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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兮乎惜湖

    然而一切真的就是如此么?

    这一切又是否是传说中的龙皇,至高无上的存在所宣言出来的传说?

    她的夫婿她的那位书生早就在前往东海的路上被杀!

    她是龙,龙是不能和凡人相爱。

    于是她便付出了代价。

    她被贬谪了。

    从至高无上的龙被贬谪为蛇!

    与她一同受罚的还有帮助她的小妹!

    一条青龙。

    既然身为龙的他们不知道珍惜,那么便成为最低贱的蛇吧。

    于是她成为了传说中的白蛇。

    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

    一场千年的情劫。

    为九州大陆神州众生带来浩劫的。

    千年情劫!

    她,姓“白”,名“素贞”,是一条在杭州东海底下修炼了千年的白蛇。

    她还另有一个姊妹。

    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唤作——“小青”。

    两条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间世事,与世无争,可是——

    忽然有一天,白蛇素贞厌倦了妖精那种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涯,她,动了凡心。

    她摇身幻变为一绝艳美女,矢志要找一个好男人以托终生;而小青因要追随姐姐,也变作一俏丽少女,伴她一起往寻有情郎去。

    终于,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双亡、寄居亲友篱下、受尽白眼的翩翩美少年——“许仙”!

    而许仙或许便是千年前的书生。

    因为只有他才会让她心动。

    一个纯真的初生之犊,与一条拥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见钟情,火热缠绵;这只痴心的蛇妖,还帮助许仙开了一间药铺,令他跃升为小老板,不用再受亲友讪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观,并劝她别太沉迷,然而为了他,白素贞无视一切!

    她爱他,理所当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携!

    千年前的一切又将重演。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无事地维缮下去,可惜……

    一日,一个号称“法海”的高僧路过许宅,硬指白素贞是妖物,并游说许仙助其伏妖。

    许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贞多番探问,始终渺无头绪。

    到后来,法海坚决不容妖凡相恋,把许仙掳拄镇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险峻,白素贞知悉后当场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许仙,期间当然遇上不少阻挠,险死还生,且还诞下一子——“许仕林”。

    最后,白素贞把持心中无坚不摧的爱,排除万难,救出许仙。

    满以为可再与许仙相宿相栖,诅料就在她与小青、许仙归家途中,脑后突遭重击,她大惊回首,只见击头之物赫然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法器“盂钵”,而手持盂钵的人,竟是她拼互相救的——

    “许仙”!

    与此同时,法海亦蓦地现身;原来他早在金山寺内已说服了许仙,许仙亦感妖凡难以久恋,竟忘恩负义地接受了法海给他的盂钵,依计偷袭素贞。

    素贞简直不敢相信,兼且为救许仙,与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一把推开小青,让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终亦为盂钵所收,更被法海囚于“雷峰塔”下。

    此事以后,许仙当然得回由素贞所出的儿子许仕林,并续弦再娶,继续“繁殖后代”,开枝散叶。

    至于法海,为防走脱的小青会赴雷峰塔营救白蛇,遂以其法力于塔底下了封印,好让白素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个永恒而凄美的墓碑,活埋着一只为情粉身碎骨、身死心死的蛇妖——

    白素贞!

    而这传说,至此己流传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这传说,至此已流传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内的“东叔”轻轻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条斯理的对孩子们道。

    这是一个甚为简陋的茶寮,位于杭州西糊之畔;而“东叔”,正是茶寮的老板。

    东叔已经很老,一头白发不知于何时已脱个精光,光秃秃的,模样看来也有七十多岁了。由于上了年纪,又无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回来帮手。

    担子顿时减轻了,生活也过得蛮写意,更有余暇为居于此带的孩子说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驻脚歇息的除了三数商旅外,还有一群约莫八、九岁左右的村童,正团团围着东叔,“洗耳恭听”他今日所说的故事。

    这些日子以来,东叔已为孩子们说了不少故事,例如释迦牟尼如何在菩提树下得道、孟姜女怎么哭断了长城、孟母三迁、甚至在背上刻着精忠报国的岳飞,林林总总,听得孩子们眉飞色舞。

    不过,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这个吸引,因为东叔今天所说的故事,竟是发生在孩子们所居的东海,这个故事,正是——

    白蛇的故事。

    “什么?”其中一个小孩听罢整个故事后,突然诧异地问:“东叔,这个传说……至此仅流传了一百年?那岂非是不远以前的事吗?”

    这孩子唤作“小树”,小小年纪已失得粗眉大眼。一脸纯真、憨直。

    东叔侃侃而道:“不错,其实算起来,大概是发生在你们曾祖父那个年代。”

    另外一个小女孩也插嘴道:“是啊!我也记起来了!爷爷也曾把这传说告诉我,他说,是他的爹告诉他的。”

    “这不正好与东叔所说的不谋而合吗,哈!”小树兴奋的笑。

    小女孩忽又紧蹙双眉,道:“或许……是吧?不过,我爷爷说的故事,似乎和东叔的有少许不同……”

    “什么不同?”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问。

    “爷爷说,白素贞是被法海以盂钵所收,并不是给许仙偷袭的!”

    孩子们乍听之下,纷纷回头看着东叔,小树更率先发问:“东叔,为什么你说的会完全不同的?”

    东叔慈和地笑了笑,道:“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经过一百年的广散、流传,当然会与原来的故事有所出入,甚至会有不同版本,并不稀奇啊!”

    小树又睁着大眼睛,极感兴趣地追问:“那,东叔,你还知道什么版本?”

    “还有一个,也许,亦是最易令人深信的一个……”东叔悠悠道。

    孩子们听到这里,全皆屏息静气,等待他说下去。

    东叔故意压低嗓子,皇秘兮兮的道:“据说,这个传说并不是传说,而白素贞这条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实是假的……”

    “啊!”孩子不约而同的高呼一声,小树连忙问:“东叔,既然白素贞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皇圣?”

    东叔淡淡一笑,答:“她真正的身份,本来是一千年前的一条……”

    语声未歇,蓦听一个声音凶巴巴的喝道:“嘿,老鬼,你又在骗小孩子了!”

    此语一出,众孩子不禁全往后望,但见说话的是一名彪形大汉,身后还跟着三名手下。

    此彪形大汉唤作“断涯”,是西湖这带的土豪恶霸,专欺压此地的老弱妇孺;榨取他们的血汗钱;至于对其他男丁,他则不敢冒犯,因怕他们会群起而攻。

    如今这个欺善怕恶的断涯,当然是看上东叔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一腿踩在凳上,交抱双手,歪着眼角、趾高气扬地道:“东老鬼,你雅兴倒真不浅,居然会为孩子说故事呢!瞧你心情相当不错、今日想必赚了不少,爽快点!把银两交出来吧!”说着摊开手掌,送至东叔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抢呢!不过此时茶寮内仅得这群孩子,还有三数商旅和东叔的一个十六岁伙计;孩子们固然无力相帮,那小伙子也慑于断涯之威,至于那三数个商旅更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了。

    东叔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赚得的银子奉上。

    断涯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混账!怎么只有这样少?”

    说罢大掌一挥,狠狠抽了东叔一记耳光,当场把他抽倒地上,连牙也脱落不少:。

    东叔满嘴牙血,道:“断大爷,小铺今日真的是赚得这些了,请你高抬贵手吧!”

    断涯一把揪着他的衣襟,怒骂:“死老鬼还装蒜?待老子好好给你一点颜色!”

    一边说一边又欲挥掌再掴,岂料孩子中的小树再也看不过眼、奔上前一腿踢在断涯屁股上,痛斥道:“你这无赖专打老弱,算什么英雄好汉?快放手啊!”

    断涯屁股被踢,霎时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于腰间的粗木棒,暴喝:“小鬼头活得不耐烦了,待老子在你头上开花!”暴喝之间已挥棒砸向小树头颅。

    小树根本不懂闪避,眼看即将要给木棒砸个头破血流之际,倏地——

    一条人影闪电抢前,一手扣着断涯握棒之手,木棒立时在小树顶上数寸顿止了。

    这只紧扣断涯的手,是一只坚如精铁的手。

    这只坚如精铁的手,属于一个比铁还要坚定的人。

    但见出手相救小树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这青年浓眉深目,背着一个草篓;虽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满脸英挺不拔之气,整个人看来轩昂伟岸,异常独特。

    孩子们甫一见他,登时面泛喜色,小树更喜滋滋的大嚷:“大生哥哥!”

    大生?

    这个唤作大生的青年仅向小树浅浅一笑,并没说话,跟着发力甩开断涯的手,断涯犹是冥顽不灵,轻蔑的道:“臭小子!你凭什么来管本大爷的事?”

    说着向身后三名手下使个眼色,一干人等遽然发难,纷纷挥棒朝大生攻去。

    凭什么?只凭一双铁铸一般的拳头!

    “蓬蓬蓬蓬”四声,棒未至,大生的拳头已先击在断涯四人胸腹之上,当场把他们轰个东歪西倒,搜刮东叔的银子亦洒了一地,狼狈非常。

    好一条铁铮铮的男儿,不愧人如其名!

    断涯心知不敌,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老子总有一口会报复,走着瞧!”言毕立与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窜而逃。

    大生虽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艺,然而天生皇力,单靠一双铁拳为村民对付这些流氓鼠辈,还是绰绰有余。

    他随即上前扶起东叔,这才张口说话,问:“东叔,你可有受伤?”

    东叔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仅是打掉数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则便不用被那姓断的欺负!”

    此时他身畔那个一直在听故事的小女孩道:“东叔,谁说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为我们说动听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说的那个什么……白蛇的传说,更是精采呢!”

    大生也看了看东叔,淡淡笑道:“不错。东叔,自十四岁开始我便听你的故事,单是这个白蛇传说,你每年也有不同版本,最后连我也感到迷惑了……”

    “大生,想不到你记性倒好,看来老头子死后,这套说故事的本领,你一定是惟一传人了。”东叔尧尔一笑。

    大生眉头轻皱,道:“东叔,别尽说不样话,你老人家准会长命百岁。”

    小树一直都在帮东叔捡拾撤满地上的银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是啊!东叔一定会长命百岁,就像龟那样长命的!”

    “龟”字一出,村童们全都笑了起来,连东叔这个被唤作龟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树犹不知自己失言,还傻憨地问:“喂!你们笑些什么?东叔,怎么连你也为老不尊,笑得这样难看?”

    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就在他们哄笑之际,倏地,所有孩子的笑声顿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