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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历时三年整,不鸣亦不翔

    这个世界真扯淡啊。

    人们在欢笑,在赞颂,在朝空中的光影朝拜,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氤氲的灵气仍未散尽,万物在欢腾,馥郁或清淡的香气钻入鼻孔,有如针扎一样。

    濮言业还在拼命的舞动,好像那样灵气就不会往他身体里钻,可是他的姿态越来越癫狂,越来越零乱,让苏福忠总是想到“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说起来,反而是那些他阻挡不了的灵气和灵气滋养下的植物产生的香气的蕴养,使他亢奋,使他能如此舞动。灵气像是缭绕的雾气和熏香,温柔的环绕在四周。濮言业愈是挣扎,反而吸收的愈多。

    苏福忠抬了抬手,准备隔绝他身边的灵气,却发现自己又成为普通人了。

    普通人也好。

    转瞬三年。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再也没有过从天而降的光彩,也没有突然遇到却在隔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好姑娘。

    苏福忠偶尔还是会想起祁姑娘,想起那个带他体会了一瞬间修行世界的漂亮姑娘,比如今晚。祁姑娘大方、开朗、明媚、美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好吧,最后的一丝温暖也不恰当,毕竟生活才过了三年,往后也许还会有不可抗拒的故事,自己只是有些怀念。那是祁姑娘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温暖,于是祁姑娘在他脑海就只剩下一个光辉而模糊的形象,好在本来就是匆匆相遇别离,这光辉的形象便愈加光辉了。

    他坐在崖上,喃喃着将酒葫芦举向天空,与无情且清冷的月敬酒:“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嘿!”

    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打在背上,打的他一颤,惊的差点儿往前一跳,“马老五你干什么!”

    “苏福,苏福,舒服不?”一个小伙子贱兮兮的笑着,坐下来腰胯狠狠一歪,直接把苏福忠挤下了石头,转身去坐在另一块石头上了。苏福忠恼怒的呸了一口,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酒渍,爬起来又坐了回去,触了电般的弹起来,恨恨的踹了一脚某人的小腿,反正对方壮的像头牛,自己干了三年活了在他面前还是跟鸡崽儿一样,“你挑粪了又不洗澡!好好的一片月光给你糟蹋干净了……”

    “嘿嘿嘿,舒服你告诉我为啥喊我马老五我就去洗澡,每天都去洗,保证不脏了你这个田园诗人的小窝。”

    “扯淡!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什么田园诗人,我现在就是个农民!就你这态度还想知道为啥你叫马老五?你今晚又把这两块好石头熏的臭烘烘的,这是我——”

    “知道知道,是你费了半天功夫从那个溪里搬过来的上好花岗岩,你就说哪个农民干这种事,也只有田园诗人干的出来,谁不想多挣一口饭吃,有功夫搬石头还不如抓几条鱼。”

    “马老五啊马老五,真是人如其名一样的土。”苏福忠念叨完这句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濮言业一脸怨念看着,还是嘀咕起来,“我在背后拍你一万次你也掉不下崖,就你这么笑一岔气,腿一打摆子,几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不能靠远点笑嘛……马老五还不是你取的臭名字,真是自产自销,量大管饱。”

    “嘿!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啧啧。”一酒葫芦敲在脑袋上,“你听听,你听听,响声可是闷的,脑袋里不是空的。按理你名字叫濮言业,这么文雅,你也该是个文化人啊。怎么净记得我说的低俗笑话,不记得我教的文雅东西呢。这三年我都差不多能考你们的大学了,你咋还和个文盲一样。你要是认真学文化,指不定早就知道为啥你叫马老五了。”

    “去去去,不扯这些,不愿意说就不说,谁叫你书读的多,绰号起的奇奇怪怪的,肯定从书上咬下来的。就靠这一身力气我也过的好好的,农民就要有农民的样子,想那么多学那么多干嘛,我又考不上大学。倒是你——刚刚又在想祁姑娘吧?你小子,你肯定和祁姑娘是两口子,我现在把你交给教令院,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不知道壮小伙脑子里是什么回路,苏福忠象征性的又敲了几葫芦以示不满,就沉默不言了。濮言业拿起自己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口,也举着对向月亮:“我歌月徘徊!醒时相交欢!”大声的唱完又猛吸一口,“嘿!”

    “来!舒服!别管那么多,喝酒!”

    “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你要是真只靠一身力气的话,现在能有酒葫芦喝酒嘛,能搁这吟诗吗?”

    “你明明就在想祁姑娘,就你那坐在悬崖边上唉声叹气的熊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又不傻。我一说你俩是两口子,你就乐的像给了食的狗子,肯定是强撑着的,表面上绷着开心,心里都哭的稀里哗啦了。”

    “那当然。”

    “当然什么?”

    “马老五当然不傻啊!”

    苏福忠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从灰坑里扒出烤好的鸡,将剩余的几颗火炭埋入灰烬中,濮言业已经把鸡拆分好了。

    “你把我交给教令院得了,我连自己来自哪里都不知道,说不定教令院的神仙查得出来。”

    “你是想让神仙帮你回家吧?看你生活的这么有滋味,这样的生活咱农民过不出来,你是不是想家了。”

    “家?”苏福忠暗自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想家了,以前出门在外,想念的家乡从一个小房子到一个省,本以为已是足够的寄托;而今……出太阳系在外,也有可能是出银河系或者宇宙在外,想念的则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了。三年前祁姑娘被击杀,自己没有去救,甚至没有发现,无力回天,在那一瞬间无尽的遗憾,让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排斥。事后尝试了多次也没能再次修行。这个世界的顶层是修行者,最顶层目前来看是三一女神,在很多搜集到的传说里,可能还有一个造物主,但自己没能修行,连山下镇子的镇长都见不到。

    “你说的是啊,我想家了。”

    一口酒,一口肉,一口酒,无人说话,一场梦。

    看着吃饱喝足了就地睡倒的苏福忠,濮言业坐在旁边,静静的守着。

    梦里还是那么熟悉,这地方来过好几次了。

    女神又蹲在河边不知道干什么,苏福忠熟练的等待了一会儿,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过来”,自己就到了三一女神身后,百无聊奈的等着神谕,也不知道这次女神能不能给点力,说些明确的神谕。三一女神偶尔还是会想起苏福忠,过去的三年被女神召唤了七八次,每次女神的衣服倒是很不一样,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新意了。再也没看到过另外两个神,也没有神谕,如果“过来”不算神谕的话。

    要是自己是在城里当裁缝就好了……三一女神的衣服都像是天边的晚霞。这倒不是说神话就是真的了,而是女神的衣服颜色绚烂艳丽,风格多样,乍一看就好像是彩霞,每次都是从彩霞上撕下一块作霓裳,比之祁姑娘的那一身衣服看起来要贵几百万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神装吧,是那些城里的凡人们想象不到的色彩。大家听到神谕很容易,但能见到神本神的平民应该不多,自己做出来的衣服定然能卖大钱。

    嗯,这次的好像是绣了满天的星辰,一只虚幻的兔子在布料里闪光间跳来跳去,大概是代表月亮。这等技术看起来不是人力可以达到的,大概也是灵气呈现的效果。可惜自见到祁姑娘后就再也没见过神仙,对于灵气的运用都是从三一女神身上猜测的。但这做不得准,凡间没有资料和记载能够证明三一女神和人间的修行人是用的一种能量,谁知道这里有没有繁衍到巅峰的另一种能量,有没有花俏艳丽的魔法呢。自己在山里耕作三年,对这个“凡间”能找到的记载和传说都找了个遍,越找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越是模糊。

    神话说的很对,这个世界有天上的闪电和地上的火花,看起来是个农耕社会,但在艰险僻远和风景形胜之地有修行人,二者共同组成了这个世界。有修行人倒也不奇怪,看过祁姑娘放电之后自己也能理解,毕竟电鳗自己还是见过的。奇怪的反而是自己,短暂的成为了修行人,又在瞬间失去,彻底的和普通人一样没法感知灵气了。这个世界也有奇异的生物,各类传说数不胜数,大概都是真的,按照自己的叫法,就该和电鳗一样,叫电人、电猫、电熊、电虎什么的……

    譬如一只什么洪荒异兽横空出世,荼毒生灵,百姓纷乱,民不聊生。然后一个修行者,对,就是那种击杀了祁姑娘的、可以化成巨大光点的修行者,栉风沐雨,为民除害,简直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但自己以一个普通穿越人的视角来看,这个故事可以无限缩略,就是一个电人在追杀一个电兽,这样就简单明了嘛——

    “你要反抗,不要摆烂。”

    苏福忠正在神思飘渺,陡然听到了吓的一颤,新的神谕!

    一股子荒诞的意味在他的心底升起,久久悬挂的一颗心下沉了一瞬,久久难以升起来。就好像昨日那炽烈的暗恋,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把最好最纯澈的感情暗自期待在对方身上,对方却总是只在不得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应付一句。

    大家总是听到三一女神的神谕,很多时候是些无意义的叨叨,至少在苏福忠看来是这样;这个世界的人必然不敢那么想,反而狂热的研究这些神谕,至少苏福忠看到的文献基本是这样。但女神把自己叫到神界了咋总是啥都不说呢?

    他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然而三一女神只是重复了这句话两次,就抬了抬手背,苏福忠知道又要被请出神界了,他焦急的喊到:“您真的不能帮我复活祁姑娘吗?”

    重重地掼在地上,眼睛还睁不开剧痛就从背后传来,苏福忠僵在原地静等着这阵子疼过去。也许自己多次在女神面前叨叨回家和复活事宜终于把女神惹烦了,这次送出神界一点也不温柔。自己是精神被送到神界面见女神,带回来的惩罚就像是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一样。

    苏福忠想缓缓,有些人却焦急的关心,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扶在了肩上,惨叫着想阻止,然而惨叫声已经发不出来了。

    剧烈的晃动中,有人缓足了劲,发出了怒吼:

    “马老五!”

    “唉唉唉,舒服舒服你还好吧,我看你在梦里嗷嗷叫,以为你梦魇了。”

    “还好,但是,”有人盘腿坐着,一拳捶在地上,“你再摇下去我就要魂归故里了!”

    “什么是魂归故里?”

    “啊啊啊啊!就是你自产自销!”

    “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吧?你不会自己骂自己的舒服。”

    “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说秀才遇到兵了。”

    狼狈的起身坐到青石上,看着旭日初升,嗅了嗅鼻子,一夜下来怪异的味道倒是散尽了。

    “谢谢你守了我一夜。”

    “那是,都不用说谢的。”

    “走,回去,收点东西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