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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玉鞍初跨柳腰柔

    王妃说了要亲自下厨,厨房杂役只能打打下手,铃兰一脸焦头烂额,杂役们心情也不好。

    被推出厨房的赵元休,回房换了身衣裳,乖乖到膳厅等着,眼见着,天都暗了,院里院外透进的月色,却瞧不见佳人,又等了一会,佳人没来,佳肴来了。

    赵元休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为了这一顿,连果腹的点心都没敢吃。

    尤叔道:“王妃回屋换衣裳,吩咐小的传话,让王爷先用餐。”

    赵元休看看胸前干净的一片,想起方才还有两个手掌印的脏衣服,心道:是该换换。

    挑起筷子,尝了两口,微微蹙眉,换了一碟,再尝。

    “啧,怎么和厨房管事的味道一样?”赵元休问道。

    尤叔颇为尴尬,这让他一个老头子如何作答。

    片刻后,赵元休唇角不禁上扬。

    明白了。

    环玉院内,铃兰伺候着自家娘子沐濯,清儿守在屋檐下,玫儿则在院门东张西望,一副大敌即将来临的姿态,似是忽然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抓起裙子向上一提,朝着里屋奔去。

    “来了来了来了……”

    “啊,这就来了。”清儿急道。

    外面的声音大,里屋的潘挚主仆也听见了,潘挚抓起盥巾,胡乱擦了擦水,堪堪披上浴袍,屋外使女不敢拦,赵元休端着饭菜,径直推门而入。

    铃兰俯身见了礼,赶紧退了去,临了不忘记把门阖上。

    “过来。”赵元休放下盘子,朝着一脸局促的潘挚道。

    路就这么短,潘挚一步步挪动着,还不忘记紧了紧浴袍。

    赵元休一把抓住潘挚,扯着她坐下:“为夫特地给夫人端来了菜肴,可不赏脸。”

    “对不起……”潘挚委屈,她也不想的……

    赵元休捏了捏潘挚圆胖,还沾着湿气的脸,炊灰还未擦干净,隐隐见着有些黑乎乎的东西沾在脸上。

    赵元休笑道:“看样子娶回来的,是个贤良温婉的夫人。”

    贤良温婉?这分明就是打趣自己。

    “我看着四嫂嫂下厨,也是这般做的,怎么,怎么我就……不一样了呢?”她也不想的,不就是想做顿饭,报答今日一早得到的惊喜吗,在厨房里几个时辰,把自己弄的人不像人,饿着自己就罢了,不仅赵元休也等着,阖府陪着他们夫妻二人挨饿,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退出,让下人们折腾去吧。

    赵元休怎么会吃不出来,这菜和平日里的一样,她这才着急忙慌回来沐濯,就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赵元休起身,走到浴桶边,捞起方才被潘挚胡乱扔进去盥巾,拧干,细细擦着潘挚脸色的污浊,“三娘,以后厨房不要进去了,我知晓你找了奶娘询问我的喜恶,不必如此,我喜欢的是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只懂得迎合我的女子。”

    烛光影照,赵元休擦拭脸颊的手,顺着擦到脖颈,浴袍宽松,露了一个小小的肩膀,盥巾从脖颈一路擦到肩膀,赵元休忍不住咽了咽。

    “除非夫人是故意的,存心诱惑为夫。”

    潘挚面上本就绯红,登时浑身如同烧红的铁烙,又红又烫,赵元休触及她的皮肤,仿佛被烧了一般,急忙收回双手。

    “快吃,吃完了再办事。”赵元休殷勤的摆弄碗筷,夹着菜递到她面前,磨刀霍霍,就等着娘子吃完了,他好吃娘子。

    李氏的封后的典礼安排在二月十八,仅仅月余的时间行册封礼按礼说是仓促不少,但从赵元休的口气听来,赵炅立后的心由来已久,凤袍早就制好,一直存放于福宁殿。只是碍于嘉庆殿的另一位主人,太祖皇帝的遗孀开宝皇后。

    皇帝赵炅登基数年,一直没有立后,李氏一直是后宫位份最为尊贵之人。

    李氏穿着一袭大红锦绣凤袍,头戴金丝凤冠,皇帝赵炅牵着她的手,昭告天下,随后一步步踏入宗庙。

    封后典礼乃国事,潘挚跟随众人,跪在青砖上,向如今的李皇后行三跪九叩之礼。

    从潘挚的位置仰望,只能看到李皇后小小的身姿,然而,李皇后现下乃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二十又五,正当芳华妙龄。

    “如果我也能站在那里。”方乐道。

    如果我也能站在那里。潘挚心道。

    潘挚一怔,视线正对着跪与前方的楚王妃方乐,她正扭身盯着潘挚。

    “如何,这身凤袍,废了十年功夫制成,一针一线,华丽无比。”

    “自是好的。”潘挚道。

    “是啊……”方乐鲜少的没有为难潘挚,回身跪着,头仍是仰望着高台。

    如果我也能站在那里……这是潘挚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权利的诱惑,一点点浸入骨髓。

    立后典礼礼毕。

    二月种种事物接踵而来,皇帝赵炅如今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后,亲蚕大典自是由李皇后亲自操持,这本无可厚非。

    可开宝皇后毕竟主持多年,皇帝赵炅碍于这位兄嫂的缘故,只好同意二后主持。

    然而这事确实惹得同住嘉庆殿的李皇后心生不快,李皇后寻了赵元佐与赵元休到嘉庆殿,美名曰思念儿子,实际便是问话。

    赵元休从嘉庆殿出来,径直出了城门回府,潘挚正在书房吃力的练字读书,赵元休文采出众,她自是不愿在旁人处落了话柄,说她是武将之女出身,不懂文艺风雅,这个旁人,自然还是楚王妃方乐。

    潘挚听着转述,原还很兴奋,但是越往后听,一下子泄了气,放下笔杆。

    “我骑士不佳,韩国公府的确有畜马,也有校场,可怎么也不比大内精良。我的骑士也只是四哥教过,可四哥为人耐心不足,教的也不甚细心,再者,父亲觉得骑马过于危险,大哥也常常因为我偷学骑射责罚我与四哥,因而韩国公府的校场,我可不敢光明正大的过去。”

    “此事着实是为难你了,宋皇后说起来,还是承庆的祖母。”

    潘挚不禁叹息,身处这种纷乱的皇室,哪还有旁的可言,开宝皇后到最后都保不住两个继子。

    “那?大嫂呢?”潘挚问道。

    “楚王妃每年马球赛必会参加,大哥的意思是,无须给她添加压力,让她如往年一样表现就是。楚王妃善妒,决计不容旁人抢了她的风头,所以亦无须多言。”赵元休一脸不悦,谈到方乐时,还是直呼“楚王妃”。

    潘挚低下头,“三郎可怪妾无法替你分忧。”

    他笑道:“承庆身份尴尬,这种场合她甚少参与,又是现下这份光景,你避避嫌也是好的。”

    “我不是,我是害怕给你丢脸了。”

    潘挚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皇族关系错综复杂,大臣间姻亲众多,如果真是避嫌,恐怕连皇帝都难免了吧。

    “不必多说,你知我知,便足以。”赵元休

    潘挚颔首,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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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楚王在院外等候。”韩王府有块空地,本是等着开春了,移种花卉,铃兰来禀时,潘挚满手泥巴,正跟着新来的花房使女学习栽种,一听怒道:“怎么让楚王等我,怎没人早来禀告。”

    铃兰端着水,服侍潘挚匆匆洗净后,拿起手绢擦拭:“外头来报,楚王是自个骑马来的,下了马就直奔来,院外下人说这是娘子的院子,男子不便进入,请他到偏厅等候也被拒绝了,像是有什么急事。”

    “大哥是什么急事?这时辰王爷也不在府内。”潘挚才走出去,见他就站在院外,两眼都是复杂之色,似乎是有着满腹的心事。

    赵元佐看了下左右,潘挚旋即明白,示意铃兰等众人退下。

    “其实没什么事,是我急了,在外头得了一宝贝,想到刚好适合弟妹,又怕弟妹不好意思。”赵元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童子,只有小指那般大小,潘挚欢喜的接过,“谢大哥,大哥的心意,挚儿明白。”

    金童子,说起来,潘挚嫁进来,也有四五月,一直还没动静,联想到,或许是自小体虚的缘故,想想还是该找御医来问问。

    赵元佐笑道:“喜欢就好,但是大哥有事相求。”

    “大哥请讲,只是若挚儿做不到,求大哥别为难。”

    “乐儿只是略有些刁蛮,惹弟妹生气,这个金童子理应早就送于弟妹的,无奈乐儿……”

    潘挚无奈,原来是害怕被方氏知道:“大哥放心,挚儿会好生收着,不会给嫂嫂知道的。”

    赵元佐有些不好意思,“送弟妹些见面礼还要隐瞒着,总归是大哥的错。”

    “大哥此言差矣,大哥的心意挚儿岂会不懂,定不会辜负。”对着赵元佐,此刻潘挚脸也不红了,气十分足。

    然而——

    赵元佐离去后,潘挚找了块红绸把金童子包好:“幸好年节时红绸还有多的,金童子金童子。”咕喃着,脸顿时烧的滚烫,金童子,保佑保佑,赶紧生个娃吧。

    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

    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

    马球分男球、女球,男球固然精彩豪气,却远远不如女球引人注目。

    金明池琼林苑中,保津楼下,鞭炮声响起,身着鲜艳红袍的中贵人手拿长鞭,向地上一挥,“啪”的一声,唤会潘挚的神智。

    百名宫娥,身着杂色锦绣捻金丝番段窄袍.红绿吊敦束带,浓浓烈日下,艳色耀日,香风袭人,驰骤至楼前,团转数遭,轻帘皷声,马上亦有呈骁艺者。

    中贵人许畋押队,招呼成列,皷声一齐,掷身下马,一手执弓箭,揽缰子,就地如男子仪.拜舞山呼讫,复听皷声,骗马而上。大抵禁庭如男子装者,便随男子礼起居,复驰骤团旋分合阵子讫,分两阵,两两出阵,左右使马直背射弓,使番鎗或草棒,交马野战,呈骁骑讫,引退。

    好不壮观。

    赵元休已经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就准备着百戏一闭,便下场好好搓一顿。

    赵元佐拍了拍赵元休的肩膀:“普通马球赛罢了,别太较劲,若是碰着哪伤着,可不是亏了,咱们只是出个场给女眷们鼓鼓气,真正的比赛在后头,可别斗气。”

    “放心吧大哥。”赵元休答道。

    赵元佐说的不错,平日里大伙哪里能看见仙资妖娆的宫娥这般英姿挥洒香汗的场景,能时时伴随宫娥围绕,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就找一群骑术了得的,打上一场的,那是皇帝的特权。

    潘挚瞧着他们兄弟肩上带着不同的绸带,便明白他们是不同的队,赵元佐是红绸,赵元休则是黄绸。再往另一旁看去,发现队伍颇为清奇,二皇子赵元佑乃黄绸,四皇子赵德严红绸,几个稍稍大点的皇子,大小交错。

    连四郎潘惟清也在赵元佐的队伍里,肩上绑着红绸,看见小妹朝那他方向张望,摇摇手示意,随即被潘美呵斥。

    赵元佐果然说的没错,赵元休下场后没多久,便因屡屡被赵元佐得分而显得焦躁。

    潘挚暗暗惊叹,赵元佐身材高大,文武全才,箭术骑术皆佳,赵元休在这位兄长面前略略显得文弱,赵元佑同样是一副文弱的模样,与赵元佐争抢起来,竟不输兄长分毫。

    潘挚看着不由着急,只见潘惟清朝着潘挚这头扬手,大吼一声:“妹妹,看这里。”左手握紧紧缰绳,右手猛的一挥。

    潘挚脸都绿的,我的好哥哥,你就不能让让新姑爷嘛。

    “潘四郎好身手,不知道弟妹可要下场,展现一下潘氏女儿的风采?”皇子的席位本就相邻,方乐适才一直站在栏杆处,和潘挚一道,看着场下的比赛。

    不同的是,方乐一脸从容,似是早就知道比赛的结果。

    “宫中女眷怎可不识马术,每年三月一皆会在金明池琼林苑比场马球赛,胜者,得尽殊荣,败者,一败涂地。”方乐道。

    “不过是一场马球赛,何谈一败涂地?”

    “呵,弟妹看看场下,是一场马球赛吗?”

    潘挚听从她的话,看向场下,赵元佑和赵元佐个人实力相当,互相焦灼牵制,然而赵元佐的队伍里明显更加强劲,有了潘惟清这个军中将领在,虽说都是世家官宦子弟,选的人尽是体壮,反观赵元佑的队伍,比之显得无力。

    “大嫂,以挚儿看来,无论输赢,都是我大宋的福气,大哥风姿卓著,日后必定是贤良的君主。”

    方乐玩味的看着潘挚,似乎对这话十分满意,“韩国公也是怪,好好的儿子,不安排给自家女婿,倒给了楚王,吾当真好奇。”

    “谢大嫂指点,挚儿听从,定会尽心学习马术。”潘挚微微一俯,只想尽快结束这样的话题。

    方氏俯下身,附耳道:“吾真是十分厌恶你。”

    潘挚愕然,这是方乐头一次,这般直接的表达了对自己的厌恶,直起身,问道:“挚儿愚钝,有什么地方做错,还请大嫂明示。”

    不过半时辰,胜负已分。

    众皇子说说笑笑,冒着汗跨上台阶,方乐并不答话,扭身走开。

    潘挚用浸过温水的手帕替赵元休擦拭汗珠,心不在焉。

    赵元休抢过手帕自己擦,边擦边问:“方氏又来找你麻烦?”

    潘挚浅浅一笑,道:“没有,大嫂只是来与我说会儿话。”

    那头,赵元佐没有回席落座,拉着楚王妃下了台阶,走到无人处,低声训斥:“说了几回了,小弟妹才入门几日,你这日日找她麻烦,这长嫂是你这般当的吗?端着你的架子,让德昌如何对你有好脸色。”

    “呵呵,王爷倒是兄弟情深,只不知这个弟弟可是与你一般的想法。”

    “我与德昌一母同胞,一同长大,岂能让你这妇人随意挑拨了去。你收收心,要么在东宫好好呆着,好么好好服侍大娘娘。”

    “王爷,我方乐才是与你荣誉与共的王妃,你明知我为何厌恶潘秋夕,今日算怎么回事,韩国公抛出来的枝头吗,想让王爷您接了?细论起来,人家该助的是亲姑爷,而不是你这个姑爷的兄长。也是妾母家单薄,比不得那赫赫之家,五个儿子,个个了不得。”

    “够了,身为长嫂,你看看你的言行是否有失妥当。”赵元佐吼道。

    二人持续争吵,声音愈发大起来,好在议论方才球赛声音十分嘈杂,掩盖了二人的声音。

    方乐鲜少见到赵元佐生气,也被吓了一跳。

    “乐儿,你说的对,你与本王荣辱与共,福祸相依,本王自然该相信你,可是德昌是我的亲弟弟,我们二人的祸福难道就不相依吗?即便他有其他想法,也绝不会害我。”赵元佐缓了语气,搂住受了惊吓的方乐。

    “王爷,你这般,让妾如何是好。”

    忽然听到一声长鞭拍打的声音,震彻整座马球场,这声长鞭的响声,便是示意,下面该是女子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