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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日记本

    “我没看见过快乐,我也不知道家和爱情,我的世界里从一开始就只有冬天,没有春天,更没有夏天和秋天。一切都是躁动和暴烈的。”

    “我出生在不堪回首的年代,连宗教都失去了信仰。所有的一切,比破坏更为严重,最后的注脚都是迷茫。父亲和母亲在我还未来得及认识的时候,便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认识我,而我却记不起他们的样子。姑姑说,父亲和母亲是在我刚刚出世的那天,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畔。他们或许早就等着那么一天了。是因为我,他们才等了那么久。姑姑经常抱怨说,为什么总有人在天亮之前,看不到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尝试着忘记自己,忘记自己的存在。可一切都于事无补。因为我忘不了那些异样的目光,在他们的目光里,我是这个世上的异类。可正是他们的目光告诉我还活着。天空是幽暗的,被黑色的烟囱笼罩;窗户长在铁笼子中,窗户里每一张面孔都是呆滞的,目光灰暗,脸色苍白,甚至连气息都是那样的淡漠。或许是因为太过孤独,我专注于记住了这里的每一张脸,每一人的姿态,甚至他们呼吸的唇角。而每每在姑姑暴怒不安的时候,我总能从这里冷漠的人群中给她拼凑出她想要的答案。直到那一天,这块冰冷的世界,照亮了一束光。那天的日落是红的,少有的鲜红,长庚星也少见地挂在东山之上,而没有被烟囱阻挡。”

    “姑姑少见地朝着我笑得很开心,可我还是觉得她笑得很冷,她还给我置办了几身崭新的衣裳。可我最终都没有穿上。我换上了像少管所看守哨兵一样的绿色衣服。上了那辆带着光的绿皮车,一路颠簸,一路穿山越岭,一路跨越大江大河一路春夏秋冬,所有我未曾看到过的颜色,全都漂染在我的眼中。我第一次知道了河与川的样子,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人是可以笑得比太阳还要温暖。”

    “一座高山峡谷,挨着大漠雪峰,却囊括了四季分明。在这里,我住进了绿色的帐篷,穿着比哨兵多了一杠的肩章绿装,我身边多了许多跟我一样的男孩和女孩。在这里,除了上课,我便不断地拼凑各种千奇百怪的图像。这一呆近乎十年,当月事来临,我也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害羞的女孩。知道有一天,有人拿了一叠泛黄的档案给我。于是,我等来了一张大学的特招通知书,并进入了一个叫研究所的地方。我记得当我坐着闷罐车出发的时候,我发出了凄厉的惊恐。这种恐惧一直等到车停下来,车里的人都把我像怪物一样看,只得一路上使劲地捂着耳朵。打开车门,山没了,大地也没了,河流也不见了,比山还高的建筑物,比幼年的烟囱还粗壮的梁柱,改变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仿佛这是个全新的宇宙。这个研究所的牌子挂在一家医院的门口,我是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那座白色的建筑物,是座医院。原来人的一生是从这里开始,也是从这里结束的。”

    “在这里我遇见了他。我记得他很高,足足高了我一头。我得仰起头,才能完全看清楚他的样子。他剪着中分,瓜子脸,额头光亮,眉毛浓黑,眼睛微微笑着,目光里极为柔软。高耸的鼻梁,趴在几个小黑点,黑点下嘴角湿润而微微翘起,牙齿很白,下颚圆圆的有点尖。他笑着朝我点了点头道,你好,我叫余明。往后,我便是专门由我跟你交流,我们一起共同进步。他问我,你怎么看待人这种生物?他的话好奇怪,难道他不是人吗?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善交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笑了笑有些尴尬道,我们换个方式来交流。你相信你的大脑吗?我自然相信我的大脑。见我点了点头。他又指着自己的大脑道,这是绝对的宝藏,有着不可想象的威力。今后,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找到打开它的钥匙。你有信心吗?我依旧一片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叹息地递给我一叠资料。这是绝密,看过之后,就把它忘了。”

    “1958年,世界第一艘核潜艇鹦鹉螺号从港口驶出,穿越北极冰盖,成为了世界第一个穿越北极冰盖的核潜艇。两年后,消息公布之时,出现了个新名词:超感官直觉。这篇媒体报道文章绘声绘色地讲述鹦鹉螺号在北冰洋底部进行了一场心灵感应的实验。这项实验从1959年7月25号开始,总共进行了16天。而实验的内容则是非常的玄学。不久,某国重启了心灵感应试验。十年后,一本畅销书说他们有200万拥有特异功能的特工。很快,一项星门计划浮出水面。”

    “待我看完之后,他低声道,他们在找钥匙。我们也开始了。而你就有可能是找到这个钥匙的人之一。你的大脑很神奇!你的能量也远不止于此。他的目光里带着光,是那么的笃定。我相信了他。因为我只在那座峡谷里看到过这样的光。”

    ......

    翻开这些零零碎碎记下的日记,是黄玲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也是她的隐私。

    日记本很厚,是红色的牛皮纸做成的,边角已经开始发毛。这是她在峡谷里获得的第一件奖品。最开始的时候,她的日记很薄,仅有几页的纸张。不是她不愿意写,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直到遇见了余明,这本日记本才越来越厚。

    从秦家回来,黄玲将自己关在了宿舍里。楼道里同事们翻炒锅碗瓢盆的声音很大,股股浓烟不时地发出呛人的声音。她用棉花死死地堵住耳朵,用手捂着脸,透过手掌的缝隙,看着书桌上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吞咽着从脸颊上掉落的眼泪。

    摆放在手边的咖啡已经冷了。可她却没喝一口。她害怕这样的回忆,也害怕在这样的时候喝上一口。因为喝咖啡还是他教会她的。他说,这比喝茶更有情调,也更优雅。自从他死后,日记本上再没有写上一笔。

    余明临死前,给她寄出了一封信。信是用凯撒密码写的。跟她不一样,他的能力是解析。或者说是解码。她用他留下的密码本,找出了他留下的答案。他告诉她,他还有一个孩子。

    她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直到所里的人来告诉她,余明不能来给她交流了。他死了。初步查明是自杀。

    她不信。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自杀。他浑身带着光,是那么的耀眼。

    到那时,她这才懂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回绝她,而是在托付她。

    于是,她向所里打了辞职报告,申请来到了这所学校成了一名语文老师。教授语文,她手到擒来。

    因为语文大都是由文字和图片构成,而她的能力远远超出了这些语文课本。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妻子早些年,也死于自杀。

    原来这孩子跟她一样,也成了孤儿。

    她试着想要找到疑点,可公安局却封存了他所有的资料,并列入绝密。

    她只得从他的家里查起。

    她记得那天天色昏暗,下着大暴雨。她打着一把白色的雨伞,挨家挨户问到了他家。一靠近秦家,她便不由自主地感觉亲近的味道,连雨中都留着他的影子。

    她连忙凝视周边,一个个消失已久的图像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匆忙、惨白、铁青,无数张面孔,无数的动作,与他的面孔交织在一起。

    他的样子随着他身躯摆动的幅度,时高时低,时而狂乱。他的表情,与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同,全然失去了光。暴露、狂躁、怒骂、沉默、痛苦,全都写在他那一张张变化的脸上。

    她甚至还看见了他劈头盖脸,抽打、咒骂,扔面盆、扔毛巾、砸凳子。

    她一下子被吓住了。

    原来这才他原来的样子?

    她彳亍地站在院子边,不敢迈进去。不多一会儿,紧闭的掉落着红漆的大门被人咯吱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女人来。

    这是个皮肤看似粗糙,有点黝黑,但那双柳眉眼却似乎能够说话。她的脸很耐看,带着几分妩媚,笔挺的鼻梁下,一张薄薄的红唇,如同一团火。一刹那间,她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余明的影子。

    她再次呆住了。

    一间漆黑的屋子里,窗户透着微光,他红着脸、气息紊乱。

    他捧着她的脸,在,在吻她?

    而她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很快....画面跳动,极度模糊,她似乎一把将他掀倒...床...

    骤然间她的脑子疼得厉害,再也看不清楚。

    他的妻子不是自杀了吗,她又是谁?难道....她不敢想。

    “不,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个错觉。

    她警告自己。这种错觉,曾经发生过很多次。只不过那个女人不是她,而是她自己。

    她冷着脸问道,你是谁?

    这个穿着一身短袖花白衬衣的女人,也惊讶地问道,你找谁?

    “我,”她本想说她找余明,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余生。她是在得到余明自杀的消息,当天连夜赶到学校报到的,点名要当余生的班主任老师。学校得到消息,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尽可能地都满足她。

    “余生?他爸爸去世了,他去了殡仪馆!”女人眼里顿时涌出了泪水,哭泣着将她让进屋子。

    她自我介绍道,她叫艾青,是余明的邻居。来帮忙给他爸收拾遗物。

    她难过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来看看。我是秦凤和余生的班主任老师,我叫黄玲。

    艾青偷偷地抹掉泪水,忙着给她端茶倒水。

    她打量着屋子四周。屋子是木板做的,一室三厅,厨房在后院。屋子的客厅里,挂着一张梵高的《星空》,画自然复制品。但她很确定,这就是余明的家。因为他常说,人脑或许就是一座未知的宇宙星空。

    画的边角已经破烂,下面摆放这一张饭桌,几根条凳。靠近窗户的窗台上,摆放着几盆水仙花。花还未开,打着黄色的朵。这很遂他的性格。他喜欢这样的香气,清幽而不淡雅,醇香而不浓烈。正如他给她推荐的百雀羚一样。

    他说女人要自己懂得珍惜自己,要有自己的味道,才算完美。她深信不疑,所以长期用着百雀羚。

    她的能力很奇怪,但凡她有所情感波动,她的能力就会消失。所以,每当她想余明的时候,脑子里几乎会失去与他有关的一切图像,全凭记忆去记住他的样子。

    以至于,她用尽了脑力,却没有找到与他有关的任何图像。唯有在余生的睡房里,墙壁上淡淡地画着几笔,她很快认出来了,这是他的笔迹。这是他教过她的摩斯密码。

    第一段上面写着: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光,因为他们本不需要光,他们本身就是一道冲破黑暗的光。因为他们太过光亮,所以世人面前才一片漆黑,没有发现他们。

    第二段上面写着:请记住我给你说的每句话。这很重要!

    第三段上面写着:忘记痛苦,你才能长大。

    第四段上面写着:希望你不要怪我......但这段话没有写完,可能是没有想好,也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太过匆忙而没有写完。她猜测道。

    她趁着艾青不注意,拿起书桌旁的抹布,迅速抹去了这几段密码。她不相信他会自杀,又怎能轻易地将他暴露出去。

    一周后,为了掩护她的身份。所里暗地里托人找到穆大姐,托她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穆大姐这才给她介绍了林栋。

    她相信林栋是可靠的。第一次见到他,她便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看过他的过往,他是经历过战火的老兵。

    热带密林里,蛇在窜,子弹在飞,他端着枪在追。数十个敌人偷偷地围拢了过去,他杀了出去。一枪打在他的腰间,可他并没有倒下去,而是拼死杀掉了那个目标敌人。亏得战友们及时赶到,不然他早已经牺牲。

    这段时间,她去过余明去过的很多地方。可她总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完全看不出余明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内心痛苦不堪,慢慢地变了一个人。

    她试着接纳林栋,试图爱上他,而忘记与余明的感情,这样她才能找回她的能力,找到真相,为他报仇。

    可是她渐渐地发现林栋这个老实人,真爱上了她。她害怕把他和林栋来对比。

    良久,她咬牙抓起给秦凤的卷子,使劲一揉,含泪恨声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不能再等了!结婚,必须马上结婚!不然我会疯掉!

    “对不起,我只能忘记你,爱上别人!我才能找回你!”

    跟着哗啦一声,她用尽全身地力气,一张张地撕掉面前的红色日记本。每撕掉一张,她的脸色就狰狞一分。

    泪水滑落而下,一根火柴点燃,这些被撕碎的日记,顿时化成了一堆火,被她仍旧垃圾桶里烧成了一堆灰。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能这样!”

    烧掉日记本,她抱着脑袋,痛苦地栽倒在床上,使劲地拍打着脑袋。

    可她还是忘不了他。

    突地她又翻爬起来,匆忙中打翻了那杯冷咖啡,咖啡杯掉落碎了。她茫然地弯腰拾起碎片,碎片划破手指,冒出鲜血。

    她浑然不觉,将碎片也扔进垃圾桶。转身从床头拿起,林栋留下的白酒,拧开盖子,仰头含着泪,绝望地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哐当”一声,白酒瓶掉落在地上,她颓然地仰头再次倒在床上,喃喃自语道,醉死一回,这下应该能够忘记了吧!

    很快,她醉得人事不省,眼角边却打湿了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