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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乱起萧墙

    待弘熙的肩舆到达宣德殿,正是寅时二刻,大殿之前,以睿亲王李贺、恭亲王李瑞为班首,后面跪着辅政宰相萧逸、刘光庭,身后再跪一众资政大臣。司天府两排御前侍卫,穿着鲜明的武袍,一个个目不斜视地挺立殿前,十分威武。

    陆钧将弘熙扶下肩舆,弘熙扫眼一视,满朝文武皆在,只不见吕自山,打从前年起,他就在殿内龙椅旁设了个宰相宝座,早朝时高高坐在天子身旁,宣示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一念及此,弘熙心头就忍不住一阵发火,但不显露于表,甩手阔步进殿,神态自若地居中而坐,在龙椅旁边,穿着一品簇新九蟒袍的吕自山已正襟危坐。

    陆钧紧站弘熙身后,雄赳赳似座护法神一样,他抬眼一扫,只见效忠于吕自山的警戒侍卫比平时增加了一倍,靖元司指挥使程静忠也带伤在场,恐怕今日真有一场暴风将临。

    司天府总指挥使陆稷正站在大臣间,这是个气宇非凡的武将,他昂首看一眼陆均,陆均的目光也正在他身上,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以示陆钧已将睿亲王府的真相禀告皇上。

    弘熙一来,就感觉到朝中气氛不对劲,李瑞神情惶惶,众臣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吕自山端坐着闭目休憩,殿内寂静得似坟墓一般,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弘熙努力使自己情绪稳定,索性吕自山要作文章,不如先下手为强,便朝李贺笑笑:“四叔,前几日受惊了,身子恢复得可还好?”

    他这么一说,先表明他并未被吕自山蒙于鼓中——追究这条罪责没有意义。

    李贺跪地奏道:“劳圣上挂怀,臣一切安好,全仰仗圣上出兵援助,才使老臣府中无一卒伤亡,臣谢主隆恩。”

    弘熙笑了笑,作了个起身的手势,却不等他说出“免礼平身”,吕自山在旁插口道:“皇上,司天府此次立下大功,该论功行赏才是。”

    弘熙不由皱眉,心中顿生疑虑,吕自山竟承认司天府替睿亲王府解难?这可是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他迟疑了一下,道:“吕相所言不错,应当论功行赏,四叔你先平身,陆稷何在?”

    “臣在。”

    陆稷阔步走到御前垂头拱手,他已年近六十,但外貌年轻硬朗,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他声音铿锵有力,整个宣德殿都能听见回响。

    弘熙朗声道:“恶党墨梅雪刃数年来为害朝廷,残害我朝忠良,人神共愤,司天府英勇杀敌,护卫睿亲王,实乃奇功一件,列位臣工有目共睹,赏——”

    “既然论功行赏,该褒奖有功之人才是。”

    吕自山一口截断了弘熙的话:“本相听闻,司天府仅派一人支援睿亲王,就立下如此丰功伟绩,此人实乃大启奇才,该亲自到御前来领受圣恩,皇帝,你说是不是?”

    弘熙忍住怒气,心头明白了,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他知道司天府交不出人,故意这么说。他镇定地朝陆稷使个眼色,示意他找个有伤在身之类的借口回拒,或者临时拿一个人来充数也行。

    陆稷见了弘熙的眼色,心下很是为难,这场大功非要盖在司天府头上,可司天府中哪来此人,纸是包不住火的,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启奏圣上,当日墨梅雪刃已将人擒走,至今下落不明,”他瞟了一眼程静忠,“这一点,程指挥使可以作证,恐怕此刻她不能来御前恭领圣恩。”

    弘熙听了,暗自吁了口气,不由心中暗喜,人既已失踪,看吕自山还有什么好说的,但面上佯装发怒:“下落不明?!可有派人追查?此人立下大功,倘若遭受毒手,朕拿你是问!”

    陆稷叩首道:“臣领旨。”此时李贺忧心忡忡地对陆稷恳请:“陆指挥使,那位小姑娘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烦请你一定救她脱离火海。”

    弘熙对李贺的话留了个心眼,怎么,立此奇功的竟是位小姑娘?这时程静忠挨着重伤的身子缓缓走到殿中,跪地道:“启奏圣上,臣知晓此人行踪。”

    这话真如惊雷一般,猝然之间弘熙脸色大变,倘若此人落入靖元司手中,那就坐实了自己不派兵支援睿亲王的罪名,但他旋即努力镇定下来。

    李贺听了这话,半喜半忧,喜得是那小姑娘安然无恙,忧的是她落入靖元司手中,问:“她如今身在何处?”

    程静忠禀道:“当日臣见墨梅雪刃将那位姑娘擒走,立即安排靖元司人马追查,终于昨日在不逢山中找到行踪,她高烧昏于林间,幸而未被野兽啃食,臣当即将她带回靖元司医治。”

    这一番话说出来,一时间,诺大的宣德殿又静得发指,大臣们面面相觑,陆稷和陆钧互换着疑虑的眼色。

    李贺叹道:“靖元司能救她于水火之中,实乃上天之德,她如今何处?能否请上殿中?”

    他不知皇帝并未派司天府支援,此举本意是担心靖元司谋害恩人,故而想让他把人带上朝来,好叫司天府将人领回,却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弘熙心中本就已翻江倒海,费了极大力气才稳住面不改色,一听李贺的话,再也绷不住气得满脸通红,却也不好发作,只好狠狠瞪陆稷一眼,意思是,你难道没将真相告知于他?

    陆稷看见弘熙犀利的目光,无言以对,只好避开,此事实在是无可奈何,李贺身边的监视实在太多了,有的还是靖元司的人,能传递一封书信已属难得,不可能将真相宣之于口。

    吕自山这时开口道:“好啊,程指挥使,你立了大功,那位奇才如今在何处,快请进宫中,本相也想一睹风采。”

    程静忠回道:“如今就在承德门候旨,臣这就将她请上殿中。”

    此时,天还未亮起来,在承德门外,陆襄正被关押在一辆轿车中,手脚仍被画了符文的铁拷缚着,使不出半点力气,四周有十几个靖元司高手看守,让她完全无法逃脱。

    半夜时分,经过一场撕裂的头痛后,高烧神奇地消退了,此时她的神智已较为清楚,也想明白,这应该又是默儿的虫子在作用,它能治好人身上的各种伤,自然也能将高烧发热治好。

    昨日午时一过,陆襄就觉察到,事情变得很不对劲,程宗并没来取人性命,显然他所说的话别有居心,到后半夜时,反而将人押进车轿中,赶了约莫三十余里路,竟然来到皇宫前。

    想了许久,陆襄也实在想不明白,这批人到底弄什么玄虚,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可都无法做出合理解释。便在这时,陆襄被人押下车轿,好几人围着将她带至宣德殿。

    陆襄满心疑惑,老老实实跟着走,一路走过来,无心观看皇宫的辉煌浩荡,抬眼只见许多官员在广场上恭敬而立,一个个目光古怪地瞧着自己,说不上是种什么眼神,有好奇,有疑惑,有惋惜……到底是什么状况?

    难道默儿真杀了朝廷命官,要拿我问罪?可程解区区一个从三品官员,就算死了,也不至于把罪犯带进皇宫来杀头吧——陆襄惊异不定,怀揣着个怦怦而跳的兔子,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迈进宣德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