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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情动

    岁月混饨如一个哑谜,从来也没有人能预知自己在未来的岁月里会遇上什么。

    只有轻缘,已预见自己将泥足深陷,因她发觉自己不知为何愈来愈不想离开他……

    就在半月后的一个晚上,大生犹未归家,轻缘刚刚把煮好的粥端到桌上,甫一转身,赫然发现一条青衣人影已不知于何时站于她的身后。

    人影还有一具七彩斑斓、如鬼铣般的面具。她终于来找她了。

    “尊母?”轻缘甫见她,当场如重遇亲人般喜悦。

    是的!尊母与她曾情如母女,至少在轻缘的心中这样认为。

    尊母却没有和她一样的喜悦,她只是淡然的道:“连我掠进来也无法察觉,看来为了他,你已把自己的惊世道行忘得一干二净。”

    轻缘面上一红。这段日子她确是在想着如何可令大生开心,经常心不在焉,她真的早已忘记自己身怀绝艺。

    也许在她心中暗暗吟千遍万遍的,再非求天易诀修练法门,而是一个“云”字。

    尊母续道:“想不到以你皇姬之尊,居然会如斯屈尊降贵,每天打扫煮粥,还替男人擦靴子,你这样做,人家还不愿领情呢!这种生涯,你不感到太过委屈自己?”

    轻缘一愕,仿佛有点感触,但犹坚持:

    “喜欢一个人,必须要如此包涵忍让,毫无条件付出;这个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情……”这一句,真不啻是痴男怨女的名言。

    尊母道:“那你可有什么收获?”

    轻缘道:“我不管有何收获,我只觉得如今自己所过的生活无论是好是坏,是苦是甜,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我自己所选的路我会自己负责,不用再受皇的摆布。”

    尊母追问:“那你义认为自己眼前所过的生活是苦是甜?过得可惬意?”

    轻缘闻言眼圈一红,只因她着实活得不好,却又不知该如何向尊母说起,一时间哑口无言。

    然而尊母心细如尘,轻缘虽是不语,也猜知一二了,她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倘若活得不好的话:你如今还可回头的。我刚从神皇宫总坛回来,才得知大皇官并未带大明回去见皇,他早已不知所终,皇仍未知道此事。”

    “大冲官并未带大明回云见皇?那……他俩去了哪?”轻缘诧异的问。

    “不知道。所以,你若要改变主意回头的话,还未太晚……”

    轻缘骤闻此语,霎时站在当场,她可会有半分动摇?

    “不!”她并没有半分动摇,相反毫不犹豫的道:“不!尊母,求你别再劝我,我已决定……”

    “今生都跟定了他!”

    “真是冥顽不灵!”尊母叹道:“仅为五年前第一眼看见他所种下的思念,即使真的要死,你也不怕?”

    轻缘心事重重的看着尊母,并没答话,倏地,竟然扑进尊母怀内,眸子泛起一片泪光,她多年来对她的倚赖之情,突如其来地如江河缺堤般涌出来。

    尊母还记得,这个已是十九岁的女孩,十四年前也是在她怀中哭泣,只不过是,十四年前她因为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神皇宫;今天,她却因为要面对一段无法捉摸、前路满布荆棘的情。

    这一刻,尊母和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重拾那份亲如母女的感觉。

    尊母一面轻轻抚着她乌亮的发丝,一面安慰她道:“孩子,不要哀伤,世上并无不可解决的事,凡事也不要太悲观……”

    轻缘泪盈于睫,哽咽道:“可是……无论……我怎样对他好,他……都对我……很冷,我……这次真的……算锗……了,他似乎……并不会……喜……欢……我……”

    尊母温言道:“那你就回来吧,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还有……尊母会站在你的身边。”

    轻缘但听尊母如此爱惜自己,泪终于掉下来,然而她仍是摇头道:“不!尊母,我……我已经……无法离开……他,他虽然对……我不好,但……我不见他时……心里又很想……着他,尊母,这……就是……情……了?”

    不错!这就是爱情!

    当你发觉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狠下心去离开那个人的时候……

    当你在看书之时,偶然在书中发现他或她名字里的其中一个字,而会不期然又升起了思念的后,这就是情了。

    尊母无奈的点了点头,叹息:

    “这确是情。看来你已对他动了真情,但,他既然不喜欢你,你不能不顾自己安危再泥足深陷下去……”

    乍闻此语,轻缘又奋力摇头,像已下了无比决心:

    “不,我早……说过,我一生一切……都会跟定他,这个决定……绝不会变,只是……我有预感,自己……的一生一世……不会太长,也许……不久以后……”

    但听见具有不死之身的她也在预言自己会死,尊母震惊道:“别再胡思乱想,你……还是好好等他回来吃粥吧!时候不早,我要走了!”

    是的!桌上还有一碗她下了千般心思的粥,等待着她心中的人回来吃!

    轻缘默默的坐回桌子旁,尊母正欲转身离去,轻缘猝然又道:“尊母,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尽管说。”

    “应承我,若……有天我……真的遇上……什么不测,求求你,代我一生……保护他,特别是……不要给大皇官……”

    眼见她对他如此情痴,尊母还未待她把话说完,已道:“好,我应承你,只要我尊母有生一日,白喃珏绝不会死。”

    能得尊母出言答应,轻缘很放心,缓缓的阖上眼睛,道:“谢谢您,尊母。我不忍看着你走,请你在我张开眼睛前走吧!”

    又是“谢谢”!这个女子,怎的说“谢谢”成了习惯?

    尊母面具下的双目看来亦暗暗泛起一片泪光,她最后为她吐出五个字:

    “好!你要保重!”

    跟着便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可惜,这一夜当大生回家之后,依旧没有吃她为他所煮的粥。

    他只喝酒。

    第十七天。

    大生今天很早便已出外采药,只因他的酒愈喝愈凶,愈喝愈多,根本没有余钱可以买酒来喝,惟一方法,便是拼命的去采多一点药。

    可是上天似乎也不希望他如此酗酒下去,采了老半天,大生草篓中的药仍是少得可怜,不单如此,在黄昏回程的时候,更下起雨来。

    大生忙走到树下避雨,满以为待雨停后便可回家,这场雨却居然下了半个时辰,大生在百无聊赖之下,遂把自己早放在草篓中的那过来酒拿出来。

    大生心想,酒,真是人类的猪朋狗友,只要还有钱便还有酒喝,猪朋狗友也会围绕身边。若一朝山穷水尽,不仅无钱买酒,连猪朋狗友亦避之则吉。

    雨下得愈来愈急,大生一壹下肚,已开始有点醉意。

    他等得不耐烦了,故乘着五分酒兴,也不再理会雨停没有,缓缓的站起来,碰碰跌跌的直向前行。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浑身湿透,他却似无所觉,斗地脚下一滑,一个踉跄,便倒地翻滚,恍如他的一生也随之倒下。

    翻呀翻,一直翻至西湖畔,苏堤边。

    雨水不停的打在湖水上,掀起了无数中浅笑着的涟漪;大生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他的倒影苍白得惨无血色,原来他在大喝之后,面色会变得如斯铁青。

    这个就是自己了?这个就是白喃珏了?

    大生惨笑,心想:这样让自己颓萎下去也好,他不要当什么杀神无常!

    他不由自主的抚着自己的脸,接着,他突然发现一件怪事!

    赫见湖中自己那个影倒影,竟然没有像自己一般以手抚脸,而且,还向大生展露一丝诡异的微笑。

    大生一骇,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个清楚,这一次水中的倒影却并无异样。

    大生方才感到宽心不少,可能是自己喝得大多酒了,双目才会如此昏花、不济。

    正想勉强再站起来,霍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赫然从湖下闪电伸出,一把看攫着呵铁颈后,发力狂拉,想硬生生把大生的头拉进水中。

    大生大惊,当下酒意也消了一半,急忙以双手拼命按着堤边。

    这五年来,他在村中一直以力大无穷见称,如今生死攸关,更是使尽全力,“哗啦”一声,他身形猛地向后撑起,水中狂拉他后颈的人也给他硬生生拉出水面。

    二人一起重重跌到地上,大生于惊惶中定皇一看来人,不禁当场大声惊呼一声:

    “大明?”

    不错!眼前人和大生长得一模一样,而大生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大明;大明那种冰冷的眼皇,他与他共同生活五年,一眼便可认出。

    原来适才水中的倒影并非大生自己,而是大明!

    只是,大明此时正冷冷的盯着大生,嘴角又泛起那丝邪异的微笑,就像完全不认得大生是他大哥一样。

    在他眼中,大生似乎已成为了他要擒杀的——猎物!

    如今既然一击不能得手,大明亦不再勾留,双腿一蹬,便回身退走,身形之快,简直有如一头黑色的豹,矫健无比,速度令人咋舌!

    “大明,别走!”大生慌忙站起来发足狂追,然而大明的快看来已是人的极限,大生根本无法追上。而且追出不及百丈,大生体内的酒意也因发足狂奔而愈来愈盛,他斗觉酒气攻心,脑海一阵迷糊,便扑跌在地上。

    可是在他失去知觉之前,口中远是不断如梦呓般呢喃道:

    “听好,大明……你真的……没有死,但……你……为……何……完全……不……认得……我?”

    “大…明…,我……是……你……的……大……哥……啊……”

    呢喃声冉冉沉不可闻,大生终于昏了过去。

    滂沱大雨还是下着,似在哀悼着人间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