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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张子安刚坐上车子,桑雨心就打电话来了。

    “有何吩咐?”张子安笑着问。

    “怎么办?”电话里传来桑雨心哭的声音。

    张子安紧张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你到哪里了?”

    “我准备出发了。”

    “你快点来。”说完,她把电话挂断了。

    张子安猛踩油门,车子疯一样的往前蹿去。

    等我!等我。。。。。。

    他急切又踏实的在城市里穿梭,只为她。

    她满面泪水开门的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拉她入怀,她如一只淋了雨的小鸟,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脑袋上,愤怒的球状物体变得可怜兮兮,他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是汗水,她靠着他,哭得声音嘶哑。

    “他们说关家慧是诈骗犯,你快点去告诉他们,他们抓错人了!”她无助地望着他,她没办法了,半个小时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关家慧被警察带走,什么也做不了,被恐惧包围的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尽全力哭喊着,她的身上被汗水湿透了。

    她哭得只能发出低沉的声音,她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着。

    那个会笑的桑雨心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木然蜷坐在沙发上。

    张子安到处打电话打听关家慧的情况,关家慧所在的昆腾材料公司涉嫌诈骗,金额高达三千万,而所有的相关文件责任人的签名都是关家慧。

    到底怎么回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关家慧害怕地低着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警察问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所有的文件责任人那一栏,为什么都是关家慧的签名?难道她一点也不知情?还是被迫签的名?张子安焦急地想尽快弄清楚。

    他去见了关家慧,关家慧一见到他就哭。

    “雨心呢?”

    “她暂时见不到你。阿姨别哭,警察不会冤枉好人。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

    关家慧接过张子安递的纸巾,擦去脸上的眼泪。

    “我进昆腾公司才三个多月,就是管财务方面的事情,很正常的,我的确签过很多文件,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以我这么多年的职业经验,我不可能签那些文件。肯定是他们陷害我。”

    “这就是问题所在,公司的负责人还没有找到。所有的责任都要由你来承担。”

    关家慧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伤心地捂住脸,嘴里不停地说着:“为什么?”

    桑雨心想不明白,她用力踢打着无辜的墙壁。

    这个世界她从未见识过的可恶和丑陋正悄悄向她扑过来。

    她想呕。

    她转过头去,用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张子安。

    “你能帮我挡住它们吗?”

    张子安坚定地点点头。

    “嗯,有我在。”

    连日的阴雨天气,让人心里越发的难受,桑雨心每天为了关家慧的事四处奔波,患得患失,悲愤交加,愁容满面。

    当桑雨心终于见到关家慧时,对彼此的牵挂和担心全部化成眼泪,她们紧攒着彼此的手,再也不想放开。

    再也不愿分开。

    “妈,你要多吃饭,你放心,我和子安一定会救你出去。”

    “你也是,瘦了好多,别为我担心,管好你自己。”

    “我问过那个老丁头很多次,他说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相信他。”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个路杨搞的鬼,他是公司负责人,签名却是我。”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警方确认那些的确是你本人的笔迹,到底怎么弄的?”

    “我也不明白。”

    “我一定要找到路杨。”

    茫茫人海,路杨在哪里?

    他若存心,海底捞针。

    桑雨心回到家时,张子安已经做好晚餐,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敷衍吃几口。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路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是存心躲起来了。”

    “他会不会出国了?”

    “没有出境记录。”

    桑雨心失望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没路可走了吗?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为关家慧闯出一条路来。

    可悲的是,除了张子安,她的身边再无其他可以依靠的人,她已经脆弱到极点,轻轻一弹,她就会烟消云散。

    她想咆哮,想挣扎,却没力气。

    张子安愿意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边,给她支撑,但他给不了她希望,他只能陪着她在黑暗中勇敢的前行。

    简晨风神采奕奕地走出电视大楼,刚刚结束一场有趣的电视访谈类的节目录制,他在节目里侃侃而谈,得体大方,魅力四射。

    刚才节目结束后,竟然有观众挤过来找他合影签名,一大串赞美之词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有人崇拜他,很正常,他的成功,多少人羡慕啊!

    但他只想得到一个人的回应,哪怕是嘲笑和鄙视,他也会开心的接受。

    “送我去海港码头。”上车后,他对司机说。

    司机心想,老板这是见义勇为上瘾了吧!夏天到了,下海游泳的人越来越多,希望老板擦亮眼睛。

    “不用等我,回家吧!”简晨风对司机说,他下车径直往海港码头走去。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海边,双腿悬空,海风吹在她那单薄的身体上,关家慧的事折磨着她,令她消瘦了许多,这是黎明前冲突黑暗的代价,简晨风心想。

    “凉快吗?”简晨风走过去问桑雨心。

    桑雨心慢吞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桑雨心望着海面,眯下眼睛。

    “我最近很烦。”

    “烦什么?”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凄凉。

    “我妈被当成诈骗犯抓起来了,我却束手无策。”眼泪在她脸上冰冷。

    他想替她擦去泪水,告诉她,他愿意带她走出这片黑暗,但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站着,当个普通观众或者听众。

    “怎么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子安是警察,他一定会帮你的。”

    “他也没有办法。”桑雨心哭着低下头,“我们都在想办法。”

    他伸出手去,离她的脑袋大概五公分的距离,他放下。

    “子安是警察,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别怪他。”

    桑雨心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样子。

    简晨风接着说:“一定会有办法的。别灰心。”

    “什么办法?我们找不到那个坏人。”

    “坏人?”

    “对,就是那个害我妈变成诈骗犯的坏人。”

    “除了找到他,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也许吧!”桑雨心双手合十,闭上眼,轻声细语:“求求你们,放过我妈!”

    简晨风又伸出手,犹豫了几秒钟,轻轻地拍一下她的后背。“别太难过,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战斗。”

    没错,是一场激烈又安静的战斗,她已经准备好全力以赴,哪怕牺牲掉,她也愿意。

    天色变暗,海风慢慢变凉。

    “回去吧!我送你。”简晨风拉桑雨心起来。

    他震惊地发现她的胳膊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断掉似的,他心软了,但很快冷静,默默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懂得克制,适当的时机做适当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公交车站走去,她像个木偶人在拥挤的车厢里乱晃,他心疼得差点将她直接打包带回家。

    下车后,她对他说再见。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进小区大门。

    他的心很痛,那是属于他的美好,正在被黑暗一点点吞噬,他急得跳脚,不停地骂人,骂来骂去骂的都是他自己。

    桑雨心回到家,换鞋,开灯。

    “妈!”她大声喊道,没人应她,她跌坐到地板上,伏膝哭一场。

    哭完后,她去厨房,煮面,忘记放油又忘记放盐,却也吃得津津有味,她觉得简晨风说得对,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战斗。

    关家慧出事以后,第一次,她没有失眠,上床便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洗漱,吃早餐,上班去。

    生活就是这样,就算明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今天还是要照常按部就班。

    她要做一名合格的女战士。

    助教看见她上课的时候竟然露出了笑容,下课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和小朋友们嘻笑玩闹,大家熟悉的那个桑老师又回来了。

    如果一切都如从前,多好啊!

    桑雨心一个人站在操场的松树下,悄悄地流着眼泪。

    张子安跑啊跑啊,拐个弯,晕倒了。

    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方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前。

    “我,我不会又被?”

    左方摇摇头。

    “没人打你,医生说你疲劳过度才会晕倒,在这儿睡了五个小时,感觉怎么样?”

    张子安翻身下床。

    “睡够了。回局里吧!”

    “回家吧!你太累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要照顾桑老师,又要跟案子。挺住啊!安哥。”

    “我挺得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已是深夜,医院安静得吓人。

    左方开车送张子安去桑雨心那边。

    “桑老师够苦的。”左方说。

    “别这样讲,我会更难受。”

    “你也不是铁打的人,悠着点,我会帮你盯着关家慧的案子。”

    “谢谢你。”

    “你和桑老师早点结婚早点步入正轨,我才能省心啊!”

    结婚么?

    预约的婚纱照都已经过期了。

    张子安抬头看一下,窗口透出灯光,那是关家慧的房间。

    桑雨心坐在关家慧的床边,抱着关家慧酿的桂花酒,喝得醉醺醺,边喝边骂。

    “我求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你们眼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我诅咒你们这些坏人,我要灭了你们!”她愤怒的嘶吼着。

    张子安走到她身边,想拿走酒瓶,她推开他,晃着酒瓶子流着泪问他:“一起喝?”

    “别喝了。”他拉她起来,走出房间。

    她像个孩子一样不情愿地扑上沙发,抱着酒瓶,继续痛骂。

    “你们这些坏人!我要灭了你们!”

    张子安心痛地看着她,她的埋怨,她的痛苦,她的委屈,她的无助,他能分担多少?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击打着他的心房,他难过地转身。

    “关家慧,你快点回来!”她伤心地哭喊着。

    他从盥洗间出来,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

    “你累了,睡吧!”他温柔地对她说。

    她听话地闭上眼。

    “子安,我累了。”

    “我知道,睡吧!”他轻柔地拨弄着她额前的头发。

    他给她盖上毯子,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呼吸声,眼泪无声地流下。

    “我觉得我很没用,我帮不了她。”他伤心地对线人说。

    线人望着远方,将手里的空瓶子捏扁。

    “如果我还在的话,或许我能帮你。”

    “我要你帮她。”

    “好,我帮她。”

    可是,线人不在了。

    张子安绝望地哭着。

    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一下手机屏幕。

    “哥。”

    “在哪里?”简晨风问他。

    “桑老师家里,她喝醉了。”

    简晨风心疼地叹息一声。

    “你照顾好她。明天我们见个面吧!”

    “好。”

    简晨风张开双臂,仰头望着水晶灯,单纯的水晶发出五彩的光芒。

    徐园长端着燕窝走过来问他:“想什么呢?”

    简晨风坐直身体,接过燕窝。

    “放空,什么也不想。”

    “桑老师的母亲被抓了,我今天才听幼儿园以前的同事讲。”徐园长叹息一声。“桑老师真是命苦,从小没有爸爸,现在相依为命的妈妈又出事,我们能为她做点什么才好。”

    “坏事不一定就是坏事。”

    “为什么这么说?”徐园长诧异地问他。

    他放下玻璃碗,笑着露出两个酒窝。

    “妈,如果我结婚的话,你开心吗?”

    “开心!”徐园长吃了口燕窝,接着说:“最近你常常提到结婚,看来你是很想结婚了。”

    “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忙事业,感情方面没什么进展,遇到过不错的女人,但从来没有动过结婚的念头。可能缘分到了,才会有那个想法。”

    “应该是这样。婚姻生活本来就需要强大的感情支撑,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婚姻真的就会变成一座困人的围城。”

    “你和简先生的婚姻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你和他之间没有感情。”

    徐园长的表情有两秒钟的凝固。“你不要学我。”

    “我会娶一个我爱的女人,和她相携到白首。”简晨风自信地说。

    “太棒了。”徐园长对简晨风竖起大拇指。

    半夜下起大雨,电闪雷鸣,张子安醒了,他看看身边熟睡的桑雨心,庆幸这个时候他能够在她身边,陪着她。

    一辈子,他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