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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江枫

    酉时正,吃了晚饭,疏影闷在房里心不在焉的看书,帘外又响起一个声音:“小姐!”

    她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天水碧色的竹帘轻轻一动,有人进来,疏影抬眼一看,正是自己房中的碧玉。

    “怎么了?”

    “二少爷,在院子里……”碧玉低头回话。

    疏影一阵不自在,尤其是在发现碧玉正自有意无意的悄悄打量她的时候,更是浑身别扭。她板着脸嗯了一声:“你去告诉二少爷,我头晕,正在休息!”

    碧玉一听这话,不由吃了一惊,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悄然退了出去。

    疏影瞪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一阵沮丧,小脸也耷拉下来了。

    额上忽然不轻不重的被人敲了一下,她身子一僵,无语的抬起头,南宫皓正自笑吟吟的立在房中,无声无息的如同鬼魅。她张大了嘴巴,脱口就要尖叫出声,却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嘴巴:“小声些,你不是想外面那一群都破门而入吧!”

    疏影怔了一下,忙会意的点头,又眨着眼睛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叫出来。南宫皓笑吟吟的望着她,见她巴掌大的小脸被自己一掌遮去了一半,只剩下一双乌亮亮的大眼在外头,点漆般的眸子骨碌碌的直转,小脑袋已点成了啄木鸟,不觉又一阵好笑。手下触感柔腻生香,令他颇有些不舍。但知疏影羞怯,也不忍过分逗弄,终究还是笑着放了手。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疏影瞪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很有些无赖。

    南宫皓轻笑一声,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却让她有种被宠溺的感觉:“叫碧枝来给你换衣裳,我在莲池边上等你,带你去明泽河游船!”

    明泽河,原是熙京的护城河,河水长而蜿蜒,分内河与外河。内河两岸遍植垂柳,春来杨柳抽丝,当真是满城烟柳,婷婷袅娜,衬着烟波浩渺,更显出熙京十二分的秀色。

    日里阳光灿烂,晚间月色自也差不到哪儿去。疏影一出了南宫府,四下张望,触目所及,皆是古装的男女老幼,街上人头攒动,敢情这异界,倒也是夜生活丰富。

    提起夜生活,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心中不觉有些痒痒的,只是,她悄悄抬眼瞄了一眼南宫皓,决定还是别在他面前丢人了,等日后在这里混得熟了,自己悄悄去比较好。

    “疏影,你是打算坐自家的画舫,还是去花船里坐坐?”

    “花船……”疏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只是瞬间,她便由明泽河联想到了秦淮河。

    南宫皓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似乎,”他弯了腰,在疏影耳边低声道:“你们那里的人到了这里,总是对花船青楼特别的好奇……”

    暖暖的气息拂在疏影耳际,痒痒的,她慌乱的退了一步,犟嘴道:“谁说的?”面红耳热心虚之余忍不住暗暗骂了无数声的狐狸。

    南宫皓朗朗大笑,倒也不再逗她,只是拍一拍她的肩:“傻丫头,走吧!”

    他们毕竟也没上什么花船,只在岸边雇了一只小舟,撑船的少女生的甚是清秀,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将二人迎上小舟后,便自去了后舱撑船,也不多言多语。

    舟上一张粗陋的小小木桌,桌上随意的放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南宫皓倒也并不嫌弃,便提壶给疏影倒了,还不忘问了一句:“你的酒量如何?”

    疏影小嘴一撇,傲然道:“虽不敢称千杯不醉,通常宵小之辈也不是我的对手!”拿起酒杯仰首一口饮尽,入口细腻甜糯,竟是米酒。

    南宫皓哈哈一笑,调侃道:“改日我请你喝梨花白,今儿还请女侠屈就一二,切莫因此酒淡便掷壶砸船才好。”

    疏影白了他一眼,提起筷子,夹了一口小菜,倒觉鲜香酥脆,味道很是不错。

    此时已是戌时正,河面画舫往来,时有一两艘高挂红灯的花船穿梭而过,舟上乐声霏霏,娇言软语谑声不绝于耳。疏影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躯,这些东西,她在电视小说上早已见得多了,若是独自在此,听了必然是暗笑于心,仿佛看戏一般。

    不知怎么的,坐在南宫皓身边,听着这些,只是觉得尴尬莫名。

    南宫皓微微的笑了一下,温和道:“本来今儿是打算带你去纤纤那里坐上一坐,她的琴曲皆是极好的,人也温婉,想来你会喜欢,不过她今儿已有客了,只得改日再去了。”

    疏影歪了歪头,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纤纤姑娘,你的老相好吗?”

    她竭力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戏谑的口吻将此话说了出来,心里却觉酸溜溜的。

    南宫皓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家,满口的老相好,也不怕被人笑话!”

    疏影抿了下唇,没有理他,只是半靠在船舷上,伸手掬起了一捧水。

    玉手纤纤,掌中是一捧清水,一弦明月。河面上,清风徐徐,明月当空,水波粼粼。歌舞之声似乎都变得很是遥远,遥远的不像就在身边。

    她微微的发了一回愣,眼看着水顺着指缝慢慢滴落,在水面上激起涟漪层层。

    “在想什么?”

    她摇头,答道:“没想什么。”

    南宫皓淡淡的笑了一笑,伸手替她拨了拨发脚:“纤纤是去年明泽河花会花魁,去年年底我回家过年,有朋友约我饮酒,这才认识她,到如今也不过见过三回面而已!”

    疏影因为他刻意的解释而怔了一下,有些面红,也有些微的欢欣,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南宫皓,你好像变了很多……”

    “怎么说?”他扬眉,笑容和煦温和。

    她有些脸红,支支吾吾了一会,终于还是道:“今天,你对我……对我好得离奇……”好得让我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胆战心惊。

    南宫皓轻轻笑起来,笑声低沉,若溪流潺缓:“笨丫头,我已表现的这般明显了,难道你才刚看出来……”

    疏影心头一颤,猛然抬头看他。南宫皓依然微笑,澄清的眸子映着明泽湖的水光,越发潋滟生辉,几乎便能醉死了人。疏影只看了一眼,便觉羞怯,忙又别开了眼。

    湖上波光潋滟,丝竹声声,船儿在水上轻漾,晃得人阵阵头晕。

    小舟忽然打了颤,与一艘疾行过来的画舫险险的擦身而过,疏影惊了一下,几乎栽下舟去,南宫皓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护好了,这才蹙眉往那画舫看了一眼。

    “南宫,真的是你,我几乎以为是我眼花了……”画舫上有人高声大叫,声音极大,一时惹来无数注目的眼光。

    南宫皓无力的伸手拍一拍额角,疏影半依在他怀里,清晰的听到他低低的嘟囔声:“该死的江枫。”疏影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画舫上很快的放了踏板下来,南宫皓无可抵赖,只得赏了撑船少女,牵了疏影上了画舫。船头上,早有人候着,见他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记铁砂掌就重重的锤在了他肩上,南宫皓嗳哟一声,身子一晃,骂道:“江枫,你这该死的,想要我的命怎么的!”

    画舫头上,几盏高高挂起的琉璃灯发出明亮到几乎刺目的光芒,那人站在船头,一身近乎刺眼的银色长衫发出金属般的光泽,看不清面目,只听得他笑声爽朗铿锵,如金铁相交:“你那条命既不能吃亦不能喝,我要之其实无用,你也不必客气,只自己留着罢……”

    疏影猛然听了这句,不觉一阵失笑。却听江枫又道:“耗子,最近怎么不见你出门?”

    “噗”的一声,疏影直接笑喷了:耗子……她悄悄扫了周围一眼,一应服侍人等皆是神色恭谨,面色如常,极是淡定,显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

    南宫皓脸色有些发青,没好气的拂开他的手:“疯子,何时我不出门你也要管了。”

    疏影闷笑在心,疯子和耗子……

    南宫皓眼尾扫处,不由苦笑摇了摇头,知道这个丫头此刻可不知闷笑成什么样了。

    江枫又与南宫皓打趣了几句,这才引了二人进船。疏影放眼打量了一下这艘画舫,不由自主的暗暗赞叹了一声,知道这江枫必然也是出身熙京豪门。

    这画舫建得极大,空间利用也极是精妙,几块不大不小的水银镜镶嵌在内舱上,反衬着灯光,照得室中一片通明,恍如白昼。桌子的右前方,是一张精致的长条雕花琴架,一具瑶琴静静的平躺着。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她掉过头来,好奇的打量了江枫一眼,这一眼看去,顿然瞠目结舌。拥有如雷一般嗓门,举止粗鲁的江枫生的竟丝毫不比南宫皓逊色半分。长眉朗目,鼻直口方,若刀砍斧削一般层次分明的五官,衬上微呈古铜色的肌肤,浑身上下是一种阳刚恣肆的俊朗。

    疏影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江枫也兴致勃勃的看着她:“这小子长得也还真是不错,秀气的活像娘们,耗子,是你什么人?”他说着,抬手就要来拍疏影的肩。

    疏影吃了一惊,想着适才他一掌险些将南宫皓拍下水去,若是拍中自己,那还了得,不由下意识的缩了下肩。好在南宫皓也已注意到了,笑着轻轻一扯疏影,将她拉进怀里,笑骂道:“疯子,你当所有人都能经得起你乱拍的,拍坏了她,怕你交待不起!”

    江枫见他如此举止,不觉长眉一扬,眸中掠过一缕异色,口中却是若无其事的哈哈一笑:“敢情还是个泥捏纸糊,经不得碰的。”他口中说着,这一掌终是收了回去。

    南宫皓笑道:“你只叫她疏影就好,多的也不必问了!”

    江枫嘿嘿一笑:“疏影,莫非是稀疏平常的影子?”

    疏影乍闻此言,不觉心下恚怒,“疏影”这名字原是她父亲为她取的,其中又有她父母的一段逸事,她从来也颇以此名为傲,如今听江枫这般贬低,怎能不怒。因傲然抬头,冷笑回道:“江枫,莫非是江边上的疯子?”

    江枫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影子……”

    疏影见他爽朗明快,也知他并无恶意,怒气不觉已消了一多半,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南宫皓不欲二人再起争执,在旁笑着打断道:“疯子,你素来最喜热闹,怎的今儿却独身一人来这湖上,看别人偎红倚翠,自己却不曾带几个红颜知己?”

    江枫耸耸肩,有些无趣的挥了挥手道:“这不是我前些日子输了东道与季晏,他指明要来游湖,我也只得应了。你也知他这人最厌的便是脂粉味道,我又怎好败他的兴!”

    疏影在旁听了,不觉对这个季晏凭空的起了无数好奇。三人正在说话,那边已有几个侍儿端了酒菜来,又给众人斟了酒,见江枫挥手,这才退了下去。

    疏影低头看时,却见那桌上是清一色的白瓷,质地轻薄亮透,灯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几色菜肴果品整整齐齐的堆放在盘中,愈觉红得鲜亮、绿的青翠,分外引人食欲。

    那杯子却是翡翠杯,通体莹亮,碧翠欲滴,宝光流转摄人。映得那酒色也成了翠绿色。她忍不住低下头去,略嗅了一嗅,只觉一股梨香沁人,竟不似酒。

    南宫皓见她神情不由一笑:“原说过几日,带你去尝尝梨花白,想不到今儿倒撞的巧,硬生生的插出个人来请了客!”

    疏影仰首一笑,举杯,浅浅的啜了一口。酒香轻馥,纯净的酒液一入口,更是只觉梨香满口,清淡宜人,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南宫皓随手点了点她面前盘中的一样果子:“这是异域凤珠果,倒是难得的好东西,配上这梨花白酒更是风味独到。且这果子稀罕,京里也不常见,不妨多吃几粒。”

    疏影低头见那果子桂圆大小,通体嫣红,形似樱桃,看着极之可爱,便依言拈了一粒放入口中。那果子极甜极脆,水份既多,入口又极细腻无渣滓,果然风味独具。

    “果然好吃!”她赞了一声,抬头望了南宫皓一笑,以示谢意。

    江枫手执翡翠杯,歪在那里闲闲看着,似笑非笑道:“好一个你侬我侬,柔情蜜意!”

    他这话一出口,疏影面上唰的一下便红了。南宫皓倒是神色自若,只举手在鼻端不经意的扇了扇,闲散嘲谑道:“好重的酸味,怎么,今儿季晏迟来,你独自一人,寂寞了?”

    这话一出口,几乎将正在喝酒的江枫唬的险险没扔了杯子,一口酒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一时呛的脸都白了,好一会子才回过气来,怒骂道:“你这耗子,我好意请你上船,你却拿了话来挤兑我,莫不是想呛死了我,好谋夺我的家财?”

    南宫皓哈哈大笑,爽朗道:“你那点家财还不够你平日花销的,你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我还得随些份子钱来给你买棺材!”

    疏影在旁早听得大笑起来。三人又随意的聊了几句,那边江枫便唤了琴师出来弹了几支曲子,疏影倒也兴致勃勃的听了,只觉曲调绵软细糯,缠mian不断,倒也甚是悦耳动人。

    三人盘桓了好一会子,眼见着湖上游船渐少,丝竹声歇。南宫皓见疏影频频掩口,面上倦意渐浓,无心再饮,因停杯问道:“季晏呢,都这个时辰了,怎的还不曾来?”

    江枫伸手掩住一个哈欠,懒懒靠在了椅背上:“今儿下晚时分,听见人说季尚书回来了,我还不曾深信。如今想来,竟是真的了。罢了,我东道也做了,他不来,只算他没福。我们这便靠岸,早些回去各自歇息去罢!改日我见了他,再慢慢寻他晦气!”

    南宫皓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眸中是一片了然之色。

    江枫却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神色之间不露丝毫破绽,只唤了人来,令她吩咐船夫,在南宫家左近的岸边拢岸,那丫鬟应了急急下去传话。过不一会的功夫,船身微微一震,已然靠了岸。南宫皓携了疏影起身辞行,江枫也不曾送,只起身向二人拱手作别。

    眼看二人下船离去,画舫轻荡,江枫才懒懒的睁开了眼,扫了一眼半残的桌面,随手拈了一粒所剩无几的凤珠果,丢入口中,嘎巴嘎巴的嚼着。过了一会,才淡淡的自言自语道:“这个项映芷,变得倒比以前有趣了许多,倒也不枉我今儿做的这个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