半天没有反应。陈晋突然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得到行动信号后立马上前轻轻推了一下林妙说：“愣什么呢，还不答应？”
大家都开始起哄到“答应他”，陈晋有些害羞地扣了扣脑袋。林妙一把夺过陈晋手里的花束说：“便宜你小子了”。
从舞厅出来，我和王嘉铭走在最后，他问我：“你平时经常和他们来玩吗？”
“没有啊，今天陈晋过生日才带我们来的”
“我看你玩得挺自在的嘛”
“大家本来就是同学都认识，又没有陌生人，有什么不自在的”
“哦”
当晚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是后来接连一个星期他都找借口没有来图书馆我才反应过来。
我算着他们学校放学的时间去校门口等他，他慢悠悠地走在人群最后。看见我在校门口，他兴奋地向我挥了挥手，但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又马上把手放了下去，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不是，你平常不都在图书馆等我吗？”
“这不是您忙了好几天都没来了，我过来看看您在忙些什么呢？”
“你少拿话讽刺我啊”
“还生气呢？”他没理会我，径直往前走，但步子依然很慢。
“你气什么你告诉我，我改不行吗？”
“我不喜欢你和那些男生靠那么近”
“就这个？他们都是同学，而且大家都知道咱们俩的事儿”
“我看你那些同学并不在意你是不是有男朋友这件事，你看陈晋他们班那个姓张还是姓什么的对你殷勤的样子，还主动给你倒水”
“我以后不理他不就完了”
“就只是他？你们学校喜欢你的男生应该不少吧”
“我又不喜欢他们”
“柳柳，我是男生，我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突然转过来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他们无非就是看你漂亮，根本就不了解你，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搭理他们了，更不会和他们出去玩”
“我们去图书馆吧，最近几天你肯定都没好好看书吧”王嘉铭终于冲我笑了。
各自有了对象之后，我和林妙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平时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在宿舍看书学习，或是去教室练习新学的会计技能，或是和王嘉铭在图书馆约会，但林妙和陈晋不再跟我们一起去了。我和林妙约定除开放假，每天中午我们都要一起吃饭，晚上八点半点之前一定要回宿舍，以此来维持我们的友谊。
我和王嘉铭就跟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走在路上时会因为挨得太近手不小心碰到一起而害羞，讲题时突然抬头看到对方的眼睛会害羞地把视线转移到书本上，下雨时伞总是会朝女孩子的一边倾斜。王嘉铭对我从没有过越界的行为，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我毫不介意他用我的水杯喝水，我吃不完的东西他也丝毫不嫌弃地顺手接过来吃掉。唯一的不同就是别的校园情侣每天都腻在一起，我和王嘉铭每周见面的时间很少，而且还都在学习，不过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王嘉铭每周都会根据我的学习进度为我定制下一周的学习计划，作业本上的题目也会提前帮我抄好，而且每周我偶尔还能吃到他做的饭，不过他发挥不稳定，有时候做的菜着实有些难以下咽，但我最喜欢吃的回锅肉他做得很好，从没失败过。在他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我的成绩和体重都同时呈现出上涨的趋势。
我说“再继续下去，等考上大学我就变成个大胖子了”，他说“那到时候就没人和我抢你了”。
和林妙一起吃午饭时，她总爱和我聊关于未来的事情，她说她希望以后毕业了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服装店，如果我在就在本地上大学的话，休息我就可以去她店里帮忙，然后她帮我搭配好下一周的衣服，让我一年365天都穿新衣服，还能帮她打广告。至于和陈晋，她说她还没问过他以后想做什么，不过她想在22岁的时候结婚，24岁之前生孩子。
她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刮花，我却一点想法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期望什么样的未来，但我想我的未来一定有王嘉铭。
这学期放假，我照常去林妙家玩了几天才走，因为回家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
我刚到家，包还没放下，妈妈就拉着我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我们厂这几年效益好，新盖了楼房，表现好的工人能分到房子”
“什么时候？”我不以为然，心想镇上的房子有什么用，如果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镇上，那住楼房和平房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说是明年，但消息很准确，为了能分到楼房，现在大家都拼了命在干”
“不会是你们厂里为了让你们努力干活故意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那楼房都开始修了，就在车站往回走的路上”
“哦，我今天看见了，就那两栋小房子？”那楼房修得看起来还没林妙家那栋楼一半大。
“嗯，就那两栋，现在是还看不出来啥，修起来肯定就好看了”
“那两栋小楼能住多少人家？能轮得上我们吗？你别为了这个干活把身体累垮了”
“我身体好得很，我年年在厂里的排名都在前面呢，肯定能分到房子的”
“行，你爱折腾就折腾吧，注意着身体就行了”
“你放心吧，你妈我肯定给你挣回来一套房子”
“谢谢你”我朝她做了个鬼脸，看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跟着笑了。
她为了明年能分到房子，夜以继日地工作，晚上经常加班到十一二点才回家，还好镇上人口不多，而且都是熟人，大家一起结伴下班回家，我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不过她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的假期生活变得更加无聊，早上她去上班后我就一个人在家，唯一能消磨时间的事情就是看书，看累了就到镇上逛一逛，没什么好逛的走回家又继续看书。我去派出所附近逛过好多次，但是没有见到之前安慰我的那个警察，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早就调走去更好的地方了吧。
开学王嘉铭就读高三了，高中刚改为三年制不久，最后一学期大半的时间都是复习前两年学的内容，虽然都是学过的内容拿出来再学一遍，但要把那么多内容全都记住，并且完美地呈现在一张试卷上，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王嘉铭的学校为了学生们能够抓紧时间学习，减少了休息日，每两周只放一天假，我和王嘉铭见面的频率从一周两三次直接缩减到了半个月一次。每次见面我们都照常在图书馆里度过，不过他不再把时间都花在帮我补习上，我们各自认真学习。起初我遇到解不出来的题就会让王嘉铭教我，但是有一次他对我发了火，因为我问他的那个问题他已经给我讲了好多次了，看到题目时我能想起这个类型的题他重复给我讲过很多次，但我就是想不起来解答的方法，虽然我知道我在学习方面没有天赋这个事情，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他对我发火，即使他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因为他说的每句话在我耳朵里都会变成“你是笨蛋，你永远也学不会”，在那之后我就不再打扰他学习，解不出来的题我就跳过。
后来他学累了，凑过来问我刚刚那个题解出来没，我冷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视线始终都在我的书上。
“你今天要学到几点”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也没觉得刚刚对我发火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我依旧不看他。
“我休息一会儿等你”
“你不学了就先走吧，等我干嘛”
“我当然要等你啊，我有点饿了，一会儿吃饭去吧，我今天给我妈说了不回去吃饭”
“我不饿，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不开心？”他终于发现我不高兴了。
“没有”
“你就是”
“没有”
“你就是，怎么了嘛？”
“我说了我没有，你烦不烦”见我有些不耐烦，他不再说话，默默看着我，我转过头去看见他委屈的样子，原本心里的怒火瞬间就消失了。
“我去上个厕所就走吧”我站起来向厕所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他收拾东西的声音。
我从厕所出来看见他已经把我们的包都收拾好了，我不像平时那样走到他面前再一起出去，我远远地向他示意门口见，然后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阵他都没出来，加上今天生理期腰疼得厉害，我有些站不住了便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他出来后在我旁边挨着我坐下，我站起来准备走，刚起身他便一把拉住我说：“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对你发火”
我转过头去没说话，他依旧坐在台阶上。
“我那下刚好在解一个题，半天没解出来，把对我自己的气撒在你身上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哦，我是你的出气筒是吧？”
“不是，我真是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最近压力太大了”
“算了，走吧”
他突然站起来，凑到我面前亲了我一下，我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住了，他拉着我的手往下走，我的腿本能反应带动我的身体跟着他走了，但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一刻。
直到在餐桌前坐下，我才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的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我的内心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他靠近我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气息，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味。他的嘴唇在我的嘴唇上只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还好我的大脑在那瞬间发挥了它的作用，把那一刻的感觉牢牢地记住了。
我和王嘉铭的差距越拉越大，虽然我也能参加高考，但我和他注定去不了同一所大学了。
那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我们学校放假，但王嘉铭的学校不放，我就打算回家散散心。
晚上和妈妈又谈起毕业的问题，我依旧坚持要高考念大学，我告诉妈妈说我想去BJ。
她满脸愁苦，又带着无奈的语气说：“可是我听别人说去BJ上大学要花很多很多钱，我真的拿不出来”
“不会的，我考上大学我就自己去打工挣学费。现在很多学生都是那样的”
“那你和直接去上班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等我毕业回来，可就是BJ的大学生，不知道多少单位抢着要呢”
“那要不你先上上班，过两年再去考？”
“那怎么行，上班了我还怎么能安心学习，高考可难了”
“对呀，那你上大学去打工的话，怎么能学习呢？”
“那能一样吗？懒得和你说”我转过头去准备睡觉。
安静了好一阵，在我快要入睡时她说：“那你去考吧，去BJ的大学，我抽空去县里把你外婆送给我的金镯子卖了，应该能够你的学费”
她一句话喊醒了我，那夜我几乎没睡，思来想去全是这些年妈妈对我的付出，我突然感觉我做得有些过分了，去BJ上大学无非就是为了能和王嘉铭在一起，于我自己而言上不上大学或者在哪里上大学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自己这一点自私的想法，逼着妈妈去把她最珍贵的手镯卖了，这难道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当初去职高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早点上班挣钱，减轻妈妈的负担，现在我却反过来要她为我付出更多，我简直不配做人。
由于一夜没睡，第二天我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吃饭时我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不考大学了，我也不去BJ了，毕业我就去上班”
“你去吧，别担心我，钱的事我去想办法”
“我说了我不考了就是不考了”我发泄般地吼到，她有些被我吓到了，没再说话。
最后一学期，学校会选一些专业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去一些单位跟班学习，说是跟班学习其实就是提供免费劳动力，因为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这些学生干，学生们初入社会望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自然会好好珍惜，而且要是干得好说不定直接就被用人单位留下了。所以无论什么工作他们都会照单全收，至于能不能完成再另说。
林妙不打算去学校的合作单位跟班学习，也没有高考的打算，她一心就想开个服装店。她父母都很支持她的想法，并且付诸了实际行动，在她家附近那条热闹的街上盘下了一个很大铺子，然后请假带她去了沿海一带，一方面是找优质的进货渠道，另一方面是去学习观摩别人的经营方式。
过完春节回来后，学校公布了高考人选，名单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除了名单上的几人下楼看了一眼，其余学生一个也没去。林妙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初中，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寝室，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不久后，陆续就有单位就来挑选实习生了，每次有单位来，学校都会根据他们的用人需求组织我们考试或者比赛，大多数的单位都是工厂，他们的用人需求很简单，能算明白账就行。
我想去的单位是市里的银行，他们来之前老师就向我们透露说今年估计是最后一次他们来我们学校招人了。他们招的是合同工，实际的劳动关系属于第三方公司，类似于劳务派遣，工作内容和正式工一样，只是福利待遇比正式员工差一些，但每年都有转正的机会。
所以银行成为了我们当时最抢手的单位，大家为了能进银行工作轮番找老师打听他们的考试内容，得到的消息完全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他们的考试内容很简单，就是算账和数钱，别的一项都没有。
大家都铆足了劲练习，为了能够在考试中脱颖而出，我丝毫不敢懈怠。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室里练习，算账的方式是打算盘，手打痛了就休息一会儿练习数钱，捏钱捏久了手指僵硬了又去打算盘继续算账。最后我以排名第一的成绩在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顺利成为了银行的一名合同工。
我和王嘉铭在那次争吵后就没再见面，也没有任何方式的联系。确定能去银行工作后，我迫不及待想要和王嘉铭分享这个消息，我算好时间从学校出发，去他学校门口等他放学。到他学校门口离放学还有十分钟，他从教学楼到校门口大概需要五分钟。离放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就陆续都摆好了，中午太兴奋没吃饭，看着这些香气四溢的小吃，我的胃收到指令开始提醒我应该吃东西了。但我今天换了一直没舍得穿的裙子，我不想弄脏，便一直强忍着饥饿，往小吃摊的反方向挪了挪。
终于打铃了，马上就可以见到王嘉铭了，为了能在蜂拥而出的学生中找到王嘉铭，我站到了花坛边缘上。王嘉铭并没有随着人群走出来，看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我怕和王嘉铭错过，便从花坛下来往他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没走几步我就看见王嘉铭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慢地从校门走出来，我转身向他挥手跑去，只差一个马路就到了，正准备喊他的名字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旁边传来，喊出了我想喊的那个名字，是他妈妈。听见呼喊后，他朝我们这边走来，我有些手足无措，怕被他妈妈知道但又怕她不知道，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出了无数个画面，我最期待的画面是他过来拉起我的手向他妈妈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
他过来了。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终于走到我面前了，我伸出的手又收回去了。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快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了。我的视线变得好模糊，眼睛好酸好涨，鼻子也被堵住了好难受，眼泪终于流下来了，眼睛舒服多了。我刚把脸上的眼泪擦掉，新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纷纷开始收摊，在他们完全撤离之前，我在离我最近的摊位买了一个没有鸡蛋味的鸡蛋饼。
我们都还是学生，他肯定是害怕我们偷偷谈恋爱的事情被他妈妈发现之后不同意，那样我在他妈妈心里就不会留下好印象，他肯定是想等我们都考上大学之后，再把我介绍给他家里人认识。再说了，我也没告诉我妈妈我有男朋友的事，所以他刚刚装作不认识我也很正常。还好他们刚刚直接走了，我本来还没想好见他家长，我不知道怎么做他妈妈才能让他妈妈更喜欢我，而且第一次见面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的话未免太潦草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临近毕业林妙才回来，刚回来就着手准备开店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学校里其他单位招的学生大多都已经开始上班，银行的制度相对严格一些，我要在顺利毕业后才能去上班，在这之前我能有好长一段空闲的时光。
工作已经确定好了，林妙每天忙得我都看不见她的人，王嘉铭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高考我不想去打扰他，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我便向老师请假回家了。
我能去银行工作妈妈很开心，邀请了许久不见的姨妈和姐姐来家里吃饭。
姐姐比我大五岁没有工作，已经结婚了，老公是县里开饭馆的，这些年生意一直不错，姨妈一家也跟着沾了光搬到县里。
饭间，姨妈说：“晚春你终于熬出头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现在你终于自由了”
“姐，自从我离开那个人之后我就一直很自由，我和柳柳一直都过得很好”
“这么多年我也没能帮上你的忙，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心痛”说着，姨妈还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姐，没事的”
“沈桂柳，你是正式考进去的吗？我听说银行里好多都是合同工，干不好就随时会让你们走人的”姐姐右手拿着筷子一直悬在空中。
“啊，我就是合同工”
“哦，我还以为你是正式员工呢，那薪资福利可差不少呢”她看起来似乎送了一口气，夹了一片腊肉。
“但是每年都有转正名额，能考上我就能转正”
“没事没事，合同工也很不错的，到时候你来我们县工作，就住我们家”姐姐原本还想说什么，被姨妈打断了。
“我要留在市里”
“也好也好，愿意努力是好事”
我没再回答，我不喜欢这种没有意义的客套。
姨妈她们走后，我抱怨到：“你看她们两个那样子，太假了”
妈妈拍了我的投一下，说：“你懂什么，她是你姨妈和姐姐，怎么说话呢？”
我又问她分房子的事怎么样了，她说房子还没修好，厂里要等房子修好了再决定分配的名单。她又说她现在能不能分到房子都无所谓了，反正以后是要跟着我去市里的，能沾女儿的光了，懒得再和他们争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你不会嫌弃我，不让我跟着你一起住吧？”
我立刻反驳到：“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天天在家给我煮饭呢”
她很用力的捏了一下我的脸蛋，好痛。
回学校后依旧无所事事，王嘉铭还没考试，不能去找他，我每天就跟着林妙帮她忙店铺的事。她的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定的货陆续都到了，我每天和她一起理货，我不会搭配衣服，就帮着她把相同样式的衣服按照尺码摆放整齐，她定的衣服不多，只是我们都没有经验，光是理这些衣服就花了好几天，不过还好赶在了她选的适合开业的日子前完成了。
开业那天，她邀请了很多同学和朋友过来捧场，她让我去请王嘉铭一起来，我说王嘉铭还没高考，等他考完了再叫他过来。
生活就这么一天一天无聊地过着，我每天都在她的店里待着，等待着我的入职通知和高考。王嘉铭考完试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要上班了，等我上班之后，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很少，等他开学去了BJ，我们就要分隔两地了，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面，每每想到这我就会心烦意乱。
终于高考结束了，但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王嘉铭我没有参加高考，也不去BJ了，而且马上就要去银行工作的事情。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我让林妙帮我选了一条裙子，认认真真地编了一条辫子，到王嘉铭楼下的凉亭里等他。
我在凉亭里坐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王嘉铭从楼上跑下来，我赶紧上前叫住他。他听见我的声音，很高兴地向我跑来，紧紧抱住我。
“终于考完了，我妈天天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来，对不起啊”
“没事的，高考嘛
“你考得怎么样？”
“我....”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轻轻推开了他。
“怎么了，没考好吗？”
“不是...我没有参加高考”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就是不想读书了，去上班挣钱多好”
“你去上班了？”
“我去参加了银行的考试，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开始上班了”
我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现在我面前沉默了许久，表情有些难看。正在我准备说话时，他打断了我：“也挺好的，我约了同学一起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可以去吗？”
“可以啊，走吧”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饭店，和林妙一起逛街的时候曾经路过过，她说那家饭店的炒菜特别好吃，但是价格比其他饭店都要贵很多。
饭店里的装潢有些复杂，每个桌子之间都有隔板，木质的房梁上还有雕刻的花纹装饰，我看不清花纹的样子，但能分辨出是出自很复杂的工艺。饭店里没有呛鼻的油烟味，反之是一股很清新的花香。
我跟在王嘉铭后面走进了包厢，一进门有两个同学就围了上来，一个戴着眼镜满脸的学生气，另一个高高胖胖的气质不像是重点班的学生。两个男生你一言我一句地问王嘉铭我是谁，怎么带我一起参加同学聚会，王嘉铭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这是我朋友”。
我没有表现出内心的错愕，附和着他点了点头。席间我听他们聊天，大多都是关于考试的内容和理想的学校，我没有参加高考也没有和他们一样追求理想的自由，自然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里，坐在王嘉铭旁边默默吃着摆在面前的菜。
我正夹了一根空心菜要往嘴里放时，一个留着妹妹头很可爱的女生突然问我：“你呢，准备去哪个学校？”
“啊，我...”我夹着菜的手顿住了，看着她的开朗的笑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还没想好呢，报学校志愿得谨慎一点”王嘉铭替我回答了她的问题。
“啊，就是”我连忙附和到。
“真好，你们还能自己选，我妈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机会，非让我去留学，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多孤单呀”说完，她还嘟了嘟嘴。
王嘉铭回答说：“我妈也让我去留学，但我不想出国，就想去BJ”，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王嘉铭，低下头吃掉了那根空心菜。
从饭店出来与大家道别后，王嘉铭提出送我去公交站，我摆了摆手拒绝了，我说想走一会儿消化一下，走累了再找个地方坐车让他先回家。天已经黑了，他虽然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但还是由着我去了。之后，我没再去找过他，他也没再联系过我。
后来听林妙说，那个暑假他去过几次店里，提起我的时候他似乎有些难过。
再后来，听林妙说他没去BJ，去了国外留学，走的时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像是被派与了某个神秘任务，一直在悄悄观察着陈晋和林妙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他给我发布的指令。
饭后我们一行人洋洋洒洒地走向离饭店不远的歌舞厅，陈晋早早就找歌舞厅老板包了场。他家在市里开了个小厂子生意一直不错，加上只有这一个独子，也就任由他挥霍了。
到门口王嘉铭突然拽住我说他不想去了，让我也别去，我问他为什么他却又说不出原因，怎么都不肯进去。我不想错过陈晋向林妙表白，不肯走，我们俩就在门口僵持着。陈晋推开门见我们之间气氛有些尴尬，打趣地说到：“哟，吵架了？”
“没有，我们聊点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到。
“进去聊呗”说完拽着我的手臂往里走，我另一只手还拉着王嘉铭。
“你们去吧，我先回家了，家里有事”王嘉铭说完撇开我的书转身就走，陈晋反应很快，一把拉住他，又转头问我：“你没跟他说啊？”
“说什么？”王嘉铭紧盯着陈晋拉着我的那只手。
“我今晚要向林妙表白，你们俩怎么能不在呢？走吧，走吧”陈晋走到王嘉铭身后，双手推着王嘉铭往前走，王嘉铭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歌舞厅的门。
进去之后，王嘉铭就独自找了个位置坐在旁边，我没理会他，跑到林妙旁边和他们一起扭了起来。
突然，舞厅里的灯光和音乐全都没了，整个舞厅在黑暗中一片寂静。我有些害怕，拉住了林妙的衣角。过了几秒，灯光突然又亮了，陈晋拿着一束包装好的玫瑰花缓缓向林妙走来，林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我戳她的后背示意她往那边看，她才注意到陈晋。
除林妙之外的人都很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嘉铭也悄悄站到了我身后，我们对视一眼后握住了对方的手。
陈晋走到林妙面前，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花递到林妙面前大声说到：“林妙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林妙还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捂着嘴，回头看了看我，半天没有反应。陈晋突然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得到行动信号后立马上前轻轻推了一下林妙说：“愣什么呢，还不答应？”
大家都开始起哄到“答应他”，陈晋有些害羞地扣了扣脑袋。林妙一把夺过陈晋手里的花束说：“便宜你小子了”。
从舞厅出来，我和王嘉铭走在最后，他问我：“你平时经常和他们来玩吗？”
“没有啊，今天陈晋过生日才带我们来的”
“我看你玩得挺自在的嘛”
“大家本来就是同学都认识，又没有陌生人，有什么不自在的”
“哦”
当晚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是后来接连一个星期他都找借口没有来图书馆我才反应过来。
我算着他们学校放学的时间去校门口等他，他慢悠悠地走在人群最后。看见我在校门口，他兴奋地向我挥了挥手，但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又马上把手放了下去，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不是，你平常不都在图书馆等我吗？”
“这不是您忙了好几天都没来了，我过来看看您在忙些什么呢？”
“你少拿话讽刺我啊”
“还生气呢？”他没理会我，径直往前走，但步子依然很慢。
“你气什么你告诉我，我改不行吗？”
“我不喜欢你和那些男生靠那么近”
“就这个？他们都是同学，而且大家都知道咱们俩的事儿”
“我看你那些同学并不在意你是不是有男朋友这件事，你看陈晋他们班那个姓张还是姓什么的对你殷勤的样子，还主动给你倒水”
“我以后不理他不就完了”
“就只是他？你们学校喜欢你的男生应该不少吧”
“我又不喜欢他们”
“柳柳，我是男生，我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突然转过来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他们无非就是看你漂亮，根本就不了解你，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搭理他们了，更不会和他们出去玩”
“我们去图书馆吧，最近几天你肯定都没好好看书吧”王嘉铭终于冲我笑了。
各自有了对象之后，我和林妙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平时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在宿舍看书学习，或是去教室练习新学的会计技能，或是和王嘉铭在图书馆约会，但林妙和陈晋不再跟我们一起去了。我和林妙约定除开放假，每天中午我们都要一起吃饭，晚上八点半点之前一定要回宿舍，以此来维持我们的友谊。
我和王嘉铭就跟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走在路上时会因为挨得太近手不小心碰到一起而害羞，讲题时突然抬头看到对方的眼睛会害羞地把视线转移到书本上，下雨时伞总是会朝女孩子的一边倾斜。王嘉铭对我从没有过越界的行为，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我毫不介意他用我的水杯喝水，我吃不完的东西他也丝毫不嫌弃地顺手接过来吃掉。唯一的不同就是别的校园情侣每天都腻在一起，我和王嘉铭每周见面的时间很少，而且还都在学习，不过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王嘉铭每周都会根据我的学习进度为我定制下一周的学习计划，作业本上的题目也会提前帮我抄好，而且每周我偶尔还能吃到他做的饭，不过他发挥不稳定，有时候做的菜着实有些难以下咽，但我最喜欢吃的回锅肉他做得很好，从没失败过。在他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我的成绩和体重都同时呈现出上涨的趋势。
我说“再继续下去，等考上大学我就变成个大胖子了”，他说“那到时候就没人和我抢你了”。
和林妙一起吃午饭时，她总爱和我聊关于未来的事情，她说她希望以后毕业了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服装店，如果我在就在本地上大学的话，休息我就可以去她店里帮忙，然后她帮我搭配好下一周的衣服，让我一年365天都穿新衣服，还能帮她打广告。至于和陈晋，她说她还没问过他以后想做什么，不过她想在22岁的时候结婚，24岁之前生孩子。
她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刮花，我却一点想法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期望什么样的未来，但我想我的未来一定有王嘉铭。
这学期放假，我照常去林妙家玩了几天才走，因为回家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
我刚到家，包还没放下，妈妈就拉着我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我们厂这几年效益好，新盖了楼房，表现好的工人能分到房子”
“什么时候？”我不以为然，心想镇上的房子有什么用，如果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镇上，那住楼房和平房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说是明年，但消息很准确，为了能分到楼房，现在大家都拼了命在干”
“不会是你们厂里为了让你们努力干活故意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那楼房都开始修了，就在车站往回走的路上”
“哦，我今天看见了，就那两栋小房子？”那楼房修得看起来还没林妙家那栋楼一半大。
“嗯，就那两栋，现在是还看不出来啥，修起来肯定就好看了”
“那两栋小楼能住多少人家？能轮得上我们吗？你别为了这个干活把身体累垮了”
“我身体好得很，我年年在厂里的排名都在前面呢，肯定能分到房子的”
“行，你爱折腾就折腾吧，注意着身体就行了”
“你放心吧，你妈我肯定给你挣回来一套房子”
“谢谢你”我朝她做了个鬼脸，看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跟着笑了。
她为了明年能分到房子，夜以继日地工作，晚上经常加班到十一二点才回家，还好镇上人口不多，而且都是熟人，大家一起结伴下班回家，我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不过她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的假期生活变得更加无聊，早上她去上班后我就一个人在家，唯一能消磨时间的事情就是看书，看累了就到镇上逛一逛，没什么好逛的走回家又继续看书。我去派出所附近逛过好多次，但是没有见到之前安慰我的那个警察，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早就调走去更好的地方了吧。
开学王嘉铭就读高三了，高中刚改为三年制不久，最后一学期大半的时间都是复习前两年学的内容，虽然都是学过的内容拿出来再学一遍，但要把那么多内容全都记住，并且完美地呈现在一张试卷上，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王嘉铭的学校为了学生们能够抓紧时间学习，减少了休息日，每两周只放一天假，我和王嘉铭见面的频率从一周两三次直接缩减到了半个月一次。每次见面我们都照常在图书馆里度过，不过他不再把时间都花在帮我补习上，我们各自认真学习。起初我遇到解不出来的题就会让王嘉铭教我，但是有一次他对我发了火，因为我问他的那个问题他已经给我讲了好多次了，看到题目时我能想起这个类型的题他重复给我讲过很多次，但我就是想不起来解答的方法，虽然我知道我在学习方面没有天赋这个事情，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他对我发火，即使他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因为他说的每句话在我耳朵里都会变成“你是笨蛋，你永远也学不会”，在那之后我就不再打扰他学习，解不出来的题我就跳过。
后来他学累了，凑过来问我刚刚那个题解出来没，我冷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视线始终都在我的书上。
“你今天要学到几点”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也没觉得刚刚对我发火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我依旧不看他。
“我休息一会儿等你”
“你不学了就先走吧，等我干嘛”
“我当然要等你啊，我有点饿了，一会儿吃饭去吧，我今天给我妈说了不回去吃饭”
“我不饿，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不开心？”他终于发现我不高兴了。
“没有”
“你就是”
“没有”
“你就是，怎么了嘛？”
“我说了我没有，你烦不烦”见我有些不耐烦，他不再说话，默默看着我，我转过头去看见他委屈的样子，原本心里的怒火瞬间就消失了。
“我去上个厕所就走吧”我站起来向厕所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他收拾东西的声音。
我从厕所出来看见他已经把我们的包都收拾好了，我不像平时那样走到他面前再一起出去，我远远地向他示意门口见，然后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阵他都没出来，加上今天生理期腰疼得厉害，我有些站不住了便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他出来后在我旁边挨着我坐下，我站起来准备走，刚起身他便一把拉住我说：“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对你发火”
我转过头去没说话，他依旧坐在台阶上。
“我那下刚好在解一个题，半天没解出来，把对我自己的气撒在你身上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哦，我是你的出气筒是吧？”
“不是，我真是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最近压力太大了”
“算了，走吧”
他突然站起来，凑到我面前亲了我一下，我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住了，他拉着我的手往下走，我的腿本能反应带动我的身体跟着他走了，但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一刻。
直到在餐桌前坐下，我才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的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我的内心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他靠近我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气息，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味。他的嘴唇在我的嘴唇上只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还好我的大脑在那瞬间发挥了它的作用，把那一刻的感觉牢牢地记住了。
我和王嘉铭的差距越拉越大，虽然我也能参加高考，但我和他注定去不了同一所大学了。
那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我们学校放假，但王嘉铭的学校不放，我就打算回家散散心。
晚上和妈妈又谈起毕业的问题，我依旧坚持要高考念大学，我告诉妈妈说我想去BJ。
她满脸愁苦，又带着无奈的语气说：“可是我听别人说去BJ上大学要花很多很多钱，我真的拿不出来”
“不会的，我考上大学我就自己去打工挣学费。现在很多学生都是那样的”
“那你和直接去上班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等我毕业回来，可就是BJ的大学生，不知道多少单位抢着要呢”
“那要不你先上上班，过两年再去考？”
“那怎么行，上班了我还怎么能安心学习，高考可难了”
“对呀，那你上大学去打工的话，怎么能学习呢？”
“那能一样吗？懒得和你说”我转过头去准备睡觉。
安静了好一阵，在我快要入睡时她说：“那你去考吧，去BJ的大学，我抽空去县里把你外婆送给我的金镯子卖了，应该能够你的学费”
她一句话喊醒了我，那夜我几乎没睡，思来想去全是这些年妈妈对我的付出，我突然感觉我做得有些过分了，去BJ上大学无非就是为了能和王嘉铭在一起，于我自己而言上不上大学或者在哪里上大学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自己这一点自私的想法，逼着妈妈去把她最珍贵的手镯卖了，这难道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当初去职高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早点上班挣钱，减轻妈妈的负担，现在我却反过来要她为我付出更多，我简直不配做人。
由于一夜没睡，第二天我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吃饭时我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不考大学了，我也不去BJ了，毕业我就去上班”
“你去吧，别担心我，钱的事我去想办法”
“我说了我不考了就是不考了”我发泄般地吼到，她有些被我吓到了，没再说话。
最后一学期，学校会选一些专业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去一些单位跟班学习，说是跟班学习其实就是提供免费劳动力，因为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这些学生干，学生们初入社会望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自然会好好珍惜，而且要是干得好说不定直接就被用人单位留下了。所以无论什么工作他们都会照单全收，至于能不能完成再另说。
林妙不打算去学校的合作单位跟班学习，也没有高考的打算，她一心就想开个服装店。她父母都很支持她的想法，并且付诸了实际行动，在她家附近那条热闹的街上盘下了一个很大铺子，然后请假带她去了沿海一带，一方面是找优质的进货渠道，另一方面是去学习观摩别人的经营方式。
过完春节回来后，学校公布了高考人选，名单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除了名单上的几人下楼看了一眼，其余学生一个也没去。林妙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初中，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寝室，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不久后，陆续就有单位就来挑选实习生了，每次有单位来，学校都会根据他们的用人需求组织我们考试或者比赛，大多数的单位都是工厂，他们的用人需求很简单，能算明白账就行。
我想去的单位是市里的银行，他们来之前老师就向我们透露说今年估计是最后一次他们来我们学校招人了。他们招的是合同工，实际的劳动关系属于第三方公司，类似于劳务派遣，工作内容和正式工一样，只是福利待遇比正式员工差一些，但每年都有转正的机会。
所以银行成为了我们当时最抢手的单位，大家为了能进银行工作轮番找老师打听他们的考试内容，得到的消息完全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他们的考试内容很简单，就是算账和数钱，别的一项都没有。
大家都铆足了劲练习，为了能够在考试中脱颖而出，我丝毫不敢懈怠。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室里练习，算账的方式是打算盘，手打痛了就休息一会儿练习数钱，捏钱捏久了手指僵硬了又去打算盘继续算账。最后我以排名第一的成绩在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顺利成为了银行的一名合同工。
我和王嘉铭在那次争吵后就没再见面，也没有任何方式的联系。确定能去银行工作后，我迫不及待想要和王嘉铭分享这个消息，我算好时间从学校出发，去他学校门口等他放学。到他学校门口离放学还有十分钟，他从教学楼到校门口大概需要五分钟。离放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就陆续都摆好了，中午太兴奋没吃饭，看着这些香气四溢的小吃，我的胃收到指令开始提醒我应该吃东西了。但我今天换了一直没舍得穿的裙子，我不想弄脏，便一直强忍着饥饿，往小吃摊的反方向挪了挪。
终于打铃了，马上就可以见到王嘉铭了，为了能在蜂拥而出的学生中找到王嘉铭，我站到了花坛边缘上。王嘉铭并没有随着人群走出来，看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我怕和王嘉铭错过，便从花坛下来往他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没走几步我就看见王嘉铭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慢地从校门走出来，我转身向他挥手跑去，只差一个马路就到了，正准备喊他的名字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旁边传来，喊出了我想喊的那个名字，是他妈妈。听见呼喊后，他朝我们这边走来，我有些手足无措，怕被他妈妈知道但又怕她不知道，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出了无数个画面，我最期待的画面是他过来拉起我的手向他妈妈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
他过来了。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终于走到我面前了，我伸出的手又收回去了。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快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了。我的视线变得好模糊，眼睛好酸好涨，鼻子也被堵住了好难受，眼泪终于流下来了，眼睛舒服多了。我刚把脸上的眼泪擦掉，新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纷纷开始收摊，在他们完全撤离之前，我在离我最近的摊位买了一个没有鸡蛋味的鸡蛋饼。
我们都还是学生，他肯定是害怕我们偷偷谈恋爱的事情被他妈妈发现之后不同意，那样我在他妈妈心里就不会留下好印象，他肯定是想等我们都考上大学之后，再把我介绍给他家里人认识。再说了，我也没告诉我妈妈我有男朋友的事，所以他刚刚装作不认识我也很正常。还好他们刚刚直接走了，我本来还没想好见他家长，我不知道怎么做他妈妈才能让他妈妈更喜欢我，而且第一次见面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的话未免太潦草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临近毕业林妙才回来，刚回来就着手准备开店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学校里其他单位招的学生大多都已经开始上班，银行的制度相对严格一些，我要在顺利毕业后才能去上班，在这之前我能有好长一段空闲的时光。
工作已经确定好了，林妙每天忙得我都看不见她的人，王嘉铭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高考我不想去打扰他，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我便向老师请假回家了。
我能去银行工作妈妈很开心，邀请了许久不见的姨妈和姐姐来家里吃饭。
姐姐比我大五岁没有工作，已经结婚了，老公是县里开饭馆的，这些年生意一直不错，姨妈一家也跟着沾了光搬到县里。
饭间，姨妈说：“晚春你终于熬出头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现在你终于自由了”
“姐，自从我离开那个人之后我就一直很自由，我和柳柳一直都过得很好”
“这么多年我也没能帮上你的忙，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心痛”说着，姨妈还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姐，没事的”
“沈桂柳，你是正式考进去的吗？我听说银行里好多都是合同工，干不好就随时会让你们走人的”姐姐右手拿着筷子一直悬在空中。
“啊，我就是合同工”
“哦，我还以为你是正式员工呢，那薪资福利可差不少呢”她看起来似乎送了一口气，夹了一片腊肉。
“但是每年都有转正名额，能考上我就能转正”
“没事没事，合同工也很不错的，到时候你来我们县工作，就住我们家”姐姐原本还想说什么，被姨妈打断了。
“我要留在市里”
“也好也好，愿意努力是好事”
我没再回答，我不喜欢这种没有意义的客套。
姨妈她们走后，我抱怨到：“你看她们两个那样子，太假了”
妈妈拍了我的投一下，说：“你懂什么，她是你姨妈和姐姐，怎么说话呢？”
我又问她分房子的事怎么样了，她说房子还没修好，厂里要等房子修好了再决定分配的名单。她又说她现在能不能分到房子都无所谓了，反正以后是要跟着我去市里的，能沾女儿的光了，懒得再和他们争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你不会嫌弃我，不让我跟着你一起住吧？”
我立刻反驳到：“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天天在家给我煮饭呢”
她很用力的捏了一下我的脸蛋，好痛。
回学校后依旧无所事事，王嘉铭还没考试，不能去找他，我每天就跟着林妙帮她忙店铺的事。她的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定的货陆续都到了，我每天和她一起理货，我不会搭配衣服，就帮着她把相同样式的衣服按照尺码摆放整齐，她定的衣服不多，只是我们都没有经验，光是理这些衣服就花了好几天，不过还好赶在了她选的适合开业的日子前完成了。
开业那天，她邀请了很多同学和朋友过来捧场，她让我去请王嘉铭一起来，我说王嘉铭还没高考，等他考完了再叫他过来。
生活就这么一天一天无聊地过着，我每天都在她的店里待着，等待着我的入职通知和高考。王嘉铭考完试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要上班了，等我上班之后，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很少，等他开学去了BJ，我们就要分隔两地了，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面，每每想到这我就会心烦意乱。
终于高考结束了，但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王嘉铭我没有参加高考，也不去BJ了，而且马上就要去银行工作的事情。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我让林妙帮我选了一条裙子，认认真真地编了一条辫子，到王嘉铭楼下的凉亭里等他。
我在凉亭里坐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王嘉铭从楼上跑下来，我赶紧上前叫住他。他听见我的声音，很高兴地向我跑来，紧紧抱住我。
“终于考完了，我妈天天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来，对不起啊”
“没事的，高考嘛
“你考得怎么样？”
“我....”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轻轻推开了他。
“怎么了，没考好吗？”
“不是...我没有参加高考”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就是不想读书了，去上班挣钱多好”
“你去上班了？”
“我去参加了银行的考试，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开始上班了”
我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现在我面前沉默了许久，表情有些难看。正在我准备说话时，他打断了我：“也挺好的，我约了同学一起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可以去吗？”
“可以啊，走吧”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饭店，和林妙一起逛街的时候曾经路过过，她说那家饭店的炒菜特别好吃，但是价格比其他饭店都要贵很多。
饭店里的装潢有些复杂，每个桌子之间都有隔板，木质的房梁上还有雕刻的花纹装饰，我看不清花纹的样子，但能分辨出是出自很复杂的工艺。饭店里没有呛鼻的油烟味，反之是一股很清新的花香。
我跟在王嘉铭后面走进了包厢，一进门有两个同学就围了上来，一个戴着眼镜满脸的学生气，另一个高高胖胖的气质不像是重点班的学生。两个男生你一言我一句地问王嘉铭我是谁，怎么带我一起参加同学聚会，王嘉铭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这是我朋友”。
我没有表现出内心的错愕，附和着他点了点头。席间我听他们聊天，大多都是关于考试的内容和理想的学校，我没有参加高考也没有和他们一样追求理想的自由，自然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里，坐在王嘉铭旁边默默吃着摆在面前的菜。
我正夹了一根空心菜要往嘴里放时，一个留着妹妹头很可爱的女生突然问我：“你呢，准备去哪个学校？”
“啊，我...”我夹着菜的手顿住了，看着她的开朗的笑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还没想好呢，报学校志愿得谨慎一点”王嘉铭替我回答了她的问题。
“啊，就是”我连忙附和到。
“真好，你们还能自己选，我妈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机会，非让我去留学，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多孤单呀”说完，她还嘟了嘟嘴。
王嘉铭回答说：“我妈也让我去留学，但我不想出国，就想去BJ”，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王嘉铭，低下头吃掉了那根空心菜。
从饭店出来与大家道别后，王嘉铭提出送我去公交站，我摆了摆手拒绝了，我说想走一会儿消化一下，走累了再找个地方坐车让他先回家。天已经黑了，他虽然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但还是由着我去了。之后，我没再去找过他，他也没再联系过我。
后来听林妙说，那个暑假他去过几次店里，提起我的时候他似乎有些难过。
再后来，听林妙说他没去BJ，去了国外留学，走的时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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