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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法师

    当林伊在自己的小桌子上发现了一枚从窗外飘来的金黄色梧桐叶片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春去秋来”这个词语的意义。

    夏月如同枫叶领的旭烈阳光一样短暂,等到男孩回过神来时,梅洛矿坑附近的林海已经褪去了朴素的绿色,数一数时间,林伊离开法师塔来到这个偏居一隅的地方已经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吉娜和盖洛每个月都会托运送矿物的车夫为林伊带一些学习笔记过来。这些围着皮革防潮的厚厚笔记们记得很详细,纸上字迹清晰,两位朋友忠实地履行了送别时对林伊做出的承诺。

    笔记送来的同时他们还会附带上一份一段时间内在恩比斯的见闻,以及写着酒馆老头子想对自己说的话的信笺纸。

    见闻中的内容很丰富,诸如一位强大的法师造访巴泰尔法师塔,所有学徒都强迫着站队迎接,诸如王国方面正是决定在恩比斯修建市政厅,枫叶领伯爵前往王都谈判,又比如港口新来了一批从霍普而来的商船,里面的商人竟然贩卖魔法道具之类的。从这些见闻中,林伊了解到了韦恩针对从遗迹中幸存下来的那些同僚们并没有结束。布兰肯背后的家族,法师塔,以及阿瑟尔家族已经派遣了人前往那个精灵遗迹调查,他们在其中发现了韦恩被魔力光波轰击后残留的物品,一点衣服碎屑,一些残肢。

    一切证据似乎都表明,布兰肯死于魔像,但是他背后的势力依旧不满意,只是暂时按耐住了情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除了这些见闻之外,还有大片段落充斥了书写它们的两位学徒自己的心境以及情绪,比如商人小姐想要去王都新开的魔法学院求学,比如盖洛想要继承自己家里面的花店,以及两人对于林伊的问候。

    雅各布写的东西几乎全是一些情绪化的内容,比如老头子想要把林伊踢出去再招一个服务员,又比如老生常谈的让林伊放弃魔法,等他死了后帮他收尸顺带着继承酒店。这些内容基本上都什么营养,但是男孩每一次依旧读得很认真。

    林伊认真地读着这些,反而将那些一般学徒视若珍宝的学习笔记弃置一旁。对于他现在而言,那些东西的确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林伊先生,今天还要去工坊吗?”

    双手抱着一个面包小口咬着的心智小姐开口询问,她坐在桌子另一边,林伊阅读信件的时候她一直默不作声地啃着面包,偶尔涂抹一下黄油。

    “当然要去,第二台蜂兵马上就要完成了,今天就把最后的工序做完。”

    说完这句话,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看向放在桌子边缘的一枚符文,其模型复杂程度和之前铭刻的浮空术差不多——这是一阶法师代表法术,火球术的符文,它是林伊在无聊时拿来练手的产物。

    能搓火球在过去曾一度时男孩的毕生追求,但是现在……

    林伊将这枚符文放在了手上,闭上眼睛,周围的以太轻轻汇聚于符文上方,启动的模型收拢着能量,一团明亮而炽热的球体缓缓成型,缠绕的火焰肆意扭动。

    没有念念有词的咒语,也没有故作庄严的姿态,男孩甚至连一根充当媒介的法杖都没有掏出来,那团火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和林伊过去在那些威风凛凛的法师法杖顶端悬浮的一模一样。

    可惜他已经不再兴奋,也没有多喜悦,男孩的视线越过火球,越过聚居地挤在一起的木质房屋屋顶,看向水洗过后的澄空。

    火球烟消云散。

    “我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林伊右手握拳,放在桌面上。

    ……

    梅洛矿坑所在的枫叶领边界并没有和大贵族的领地接壤,穿过边境的攘攘林海之后是一大片未经开发的荒原,在过去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恐怖的三阶食人魔部落为害一方,后来又一代阿瑟尔家族之主耗费大代价,从王都请来的魔法具状骑士团,最终将其歼灭。

    食人魔们没了之后这片领土现在依旧不受人们的青睐,神赐之地土地肥沃,几乎从来没有过极端天气,农奴们虽然生活的辛苦但是从来没有想过逃难,因此这枚多年过去,这片荒原上依旧没有人的踪迹。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比如现在。

    马蹄踏过青绿色的草甸,一帮装备无花八门的劫匪们出现在缓坡上,秋日的荒原草地枯黄,视线之中甚至看不见什么高大的植被,远处,几只颜色几乎和荒地融为一体的野兔听闻到了动静,正在往自己的洞里穿。

    为首的一位脸上长满了络腮胡的人发现了这些兔子,他拉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弓,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射出了数箭。

    “罗宾大人,似乎没有射中?”

    “让羽箭飞一会儿。”

    名叫罗宾的男人五官深邃,此时这张极富经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去捡那几只兔子的尸体。”

    两个骑兵出发,片刻后果然提了几只身上插了羽箭的兔子回来。

    “我们从之前那个肥猪手里面抢来的干粮应该还剩一些,大家就着这些兔子肉把肚子应付一下吧,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中年男人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身上套着半身甲,板甲,甚至只有一个印着贵族族徽皮质坎肩的人们混作一团,开始扎营生火起来。

    罗宾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些杂牌士兵们,从坏里面拿出了一个铁壶。

    壶里面装的是上一次劫掠从贵族酒窖中抢来的红酒,长时间流窜中,整个队伍里面就只剩下了这枚一壶酒。

    对于以前的资深佣兵,现在的马匪头头儿罗宾而言,这些酒可比其他东西重要太多了。

    男人一边喝着酒,在酒精带来的刺激中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带着这些人们活下来。

    从一刀砍下了那个贵族次子的头时间开始算起,罗宾已经带着自己的这帮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兄弟们逃亡了一个多月了,硬生生地绕着边界从伊文领逃亡到了和他间隔一大片荒原的枫叶领附近,终于摆脱了那帮穷追不舍的伯爵亲卫。

    他们已经接近了另一位大贵族的领地,对于这些贵族而言,流窜的盗匪威胁程度远远比不上强邻的军队,那些跟屁虫们估计会放弃。

    但是这并不够,没有外患还有内忧,自己的兄弟们需要物资,需要休息,需要能够安稳下来的地方。

    罗宾对于枫叶领的认知仅仅局限于那座运河旁边的繁荣城市,其他的可谓是一概不知,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在这块陌生土地上落脚。

    如果有一个熟悉情况的本地人就好了……

    本地人?罗宾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着一个下属招了招手。

    “头儿?您找我?”

    “去把土豆给我叫过来,我有事情问他。”

    “您说的是那个之前在荒原上快要饿死的小家伙?”

    “对,就是他。”

    片刻后,身上用皮带系着一具肩甲的土豆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逃跑出来的矿奴即使已经离开了囚禁自己的牢房依旧没有摆脱那副怯懦的姿态,他小心翼翼地面对着面前这个威严的男人。

    土豆从矿坑中逃出来后向着荒原方向一路逃窜,最后因为迷路和饥饿及近奄奄一息,是这只路过的流寇们收留了他。罗宾带着的一行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见过活人,面对这么一个凄惨兮兮的矿奴竟然产生了少见的同情。土豆在之后的日子里面就跟着这只队伍,在里面打着杂,按照一位老资格的说法,他想要被正式接纳还需要长一段时间身体,以及接受战斗训练。

    但是这些已经足以让这个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任何关切的农奴感到满足,即使施予给他这些的是一群手上鲜血累累的强盗。

    男人深陷的眼眶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伙。

    “土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头儿,我,我过得很好,很……充实。”土豆不知道自己用的词语对不对,他记得之前那些监工们在法师学徒大人们面前曾经这么说过。

    ‘工作’应该‘充实’。

    “很好,看样子你适应得不错,有想过真正为我们出力吗?”

    小农奴抬起头,有些不解。

    罗宾脸上露出微笑,他耐心开口。

    “我听说你是枫叶领出生的人,对于这片地方应该有一些了解……”

    ……

    棕黄色头发的娇小少女目光专注,此时的她正穿着一件样式端庄的学徒长袍。女孩伸展自己的右手,右手手上握着一根银白色的木质法杖,法杖顶端有着一小块儿红色宝石。

    手腕轻轻转动,法杖在空气中画着圆圈,缇娜闭上眼睛嘴巴里面不断低声念叨,她调动着体内的魔力按照既定的路径疯狂运转。

    一点点,每次都差一点点,这次一定要成功!

    以太漩涡形成,火焰燃气,实体不断凝聚,加固,火光越来越明亮,缇娜全神贯注。

    最终,她紧绷的脸缓和,火球稳定的悬浮在法杖顶端,没有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裂解。

    “火球术。”

    一声命令,炽热的球体带着一条红色的尾浪轰击在了远处的梧桐树干上。火焰爆燃,焰浪瞬间序卷了整棵树木,红色的叶片熊熊燃烧,命中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焦黑色的碳化缺口。

    缇娜看着这个缺口,良久。

    在最后,年轻的法师学徒以一声欢呼正式结束了自己的学徒生涯,开始了人生另外的阶段,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可以顺利释放出一阶法术的法师了。

    “林伊!得去告诉他,我要让这个家伙叫我法师大人!”

    成为法师后女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总是波澜不惊的同事,作为整个营地里面仅有的几个能够和自己说上话的人,缇娜决定第一个和他分享喜悦。

    当棕黄色头发的女孩小跑着来到男孩木屋门口时,她看见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以及窗帘紧闭的窗户,上前重重敲了两下后并没有人回应她。

    “这个家伙又不在!可恶,我不要让他当我的助手了,自己老老实实当学徒守一辈子矿洞去吧!”

    缇娜恶狠狠地说着,决定去厨房中拿一些食物发泄自己的怨气。

    毫不知情的黑发少年此时正在领地边陲的老地方,低矮的山坡上,林伊正顶着秋风操控着构装。

    “蜂兵一号和二号飞行状况稳定,林伊先生您的感觉如何?”

    “能够控制,但是再多以太可能就不行了。”

    男孩的声音冷静沉静,远处金红色林海上方两具银色构装体正告诉飞行,蜂兵穿行于树海之间,偶尔像飞鱼一般窜出树冠。

    林伊认真地体会着他们的运行情况,分析着其提供来的数据,判定是否还存在缺陷。

    一旁的银发少女默默地看着那两具高速飞行的构装体,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视线不断在构装与男孩闭目的面容上交替。

    在精灵文明中,衡量一个构装使操控技术最直接的依据就是其同时控制构装体的数量,林伊现在正同时操控着两具难度极大的飞行构装,他甚至刚刚踏入一阶构装使大门不久。

    蜂兵飞过天空,林伊感受到了精神力的匮乏,他收回了一具距离自己较近的蜂兵。

    银色球形构装体安安静静地停放在了两人旁边,正当林伊打算收回另外一具时,一支羽箭撞向了悬浮在树林上空的蜂兵。

    “林伊先生!”

    男孩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停滞的机械瞬间启动,推力消失,他径直向下坠落,擦着边躲过了那支冷箭,紧接着快速升空,速度提升到最大,几乎在呼吸之间就回到了林伊身边。

    “看来,林子里面有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客人。”

    手指轻轻触碰两具构装,后者顿时被收回到了次空间中,林伊语气严肃。明夜明白了男孩的意思,身形消散。

    男孩迅速离开了这个山坡,躲入了茫茫林海中。

    距离山坡数百米远的一棵粗壮榉树下方中,手上拿着弓的盗匪有些茫然地透过树冠叶片层之间的缝隙看着天空。

    “怎么不见了,我记得刚刚还在那里的啊?”

    “你说不定是眼瞎了,我怎么没有在天上看见什么东西。”

    一旁的同伴有些不满,这个家伙已经浪费了太久的时间。

    在他们身边,个子矮小的土豆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在这只小队中的地位。

    “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我刚刚绝对看见有东西飘在天空中,只是飞走了。”

    “少说这些废话,我们还有任务,老大可是还等着我们的情报呢,土豆,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多远?”

    另一个盗匪强行中止了拿弓之人想要继续开口的愿望,他问向小个子。

    “不远,在走上一段时间就到了。”

    土豆说着,表情有些犹豫。

    “我们真的要去攻打矿洞吗?”

    两个强盗对视一眼。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我们有吃的少不了你,也不会让你一个小东西顶在前面送死,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