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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杏林净土

    若是能确定吴王不会杀自己这个小小万户侯的话,工赐还是想着争取一下的。

    毕竟自己现在还有个梧氏家主的身份,且是陈田宗族的族老亲自来确定的。

    十乘兵车对于田氏来说,应该不值一提吧?

    即便田氏不借,自己梧氏挤挤,闭门造车,应该也不是难事。

    至于那1000士卒,反正自己这个万户侯还没去过申邑封地,那个等着交接的吴国邑宰还在,不如想办法让那个倒霉邑宰去招募好了。

    想到就做,工赐当即摸出炭笔,在竹简上写信给专毅,恰好还在鲁国馆驿之中,正好让人送信去姑苏城。

    信中不仅再次让他确认吴王不会杀自己,还让专毅代劳,想办法让申邑那个还未交接走人的倒霉邑宰,去帮自己招募千名士卒。这对专毅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毕竟他现在可是跟伍子胥、孙武混在一起的,这得多出息?至于十乘兵车,自己立马去齐国想办法凑出来,再让人送去吴国。

    这时代书信一来一回,可要好几天时间呢,工赐想着:这回总没什么能阻挡自己去拜见孔夫子了吧?

    大山与梧桐带着商队先行,此时早已被工赐三人反超了,途中遣人沟通过,双方于入泰山前的驿站汇合,于是当下工赐时间方面算是相对宽裕的。

    三人紧赶慢赶,一路打听,才于将近正午时分,到了这中原诸侯间的最后一方净土。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三人纵马赶到,工赐人两名护卫将自己和轮椅搬下马。

    一名护卫推着工赐的轮椅,另一名护卫前去禀报。

    工赐见前去禀报的护卫久久不回,疑惑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身后护卫同样不解:“属下不知。”

    工赐:“你推我进去看看吧,但愿不要打扰道夫子授课。”

    二人进去这一片屋舍群,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另一名前去禀报的护卫正在一间一间屋子找:“有人吗?…有人吗?”

    见工赐入内,那么护卫小跑着回来道:“启禀家主,都找过了,没人。会不会是我们找错地方了?”

    工赐缓缓摇头道:“不应该,咱们一路打听着过来的,都说就是这里。你可有发现何异常之处,如打斗痕迹?”

    护卫略一思索,摇头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刚来的时候,厨房烟囱还冒着细烟呢,就是没看到半个人影。”

    另一名护卫看着当空的大太阳,都说七月流火,秋老虎有时候比夏天还热,不由擦了擦汗道:“家主,既然找不到人,那我们回去吗?”

    工赐一直在观察着四周,这片屋舍虽然有新有旧,并不整齐划一,但是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类生活器具一应俱全,有些矮桌上散落着竹简,但是并无灰尘,明显是正常有人生活的气息。

    工赐仔细观察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片杏林,顿时眼睛一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不急着回去。走,推我去那片林子瞧瞧。”

    三人方一靠近,便见杏林的树荫处,三五成群地坐着一些青少年。

    仔细一看,这杏林的边缘处还算是少的,正片杏林的树阴处,几乎都有学子盘坐着。

    工赐抬手止住了刚要上前通报的护卫,示意二人安静。

    隐约间,听见一名中年人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林中。

    即便是边缘处的学子也捧着竹简认真倾听着。

    工赐侧耳倾听一阵,发现所讲的乃是诗经中的一篇,跟孙武当年为自己蒙学时所讲的也差不多。

    工赐示意二人将自己也推至一片树荫中,三人动作轻缓,周围学子连头都没抬一下。

    刚到树荫处,习习凉风轻抚,工赐便觉一阵神清气爽,不复之前在烈日下闷热,工赐感觉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说明孔夫子的豁达之处。

    自己这些年换了这么多位先生授课,无一例外不是在书房中,有的先生还要门窗紧闭,仿佛生怕外人听了去。

    工赐犹记得五六岁那年,年轻的路由器先生给自己讲历史与时政,便是门窗紧闭的,炎炎酷暑,还闷在屋子里,简直是自讨苦吃。

    讲课的声音非常平缓,工赐认真倾听着,顿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这才是正经学习嘛!若是学生惹到几乎中暑,那还能听得进讲课嘛?

    透过稀疏的枝叶,工赐循声望去,隐约能看到中心位置,有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杏坛之上。

    没多久这一卷诗便讲完了,此时恰好正午,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用过午餐之后,诸位切记好生温习一遍。”

    零零散散的树荫下,上百名弟子齐齐起身拱手行礼,齐声道:“诺,谢夫子授课!”

    众人一哄而散,此时不少学子方注意到工赐三人,不仅面生衣着不同,工赐坐的轮椅本就扎眼。

    被众多好奇目光打量的工赐不以为意,带着笑意一一还以拱手点头致意。

    诸学子这才意识道自己刚才的行为颇有些不礼貌,纷纷拱手还礼。

    身材高大的夫子起身走来,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比大山执事更加孔武有力的身形,顿感自己在他面前就是条细狗。

    工赐拱手道:“学生工赐,见过夫子,冒昧前来,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夫子海涵。”

    孔武有力的夫子抚须略一思索,疑惑道:“工赐?姓工的极为少见…莫非你就是当年卫国那名要请我过去的工家之子?”

    工赐忽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道:“不错,学生正是卫国工家的,真没想到先生竟然还能记得学生!”

    孔夫子:“工姓本就稀少,这些年工家供奉学资更是从未间断,老夫未能授课半天,却空受学资,颇为挂怀久矣。”

    工赐:“夫子言重了!夫子虽未授课,实乃学生自身不敢前来鲁国之故!当年鲁国动乱,家父担心遭遇横祸,不舍学生前来拜师,实在是惭愧得很。况且夫子所荐的孙武先生,学识渊博,如今更是吴国司马,真要论起来,还是我工家赚了。”

    孔夫子:“哈哈哈哈哈,你这学生倒是会说话,看来吾友书信所提不假,是个好苗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点没什么好惭愧,反而是我这二弟子路由,都该好好向你学学这点。”

    被夫子点名的大弟子路由,在孔子身侧一脸复杂地望着工赐。

    工赐之前眼里只有孔夫子,因为他身材实在是过于高大,此刻才注意到孔子身侧的路由,惊呼:“路由器先生?”

    孔子看看路由,看看工赐,不由疑惑道:“先生?你们之前就认识?”

    工赐:“启禀夫子,何止认识,路由器先生可是我最早的几名先生之一。”

    路由无奈道:“夫子,还是让我来说吧,当年三桓之乱,您去了齐国之时,我独自游学至卫国,机缘巧合之下,便碰到工家到处找教书先生,于是便临时起义,教了此子几日,之后您传信说要回鲁国,我便辞行赶去齐国接您了。”

    路由解释完,又对工赐道:“记得以后别喊我什么先生了,单叫先生也不行。你这腿脚是怎么了?”

    工赐点点头道:“诺,以后你可能就是我师兄了,腿脚暂时因为伤病不便,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快好了。”

    孔子闻言,展眉道:“没想到还有这般缘分,实在是妙极。工赐此来,可是拜师入学的?”

    工赐:“正是,拖了这么多年,学生实在是汗颜,还望夫子不弃,正式收下学生为徒。”

    孔子:“我这些年收了你的学资,你自然便是我的弟子了,工赐叫着拗口,在我这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师生间极少提及姓氏,日后不如就叫你:子赐如何?”

    工赐自无不可,连忙道:“学生子赐,叩谢夫子赐名!”

    孔子颔首道:“嗯,按照你工家拜师贴时间来算,你尚属于较早的一批弟子。我这学生间虽无高低贵贱之分,然须牢记长幼尊卑有别,你与路由早年便相识,日后还须多听你师兄的话。”

    工赐恭敬道:“诺,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转头笑着对之前的路由器先生眨了眨眼道:“二师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啦。”

    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工赐让人推着轮椅,跟在了夫子身侧。

    主要是这孔武有力的夫子影子也不小,自己坐在轮椅上,刚好能为自己遮阴。

    午餐本就是上百人的规模,一人省下半口就够工赐三人吃撑了,不过是多三副碗筷的事。

    工赐也不矫情,让两名护卫随自己留下跟众人一起吃了。

    吃过午饭后,工赐见夫子走进一间屋舍,似是要午睡了。

    自己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还要尽早赶回齐国造车呢。

    尽管这刚正式拜师,一顿午饭的功夫就来辞行有些不像样,工赐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道明来意,夫子倒也豁达,没问具体缘由便准了。

    工赐也借机奉上了拜师礼。

    将自己怀里剩余的50多金全当拜师礼送了。

    这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还要香油钱呢,没钱取了无字真经,告到了如来那都理亏,最后还是奉上了紫金钵才取得真经。

    这方外之佛都要“礼数”,更别提现在夫子的境遇了。

    夫子倒也从善如流:假条批得快,拜师礼收得也不拘泥。

    工赐见夫子仰头便呼呼大睡,不敢再打扰其午睡,让两名护卫轻手轻脚地推自己到了大门口。

    三人整装待发,路由盯着烈日走来了。

    工赐笑道:“这大热天的,酒足饭饱,正适合午睡,二师兄怎么来了?”

    路由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你们如此急着走,必然是有急事。我不是来打听的,只是夫子午睡睡得急,你我现在是同门了,师弟要远行,同门总该要有人来送送你的。”

    工赐笑道:“此行去齐国,倒也不算远,多谢二师兄好意了,师兄且回吧,我们这便要出发了。”

    路由:“好,路上注意安全,保重!”

    “保重!”工赐拱手回了个礼,便带着二人策马远去。

    策马奔走了约末半刻钟,工赐回头,发现那大门外一个黑点才刚刚回去。

    若是此行去齐国能顺利寻到工父一家,工赐觉着就在这片世外净土求学,过着平淡的生活,了此余生倒也挺好的。

    只是他忽略了此刻自己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