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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怨之弃之

    五步以外,正有一株新移植的梨花,这是收养奴哥后不久后卿姑种上的,错了时节,潘挚原想是存活不了的。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就叫梨吧。”

    六姐姐饶有深意的打量潘挚,她是一早就猜到此女不简单,可绝想不到此女也能对诗词信手拈来,只觉这样的人儿,当一个使女实在可惜。

    “那就叫梨儿吧,甚好。”

    六姐姐收回目光,露出狡黠的笑意:“年后映娘会随窦家少主出行,这次你便随行,小梨儿有一环照料足以,记住,不可失了分寸。”

    映萱与潘挚、二丫一前一后,走在廊下,周围只有此三人,潘挚道:“我一直觉得你性子温和,即便心中不快,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与梅萼争吵,没想到你也有这样一面。”

    映萱冷嘲:“我何尝不想一直温和下去,然而这许多事不是不去追究,别人就能放过你的,此事与你无关,梅萼自小就爱与我计较,也不过斗斗嘴罢了。”

    “总归是打小的姊妹,凡事多让让。”

    映萱顿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潘挚问道:“姊妹?”

    映萱似有火气,遣开二丫,二丫踌躇片刻,心想这样的两个人,兴许不会吵起来,便放心离去。

    “如若,我知道你与你的几位兄长感情十分浓厚,那你的那两位长姊呢?你除了记得她们的名字和长相,性情?爱好,素日与谁来往,可有一项是了然的?”

    潘挚不明映萱怎么把此事说到自己身上。

    “这世上确实存在姊妹之情,但决计不是你我能拥有的。”

    若是论及出身,潘挚与长姊和二姊一样都是庶出,但潘挚受到了不一样的宠爱,潘胡氏从潘挚小时候起就不愿意让她与其他姊妹过多来往,是以感情并不深。

    可是,映萱是如何知晓的?

    “你是如何知晓的?”潘挚问。

    “哼,青楼女子,想要知道什么,还不是从男人处得知。”

    映萱的自嘲,惹得潘挚不好意思接话。

    映萱也觉得自己因为梅萼的事无端牵连潘挚,缓和了语气,又道:“窦大官人与你大哥有些交情,偶有提及,我也在旁。”

    “嗯。”潘挚轻声应了,她知道映萱说的没错,潘挚劝慰映萱,何尝不是在试图劝慰自己。

    年节过后,小梨儿已经可以颤颤巍巍的走上几步,一环每日无事,抓着她的小手让她学着站立。

    一环年纪本就与潘挚相当,若在寻常人家早已是孩子的母亲。

    无仪坊积攒了百年的心血,地界颇大,搬离原先暂住的小院,更离的和下人们住的地方远了,潘挚每日需来往于两院之间,不同于一环,夜里也须守着小梨儿,一环对待小梨儿感情自然更深些。

    潘挚托着煮烂了的糊糊,抱着小梨儿,一口一口喂她喝下,小梨儿很乖,眉眼弯弯似是在笑,潘挚取下绢帕,擦拭她的嘴角,没想到小梨儿竟抓着潘挚的袖管“咯咯”的笑。

    这样的生活,让潘挚恍惚,仿佛是一场梦,一个从不敢奢求又触不可及的梦,潘挚回头看向窗外,江宁府今年只下了零星小雪,连霜都未曾结。

    凉风悄悄吹入屋内,冬日里容易惹上风寒,潘挚放下小碗,起身去关窗户,瞥见院外种下的梨树,挂着零星绿叶的芽,春日不远了。

    “小梨儿,小梨儿,看看我。”一环逗着孩子,撅起嘴,向潘挚埋怨:“若娘你看看,小梨儿光看你,也不肯瞧我。”

    二月时,江宁府已经不复往常阴沉的天气,常能见到阳光,虽还需要穿着冬衣,总不会觉得寒冷。

    月底时,潘挚和二丫收拾了行李,与映萱一同出发虔州。

    此次出行虔州,一来是窦明生意往来,恰好到达此地,二则是一年一度的诗文大会,今年落在花落虔州红缨馆,映萱在江南之名每年必会出席。

    然而潘挚没想到,此次出行,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事情出在窦明身上,窦明喜饮,茶之道,乃是士大夫为享乐,彰显自身,窦明产业中,正有几处茶园。

    而潘挚跟在映萱身边,自不能理所当然的当一个无用的使女,映萱也绝不会真的把潘挚如同二丫那般使唤。

    潘挚的所长也正合映萱的意思,那就是茶艺,潘挚的茶艺出自皇室,集各家之所长,这是寻常人想而不可得的。

    潘挚的茶艺深得窦明的喜爱,与各家来往时常常与人说道:余校书身边的一个红衣婢女深谙茶道。

    各家喜茶之人本不多,大多是装腔罢了,人人皆对窦明对茶道颇有魔怔之感,窦明说的多了,大家难免好奇心起,等到诗文大会当日,无论坐的远的抑或是近些的,头就像向日葵那般,齐齐望向映萱的方向。

    潘挚已经懂得隐藏棱角,可在高位养尊处优多年,气质这种虚无的东西并不是想要掩盖就能掩盖得住。

    潘挚一开始也以为她们都在看映萱,直到窦明忽然在大厅内叫唤了一声:“如若。”

    潘挚抬头,才觉得周围目光不明。

    “二丫呢?”窦明问。

    “二丫身子不适,今日只有奴婢伺候映娘。”潘挚答道。

    “嗯。”窦明啜了一口瓷杯中的茶,蹙起眉,放下瓷杯,对潘挚道:“如若,这茶没有你煮的好,你且给我煮上一盏,如何?”

    潘挚狐疑的看向四处,主位上正是红缨馆当家人,面色不悦。窦明本就喜欢潘挚烹煮的茶,可如此突兀的下了红缨馆的面子,潘挚不免怀疑其窦明的动机。

    “是。”

    “见之慕之,不见思之,不见不见,思之慕之。”红缨馆着人搬来了煮茶一应用具,潘挚正在风中等着水沸,窦明忽然唱了一句词。

    潘挚登时明白了窦明的用意,她不动声色,片刻后,水沸了,潘挚依次在排放的瓷杯中放入新春萌芽的春茶,一边舀水,一边缓缓道。

    “念之求之,得之厌之,日见夜见,怨之弃之。官人,饮下这口甘甜,可去心中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