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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凭什么?

    “很疼吧?”

    夜晚的天台,风似乎总是特别的大。高木子双手搭着栏杆,抬头看着天空只浅浅露出一点牙儿来的初月。对着身旁同样仰头看天的于爽,似呢喃般轻声问道。

    微微点了点头,于爽盯着头顶硕大的血色圆月,没有说话。

    “后悔吗?”

    “什么?”

    转头看向同样正看向她的高木子,于爽眨了眨眼,下一秒便明白了高木子的意思。未及眼底的笑意刚抬上唇角便消失了踪迹。于爽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刚才,是有点后悔。可,活下去,似乎对我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涩然一笑,于爽重又抬头看着头顶那轮硕大的血月,幽幽深叹口气:

    “你信吗?我也曾奋力的求活过的。真的!如果还有能够生存下去的底气,哪怕,还有一丝丝生存下去的底气,我也不会选择投江的。可惜啊,我到底没有那份幸运!”

    清冷的声音,伴着阳台飒飒吹来的冷风,幽幽的、一点点钻进皮肤里,颤巍巍的撩动着高木子的疼痛神经。

    盯着那个并没有哭,却似乎全身都在哭泣的女人,高木子握紧手里的栏杆。冷,好冷~~

    “我是个孤儿!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妈妈跟着别人跑了,爸爸,爸爸天天酗酒如命。没两年,爸爸去城里打工,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独自过活,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爸爸妈妈不要我,爷爷奶奶嫌我是累赘,叔叔婶婶,天天跟我算账,说我欠了爷爷奶奶多少钱,饭钱、菜钱,养育费,这费那费。弟弟妹妹们都不喜欢跟我玩,因为婶婶们跟他们说,我脏,头上全是虱子~~~

    小时候,我拼了命的想要一夜长大,拼了命的想要走出去,出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想,想像别的孩子那样,窝在他们的怀里,让他们抱着、哄着。想要什么,哭两声、撒个娇,就立马能得到。考试考得好了,能得意洋洋的跟他们炫耀,享受他们的夸赞、褒奖。想,想每天都能喊着爸爸妈妈;跟别的小朋友打架了,能有爸爸妈妈护着我去跟人理论;至少,能有人去参加我的家长会。

    而不是每天都只能羡慕的看着别的孩子在吃完晚饭后,玩累了,自然的爬到爸爸妈妈的腿上,听着大人们唠着家长里短,揉着眼睛渐渐的沉入梦乡。而我自己却只能蹲在黑暗里抱着自己,默默的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而不是,肚子里长了蛔虫难受的想死的心都有却没有任何人怜悯同情,只能自己难受的蹲在小河边哭得声嘶力竭。

    我太渴望被爱了~太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太渴望获得幸福了。甚至,哪怕那只是出于同情。可是,幸福这个东西,也是需要幸运和能力的。只可惜,我似乎一直欠缺了一点幸运!呵~~

    后来,到外面打工,拼死拼活的挣了点钱,认识了双儿,这辈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我唯一认定的亲人。遇见她,可能是老天爷对我最后的怜悯吧!她给了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家的温暖,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活?遇见了她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生,并不是只有不顾一切咬牙死撑的磋磨,它也可以是轻松地、愉快的、充满花香和欢笑的。

    可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可以走上一个全然不同的幸福方向的时候,抛弃了我二十三年的父亲突然回来了!在奶奶的葬礼上!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儿!男孩儿生了病,需要肝脏移植。可他们没找到匹配的肝脏,而且就算找到,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他做移植手术。他们,他们听说我在外面混的不错,还交了一个很有钱的朋友。他们,呼~~”

    死死握紧拳头哽咽良久,于爽用力点了点头,继续缓缓说道:

    “他们,跪着,声泪涕下的求我出钱、捐肝,去救我那个初次见面的弟弟。口口声声的说着:那是你唯一的弟弟呀!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啊~~我这辈子,竟然活得这么失败啊~~原来这世上,居然一个真心爱我的家人都没有啊~得失败成什么样子的人,才能像我这样,被父母抛弃、被亲人嫌弃,始终得不到一点来自亲族人的爱啊~~

    我拒绝了他们,他们就想发设法的找媒体求助,找人劝我。所有人都劝我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弟弟,我作为姐姐应该救他、必须救他。可所有人,所有那些劝我的、站在道德制高点告诉我该怎么做的人们,他们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想过我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没想过我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战战兢兢的咬牙熬了多少年。蜷缩在薄薄的被子里,用手抓着脚取暖,怎样一夜又一夜的熬过了多少个冬夜?他们从没想过无论下着多大的雨都只能奔跑在雨里的我,刚上初中就胃病缠身的我,曾经承受了多少的委屈、多少的无助?他们瞪着满眼的正义斥责我不肖,骂我背祖忘恩,说我不近人情,说我吝啬至极。

    甚至,就连双儿,就连双儿的主意他们都要打!我不知道在那些人的眼里,是不是除了金钱,已经什么都放不下了?还是说,我在他们的眼里,就只剩下那点金钱上的价值?

    我不明白,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就不配得到爱?凭什么我就没资格被爱?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那么欺负我?我又凭什么,要乖乖的听命他们的摆布,任由他们的欺负?

    他们就像是附在我骨头上的蛆虫,一点一点啃食着我的骨髓、我的血肉、我的神经。我厌恶他们那一张张哭泣的、祈求的,道貌岸然的、自以为是的脸。厌恶这个充满了这样的人形猛兽的世界,厌恶,厌恶这场看不到头、更看不到光明的人生。我累了,吵累了,喊累了,也哭累了。既然不管我说什么都没人听,既然,那些人一心只想要我的钱和我的肝,那我就带着那些钱和肝脏,一起下地狱。哪怕是死,就算是死,我也不留给那些全然将我视作蝼蚁和无物的人。呵~~为什么不呢?”

    默默看着于爽踏上那条突然出现在天台的、幽曲回折的回肠小路,盯着于爽早已消失了踪影的位置,高木子失神良久,只觉得那一声声的为什么,不停地在耳畔回旋、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