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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纷情绝于谷(下)

    楚河那边暂且不表。

    话说王守槿追着苗青竹左绕右绕,来到了一处树木丛生的山谷。

    苗青竹不跑了,她止步站立,一把扯掉脸上的白面纱,露出了青黑又有无数脓包的脸庞。

    王守槿被她的恶心模样吓了一跳,又立马镇定地盯着她的双眼,说道:“苗青竹,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了什么鬼模样!你喜欢守礼我没话说,但是,你当年毒杀了那么多人。这次又对楚河田甜下毒。受死吧你!”说着,王守槿快步向前,又是一劈。

    苗青竹冷哼一声,轻轻一躲,又一掌直击王守槿胸口。

    王守槿用盾一挡。

    竹盾应声被苗青竹一掌打得粉碎。

    王守槿被余力震得连连后退。后面赶来的赵守礼连忙搀扶住她。

    这一幕看得苗青竹是耳目欲裂,她的眼泪带着脸上的脓水滴在地上,她的心也像脸一样滴着血。

    赵守礼忙道:“青竹……我们有话好好说。我们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过去的恩怨,又何必一直纠缠。”

    “看着我!”苗青竹喊道。

    赵守礼走上前去,看着她。在赵守礼眼里,她还是当年那个内向拘谨的妹子:“青竹。那天我下到天坑里。看见你浮在水上,又没探到你有气息和体温。我就把你顺着河流推去,就当安葬了。我一天之内就失去了你和槿儿。我又发疯在那里呆了好久好久,最后只能孤零零地一人离开。那是我最绝望的日子。你知道吗?你在我心中,一直都还是那个在云南洱海旁的小姑娘……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恨我!”

    苗青竹凄惨地放声大笑,一掌推向赵守礼。

    赵守礼没有躲避,也没有格挡,被她推的后退了十几步。以前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赵守礼就当是让她发泄发泄。

    苗青竹像一个存在了千年的怨魂一样控诉着:“我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那时候我只是想帮你。我为了帮你,苦学我妈妈留给我的毒功密谱。他们天道盟把你打得双腿都断了,我难道就不能下毒把他们毒死吗?我不想你受伤,我不想你受苦!”

    王守槿冷笑道:“你是把天道盟捉的妇女儿童都毒死了,我没杀了你我都问心有愧!”王守槿认死理,她绝不姑息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为了她!你就直接把我赶走!我没有错!”苗青竹和王守槿冷眼对视。“她就只会空口说些什么仁义道德。她却不知道你因为她全身都是伤!”

    曹守飞无奈插话:“江湖嘛……打打杀杀当然会有伤……”

    不料王守槿和苗青竹一齐喝道:“住嘴!”

    苗青竹突然身形一晃,直接到了王守槿身边,一手掐住了王守槿的脖子。一旁曹守飞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保护住王守槿,和苗青竹对了一掌后连连后退。

    赵守礼拔剑飞身上前,说道:“青竹,你千万不要乱来!否则,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看着被苗青竹制住的王守槿,赵守礼不敢贸然行动。

    苗青竹看着王守槿,幽怨地说道:“可惜啊,是你先遇到的他。”

    王守槿被她掐住脖子也不服软,说道:“就算你先遇到他,他也不会喜欢你!”

    苗青竹气得手上又使劲。

    王守槿被掐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吭。她很要强,她绝不服软。

    苗青竹看着虚弱的王守槿,得意地说道:“当真是时过境迁啊!当年我承认打不过你。现在嘛,你内功尽失,又快要死了。被我的毒折磨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哈哈哈哈哈!”苗青竹有些陷入癫狂。

    赵守礼喝道:“苗青竹!你给她下了什么毒!你把解药给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苗青竹冷笑道:“没有解药。”她嘴角咧起,肮脏的脸让人作呕。

    “还有你的女徒弟。她以后也会和我一样。我劝你……现在就杀了她,就像当初不如在云南洱海直接杀了我。那么,也不再会有什么发生了。”苗青竹低声说道,她脸上阴晴不定。

    她可能在等着赵守礼抱一下她,也可能在回忆过往种种经历。

    “罢了,”苗青竹凝视着迷茫的赵守礼,说道:“守礼哥,永别了……要是时间能停留的话,那该有多好……我……爱……”她松开了掐着王守槿脖子的手。

    “啊?”赵守礼飞身上去,喝道:“不要!”

    只见苗青竹的身体突然肉眼可见地胀大了一倍,“砰”的一声,炸开了。

    苗青竹把毒功传给田甜可能加速了她的死亡。

    好在赵守礼在极短的时间内把王守槿扑在身下。

    四周全都散布着苗青竹的血和肉还有毒虫。

    曹守飞忍不住原地呕吐起来。

    赵守礼对身下的王守槿关切地问道:“槿儿,你没事吧?”

    王守槿挣扎着站起来,说道:“我没事。”

    赵守礼看着修罗场一般的四周,脱下了身上沾满鲜血和虫子的外衣,久久不能言说。他不喜欢苗青竹,但并不后悔在云南洱海救了她。他回想着和苗青竹结伴到四川和江西的种种回忆,不禁潸然泪下。

    曹守飞在一旁说道:“快走吧。有毒……”

    王守槿道:“你别说话了。快来帮忙。苗青竹……我们把她埋了吧。”

    赵守礼呆站了好久,才说道:“青竹,我不恨你。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朋友……”

    王守槿走到远处边用刀挖坑,边叹气道:“我也不恨。但是她做的事太过分了!她这样对田甜和楚河,你也不恨?”

    赵守礼道:“我不想去恨。”

    三人沉默地在远处埋葬了苗青竹的残肢断臂,也杀了所有毒虫。

    王守槿看赵守礼神色好了一些,不再像之前惨白。她问道:“守礼,你感觉好多了吗?”

    赵守礼缓缓地点了点头。

    ***

    不料。

    王守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刀直接砍下了还弯着腰收拾的曹守飞的右臂。

    由于力气用的太大,又动了体内仅剩的一小丝内力。王守槿吐出了一口黑血,眼看大仇就要得报,她呆呆地笑着。

    今天她一遇见曹守飞就杀心迭起,但是她又身中奇毒。于是她强行按耐住内心的仇恨和曹守飞同行。

    而现在,她抓住机会做了她几十年来一直想做的。

    王守槿在心中呐喊:爹!女儿终于要给您报仇了!

    赵守礼急忙扶住她,问道:“槿儿,你这是做什么?!”

    曹守飞疼得仰躺在地,右肩鲜血直喷,叫道:“王守槿!你是疯了吗?”他给右肩点穴止血,再用左手抓刀,却已经站不起来了。

    王守槿艰难地拿着刀,站着说道:“曹守飞,你设计杀了我爹,又残害武林义士。你可知罪?”

    赵守礼惊道:“啊?什么?”

    突然之间,年轻时的许多疑惑之事都豁然开朗了:王侍卫被捉、钱宁杀了点苍派掌门、还有两个嘲讽曹守飞的义士失踪……

    这都是曹守飞暗中干的?

    赵守礼仍然不敢相信,强忍着不回想过去惨死的人的面孔,问道:“曹守飞,真的是你做的吗?”

    曹守飞恶狠狠地骂道:“赵守礼!我可不像你碌碌无为!还整天尽听一个女人摆布,还什么正义、义气!呵呵!都是我干的。王老头就是我出卖的,这老不死的,捂着《日月剑经》不给我们。我到底哪里输给你了。老头还把这婆娘许配给你!哈哈,那天我们一起看到死老头被打死的时候,我心里可爽了!哈哈哈!”

    赵守礼气得咬牙切齿:“你,你!”

    “整天什么行侠仗义!我跟你说,我可娶了十个老婆。至于你?现在还在给一个破镖局打工。贱不贱啊,你!”

    “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呵,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早该在哪天直接趁你睡着把你杀了!”

    曹守飞骂得直喘粗气。

    不知为何,看到赵守礼痛苦的眼神和王守槿的冷眼,他改口说道:“守礼……快扶我起来。我就要死了。你不会忘了我爸临死前给你的嘱托吧?我把我的老婆都给你,把我的所有的都给你。我还能保你加官进爵……你忘了我们一起的日子了吗?快,扶我起来。”

    曹守飞话没说完,被王守槿一刀干脆利落地剁下了脑袋。

    赵守礼再也受不了了,蹲着掩面痛哭。

    他在想,我把你当做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们一起闯江湖、互相给彼此挡刀。可是你竟然早早的就出卖了我。

    王守槿把曹守飞的头、手、身体都抛到山谷深处。她做完后,默默地蹲下来抱住不断痛哭的赵守礼。

    赵守礼像个三岁小孩,他心中被无限的悲怆填满了:“为什么?为什么?槿儿,你说这都是为什么……”

    ***

    许久又许久。

    楚河感觉到了站在面前的师父的哀伤。

    赵守礼的哀伤像无形的空气那样萦绕着看着他的每一个人。

    楚河轻轻抱住师父,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赵守礼道:“我没事。”

    楚河感觉师父很累很累,师父的灵魂(如果有灵魂的话)像是瘫在地上的烂泥。

    锦衣卫众人听说曹守飞死了,个个“掩面痛哭”,交头接耳地下山了。

    王守槿鄙夷地看着他们。她对锦衣卫的恨意仍然不减。

    不过,当和赵守礼目光相接时,她的眼睛变得柔和和充满爱意。他们俩似乎什么都没变,都还在年轻的时候。

    田甜看到师父在担忧地看自己,说道:“师父,我没事。”原本忧心忡忡的她阳光灿烂地笑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了师父和师娘相聚。

    赵守礼解下了身上的剑,递给了楚河,说道:“楚小子,我要和你师娘一起去找黑竹紫蕊来解毒。往后的日子……你要……”话没说完,赵守礼抽泣起来。

    楚河忙抱住他,说道:“师父,我会的。您放心。”

    赵守礼摸摸楚河的头,说道:“照顾好田甜和田威龙。还有……记得多照顾一下老和尚。”

    楚河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说道:“请师父放心。”

    王守槿柔声说道:“孩子,你不用太过于担心。我和你师父会回来看你的。”

    赵守礼对言诗琪托付道:“言姑娘,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楚河。也麻烦你告诉言帮主,我很感激他的善意。”

    言诗琪沉思着点了点头。

    两人和众人一番告别,随后,他们的身影隐没在远处的山林之中。

    楚河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天保佑师父师娘一切平安……

    似乎,旧的武林都已经结束了。

    楚河拔出了师父赵守礼的锈剑,用手轻抚剑上的红锈。

    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一样在脑海中奔涌,好像楚河和师父昨天才相识。

    几年的相处就像萤火那样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