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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同寻常的纪念(一)

    陈染一夜未眠。她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稀薄而透明地照在身上,但却感觉不到温暖。她用手指捏着眉心处,闭上眼睛,就让这一刻停下来,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假期的计划像是随风而逝的往事一样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妈妈,起的好早呀。”顶顶从卧室里跑过来迷蒙着双眼问道。

    “醒了。”陈染转过身来问道。

    “妈妈,你怎么了?”顶顶抬起眼睛看着妈妈好奇地问道。

    陈染只得应道:“嗯。”她想绝对不能告诉这个小家伙儿自己一夜未睡,否则的话会遭到他一顿口诛笔伐。“妈妈怎么能不睡觉呢,这样不行的,妈妈今天要补觉呀。”

    “顶顶,妈妈做早餐。”陈染看了看孩子,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睡得乱蓬蓬的。“想吃什么?”

    “妈妈,看你好像很累呀,那就简单点吧。水煮蛋,牛奶和饼干。”顶顶说道。

    这个孩子总是能看透大人的心思,既感到欣慰也会觉得很可怕,怕有一天在孩子的面前什么都无法隐瞒。

    “好的。赶紧去洗漱吧。”陈染说道。

    “妈妈,待会儿大扫除,我收拾自己的房间。”顶顶说道。

    “好呀。”这个小鬼提醒了陈染,假期计划里的确有大扫除这一项。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爸爸的墓地。”顶顶睁大了眼睛问道。

    “过两天。”陈染说道,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因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和盼望,是期待已久的盼望。

    “妈妈,我们要买百合花的。爸爸最喜欢了。”顶顶在一旁说道。他全部话的重点就集中在最后这句话上。这个孩子总是在一些细节上告诉他,徐蔚还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只是不在身边而已,仿佛去了很远的地方。

    “知道。”陈染抬头看了一眼,觉得难过,孩子的这一关才是最难通过的。她看了一眼顶顶面前的牛奶说道:“快点儿喝,都凉了。”

    “妈妈,我吃饱了。”说着顶顶就把牛奶一饮而尽,笑道。

    “好吧。”陈染打起精神来应道,觉得内心积压着难以言说的倦意。

    想起去年春节去墓地时发生的一幕,顶顶抱着一大束的百合花放到了墓前,念念有词道:“爸爸,我们来看你了,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百合花。”

    回来的时候,车子坏在半路上,那种偏远的地方打辆车实在是太难了。墓地之行本来就令人心情抑郁,又突然遇上这种事,她心里别提多沮丧了。

    陈染给庄之言打电话过来接他们,他二话没说放下画笔就来了,并且是以最快的速度来了。

    一路上顶顶都不说一句话,刚刚看过爸爸还没有从伤感的气氛中抽离出来,所以情绪上有这种变化也是正常的。

    但是回到家后,这个孩子可是情绪大爆发,“妈妈,我不喜欢庄叔叔。”这么态度鲜明地表明她的喜好还是第一次。

    “顶顶,不要太过分。”陈染很生气。

    顶顶就一直不跟陈染说一句话,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这件事情上就这样决绝,实在是让她没有想到。吃饭的时候,看着他不停地往口里扒饭,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但就是没有让它落下来。看着令人心疼,如果平时陈染一定会批评他的,但当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每当想到这一幕,陈染就觉得眼前如茫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其实孩子只是很明显地表达着他的感情,不像她只是藏在心中,哪怕已过千山万水,可是表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妈妈,这套爸爸买的钓鱼用具也要晒晒了。”顶顶的声音打断了陈染的回忆,这个孩子总是能在她即将忘却一些事情的时候,提醒她有些事情是不该忘记的。虽然孩子是无心的,只是一种天性随意,却让她觉得徐蔚仍在身边,他无处不在的气息总是能恰当地出现在生活的场景中。

    “你想要晒就晒了。”陈染无力地答道。然后她就听到了顶顶打开阳台玻璃门的声音,她看向他,那样子像是在做一件特别神圣的事情,一件件地摆在阳台上,像是等距离的展览一样,明晃晃地昭示着它们的存在。

    这个孩子在表达着他的思念之情,睹物思人。

    “顶顶,快点进来吧。外边冷。”陈染看到顶顶站在阳台已经有一会儿了,就催促道。

    “妈妈,你知道吗,我的鱼竿有一块上锈了。”顶顶关上阳台的门,很遗憾地说道:“一定是我上次用完后没有把水晾干。”他在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心中的疑问。

    “你不是每次都晾干后才收起来的嘛,也许是因为天气潮的原因。”陈染看到了顶顶眼中深深的遗憾,在眼里不断地蔓延直到将他小小的身体包裹起来,她很心疼,便建议道:“这次放到衣柜的顶层,潮气会小一些。”

    “真的?”顶顶瞪大了眼睛问道,像是质问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一脸的认真和专注。

    “当然。”陈染说道。看到顶顶还是一脸犹疑的样子,便说道:“真的。快点儿吧,你房间还等着收拾呢。”

    陈染看向阳台,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觉得遗憾,毕竟是孩子的心爱之物,还有着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

    陈染就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客厅,因为落地窗拆卸了下来,所以视线所及之处显得如此的空旷。她想起徐蔚活着的时候擦拭吊灯的样子,他攀上高高的梯子,先用一块潮湿的抹布擦一遍,然后再用干布擦一遍。他很细心地将吊灯的各个部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擦一遍,然后再小心地下来。有一次顶顶淘气故意摇晃了一下梯子,他差一点摔下来。下来后,他狠狠地朝着顶顶的屁股揣了两脚。

    顶顶委屈地告状说:“妈妈,爸爸打人是违法的。”

    “活该,大人打小孩在中国是合法的。”陈染站在了徐蔚的一边。

    “妈妈,你也是违法的。因为你包庇爸爸。”顶顶梗着脖子气恼道。

    “好了,我们都是违法的,你也是违法的。你故意摇晃梯子,要是爸爸摔下来,到时候你就只有哭的份儿了。”陈染说道。

    “爸爸,不会摔下来的,那么大的人就是摔下来也不会怎么样。”顶顶在强词夺理。

    “行了,小心再挨两脚。”陈染不再理会顶顶,一旦讲起理来孩子永远都是多一个理由的,父母只会输,既然都知道了结果,又何必再多费口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