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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

    子修边收针线边说:“我家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龙静姝猜到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拉着他的手说:“告诉我吧,我也是你的家人啊。”子修掀起被子盖住她的腿:“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我好像都不恨了。”

    他不说,龙静姝自然也不逼问:“睡觉吧。”子修脱了鞋袜:“好。”

    半夜星明,厨房传来轻微的声响,风从窗口飘进来,带着一丝妖气。

    龙静姝起身看了一下旁边熟睡着的子修,他微微皱着眉头,额上有一点汗水。

    龙静姝想他是不是发烧了,抬手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子修做了噩梦,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狱昆派万人围攻谣国,小小的国家,兵荒马乱,街上的糖葫芦滚了一地。

    那个强壮凶悍的男人高举着血刀,带头骑马冲进了城门,百姓逃窜不及,菜摊首饰摊被撞翻,马蹄踏乱了他的童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周围都是慌张逃命的人,战士丢兵弃甲,妇孺挂泪……

    小小的他拿着一串糖葫芦,惶恐的站在人群中,看着狱昆派的铁骑横冲直撞的杀过来。

    他丢了糖葫芦,逆着人群跑上去,他想求求那个男人,退兵吧,放过我和母亲。

    他的母亲虞氏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截住了他:“子修”

    他看见母亲长发凌乱,发髻上不断向外沁出黏糊糊的血。

    “母亲,你流血了。”母亲铠甲已破,露出了里面紫色的衣裳。子修知道,那件紫罗兰衣裳是那个男人送的。

    “母亲,我去求他,母亲,他会放过我们的。”他哭着挣扎,母亲却绝望的摇着头,眼里泪光泛红,紧紧咬着唇,将他抱起来拼命向前跑去。

    他趴在母亲肩头看着后面追来的铁骑,心里充满了恨意,为什么,那个男人非要赶尽杀绝!

    子修感觉额上微凉,揪痛的心微微有些平复,是母亲吗?

    龙静姝收回手,下床走向厨房。她步履极轻,慢慢靠近,掌间聚起凛冽清光。

    小花妖忙着偷吃,房门突然被推开,龙静姝站在了门口。

    小花妖看见她掌间凛冽的清光,想起自己之前就吃过亏。赶紧从窗户溜出去了。

    她跑时还不忘端一碗软饼,边跑边吃。

    龙静姝浅蓝衣片纷纷上扬,像被夜风吹开的花瓣。亭亭玉立在她前面,小花妖顿住脚步,使劲咽下嘴里糯香的软饼。

    龙静姝看着她质问:“你想做什么?”

    小花妖护着手里的碗有些胆怯的喊道:“关你什么事?”她转身逃跑,龙静姝微微皱眉,飞身追过去。

    小花妖打不过总是跑得过的,关键时刻,逃命要紧,也顾不上吃的了,她把碗甩向龙静姝,龙静姝半空截住落到地上站着。

    再看时,小花妖跑进树林里,已经不见了踪影。龙静姝想着子修就姑且放过了她一次,转身回去了。

    回去时,子修紧紧抓着被子,脸上汗湿,平眉压着数不尽的愁绪,很痛苦的样子。

    看来是做噩梦了。“子修”“子修”龙静姝叫醒了他,他慢慢睁开眼睛,她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像一个被捏软的柿子,带着微微的痛。

    像他这样开朗豁达,清心寡欲,甚至可以说,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却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求功名的人,心里应该已经四大皆空。

    可他如果仅仅是做噩梦,那又与他何干?他为什么眼里那么多的悲伤?

    从遇他第一天开始,他便是清风朗月的模样,何曾这样伤情过?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很悲痛的事吧,他怕他的静姝也跟着难过,才瞒着不说的吧。

    子修坐起来:“静姝,你怎么起来了?”他依旧温温柔柔的说话,看见她时,所有悲伤都隐去了,转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柔情。

    龙静姝撒谎说:“我起来喝水。”“我给你也倒一杯吧。”“好。”

    龙静姝到桌边倒了一杯辛夷花茶过来递给他,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再抬眼时,满目星光浅淡,夜色模糊着他的温柔。

    最美不过,他含泪浅笑,像星星都落进了深海。

    龙静姝拿了他手里的茶杯,故作轻松的说:“三更半夜的,赶紧睡觉。”

    子修故意道:“那你呢?”他拉下静姝吻着,静姝猝不及防倒在他身上,茶杯落到地上滚了两圈。

    魔君在妖界住了几日便要回去了,炼水送他出宫:“魔君,招待不周,还请海涵。”虽是客套话,一言一语却都饱含情意。

    魔君冷眸微动,笑意淡然:“娘娘,来而不往非礼也,有空也可以到魔界来做客。”

    炼水妩媚的笑道:“好。”魔君抱掌行礼:“告辞。”炼水看着眼前少年郎,诚心回了一礼:“后会有期。”

    魔君走了,墨黑色背影在风中裁成了孤绝独艳的模样。炼水恋恋不舍的看着,红唇一笑,百媚千红不及。

    谁曾想,像她这样毒辣阴狠的妖女,有一天也会记一人在心上。

    龙静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太阳透过窗户照到了床角,她缩了缩脚,翻身叫道:“子修”

    无人应答,她挪了一下身体,手臂放到床边,脑袋枕在上面看着关着的柴门,想着子修应该是在厨房做饭,待会儿就推开门进来了。

    此时,子修在山林里捡柴,小花妖躲在树后面看见他把枯枝干柴都捡到了一堆,还要拿绳子绑起来。

    “你在做什么呀?”听到娇弱的女声,子修回头看了一下,一个瘦弱的女子躲在树后,怯生生的露着半个身子正看着他。

    子修好奇,山野里哪儿来的一个小女子?许是迷路了吧。

    他关心的问:“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小花妖慢慢的走出来:“我—”

    子修看她胆怯的模样就主动走过来询问:“你家在哪里啊?”

    小花妖指了岙山的方向,子修问:“你住在岙山?”

    小花妖点点头,子修笑道:“我昨天才亲自去了岙山采花,那里可没有人家。”

    小花妖说:“我就住那里,我住,辛夷花……”

    “什么?”小花妖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盯着子修看,子修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他移开目光看别处:“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花妖说:“辛夷。”“辛夷?”她乖巧的点了一下头:“嗯。”

    子修说:“你没有迷路就自己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小花妖一想到茅草屋里那个女人就害怕,忙拉着他的衣角:“哥哥”

    “怎么了?”“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子修有些为难的样子:“你不是找得到路的吗?”

    小花妖说:“可是,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子修笑道:“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的。”又补充道:“我忙,你自己回去吧。”

    小花妖撇了撇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子修忙说:“那好吧,山高路远,你一个小姑娘偷偷跑出来,回去也怕遇到危险,我送你。”

    小花妖高兴的拍手,像个孩子一样:“好吧好吧!”

    子修道:“那快点走吧。”他回去晚了,静姝会找不到他的。

    他早起做了饭温在锅里,不知道静姝看到没有。她饿了,应该知道进厨房找吧。

    小花妖一蹦一跳的一会儿走子修左边,一会儿跑右边,一会儿在前面倒退着走。

    她见子修生的好看,便十分喜欢。一门心思的看着他的脸倒退着走,子修一直错开目光,不和她对视。

    心里想着,小姑娘家许是还不知道男女有别,一直盯着自己看。

    见她要倒退撞树了,忙喊:“小心!”

    辛夷已经撞到树上了,震得大树一摇,落叶纷纷。

    子修目瞪口呆,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大力气,撞一下树都摇了。

    “没事吧。”他抬手想看看她脑袋是不是撞伤了,半路又撤回来。

    他一个男人怎么能随便碰人家。

    辛夷见他抬手,以为要摸她脸,还特别期待,结果就失望了,自己揉了一下脑袋走前面去。

    辛夷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子修刚要回答她就抢先说:“我知道,哥哥叫子修。”

    子修奇怪:“你怎么知道?”

    辛夷说:“我就知道,你昨天来岙山折花我也看见了。”

    子修说:“看来你真是住那里的。”“嗯,我没骗你。”

    龙静姝躺了半天,手臂都枕酸了,还不见子修进来喊她吃饭,也没有听见他在外面走动的声音,心里就有些奇怪了。

    “子修?”

    她起床穿衣,梳洗一番后出去找人。

    “子修?”她进厨房看了一下,没人。

    “去哪儿了?”她想起花妖,会不会……

    糟了,肯定是让花妖拐跑了!早知道,昨晚就应该干脆一点,直接杀了她,永绝后患!

    龙静姝找进树林里:“子修?”“子修?”

    到了岙山,大片的辛夷花枝覆盖下来,搭成了凉亭。

    子修对辛夷说:“你到了,快点回家,不要贪玩了。”

    辛夷拉着他的手,弄得子修一阵尴尬。

    “哥哥,你送我回来,我要报恩的。”子修抽回手:“这算什么恩,快点回家吧。”

    “我走了。”他转身就走,忙着回去。

    辛夷看着他的背影,繁花飘落染衣香。

    子修步履匆匆的走着,突然听到母亲空灵的声音响彻山谷。

    “子修—”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脚步慢慢回转,侧过身来去看时。

    花落片片,他的母亲穿着那天的铠甲,还是凌乱的头发。

    “母亲—”母亲慈爱的看着他呼唤道:“子修”

    他慢慢走过去,一时间,晃了神。“母亲”

    “母亲!”他跑过去时,母亲突然消失了。好像一切就是错觉。

    十年了,距离母亲去世已经整整十年了。

    “母亲!”他疯了一般漫山遍野的去找,辛夷花烟烟霞霞,粉白一片,哪里都一样,哪里都没有母亲。

    他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知道他看到的是幻觉,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在幻觉里再看看母亲,哪怕就一眼。

    “母亲—”他迷失在了繁花里,迷失在了过去里。

    十年前,那场亡国之战,母亲抱着他逃出来,也是一匹黑马,他坐前面,母亲坐后面。

    马跑得飞快,母亲一手揽着他,一手抖缰绳,死里逃生的出来,倒在了岙山,倒在了这片繁花浪漫里。

    “母亲—”十岁的他哭着去扶马上摔下来的母亲。

    母亲费力的支撑起重伤的身体靠着辛夷树坐着。

    她抬手抓着孩子的手臂说:“子修,母亲累了,以后就不陪你了。”

    “母亲,我不要,我要和您一起,到哪里都一起,我不想一个人……”

    孩子哭得凄惨,虞氏眼里也落了泪。“是母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

    孩子突然吼道:“母亲你骗人!你哪里对不起他了?明明是他骗婚在先,又要赶尽杀绝!”

    虞氏有些惊讶十岁的孩子说出这样仇恨的话。她抱着孩子安慰:“不要这样想,他是你父亲。”

    “不是!他不是我父亲!”

    虞氏苦笑着,孩子说的没错,都是那个人无情无义,抛妻弃子。

    他攻城略地,为了自己的权利,还有什么能放在心上?

    孩子知道了这么多,为这么会再昧着良心叫他一声父亲?

    可她不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仇恨中长大,如果子修长大后,要替她报仇,那便是弑父!

    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承担这样一个骂名,这样一份沉重的仇恨?

    “子修,你听母亲说好不好?”

    孩子看着母亲半脸血红,泣不成声:“母亲”

    虞氏说:“是我,是母亲做了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他才会变成这样,你不要恨他。”

    孩子紧捏着拳头不语,唯有眼泪不断的流。

    “子修,不要给母亲修墓。”孩子抬头看她,一脸的疑惑和悲痛。

    虞氏见他这般模样,心揪起来,痛得犹如万箭穿心。她这是多残忍的话,抛下孩子一人,还不要他复仇,不要他祭奠。

    她颤抖着鲜血未干的嘴唇问:“你记住了吗?”

    孩子满眼的隐忍:“母亲—”

    虞氏慢慢抬手摸着孩子的脸,声音小了很多:“答应母亲,好不好?”

    孩子拿着母亲的手,脸蹭着她的手掌,眼泪湿了一地。

    虞氏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子修是母亲最好的孩子,以后,子修,要自己长大了。”

    她手垂下来,孩子大哭:“不要,不要—”“母亲,不要离开我!”

    虞氏下意识的微扬起嘴角,她的孩子以后就没有母亲了。

    所有的苦涩、不甘、怨恨都凝结成了生命中最后那一点笑意,挂在嘴角,留给了她的孩子。

    乱花纷纷落了一地,十岁的孩子弯下腰去,一俯身,便是一夜。

    等到天明,晨光微亮,他才起身对着母亲说:“好,孩儿答应母亲。”干枯的眼里盈起泪水,眼睛生疼。

    “孩儿,不复仇,不修墓,一个人,好好长大。”

    三拜过后,他起身离去,没有回头。

    子修坐在地上,像十年前他的母亲一样靠着辛夷树干。

    他崩溃大哭,十年了,十年了!积压了十年的怨恨,隐忍了十年的思念之情,今天终于在一场幻觉里引发了。“母亲,孩儿来看您了。”

    昨日他带着静姝来折花,本是来看母亲的,只是他没有说。以前他都不敢来,他怕来了,感情一触即发,他会去杀了那个人,失信于承诺了母亲的不复仇。

    带着静姝,他的心安稳了很多,来了也控制好了感情,好像就真的只是来折花,并没有其它的事情。

    这让他误以为,好像真的放下了。

    原来不是,只是他掩饰得太久,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他还是恨那个人。

    辛夷跑出来:“哥哥,你怎么哭了?”

    子修抬眼看了一下她:“你怎么还没回家?”

    辛夷在他旁边坐下来:“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做错了?”

    辛夷小声的说:“我只是想让你再见一下母亲,没想到—”你会这么伤心。

    子修偏头看着她,良久:“你?”

    辛夷委屈巴巴的说:“我是妖,十年前,我就已经在这里修炼了。”她弱弱的看着子修:“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情。”

    子修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一下,又停住了。他自嘲的问,妖有什么可怕的,人心才是最残忍的。都说虎毒不食子,要是当时,自己没有被母亲带着跑掉,那个人,一定会杀了自己吧。

    “哥哥?”子修问她:“之前的幻觉是你做的?”辛夷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她弱弱的说:“对不起嘛。”子修突然对她有了好感:“谢谢你。”

    辛夷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露出一只可爱的虎牙。

    子修坐了一会儿,眼泪也干了,该回家了。

    他站起来:“我要走了,辛夷。”辛夷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因为我回去晚了,静姝会担心的。”辛夷撇了撇嘴:“好嘛。”

    子修走了,辛夷又叫住他:“哥哥”他转过身来,辛夷说:“你做的菜真好吃。”子修一脸疑问:“你什么时候吃我做的菜了?”

    辛夷笑道:“我以后可以偷偷来找你要吃的吗?”子修浅笑:“可以。”“嗯嗯”辛夷一个劲的点头。

    子修走到太阳下山,终于要到家了。他远远的看见捆绑好的柴木上,坐着浅蓝衣裳的女子。

    临近冬日,万物枯谢,山林的色彩也暗淡了。她浅蓝的衣裳铺在柴木上,静静的坐着,只一个背影也很好看。

    “静姝!”他快走过去,龙静姝回头看见他走来,赶紧站起来:“你去哪儿啦!?”关心的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