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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画肖像画的黑衣女孩儿(一)

    雨已经停止了,但是大片的乌云还是占据了半个天空,还想继续酝酿一场雨吧。谁知道呢,到底是云变成雨,还是变成彩虹,就看云的力度了。

    陈染刚到达至谦画廊,就看到苏至谦一手提着早餐,一手打电话。

    苏至谦挂了电话,掏钥匙,打开玻璃门,笑道:“取手机。”

    “是的。”陈染点头道。进入画廊,一幅幅油画就像是暗沉的背景一样,灯光一亮,就变得生动起来,仿佛自己也入了画。

    “给。”苏至谦说着从身上的包中拿出她的手机,笑道:“米加加知道你来取手机,所以就让我提前来了。”

    “是嘛,谢谢。怎么忘了这点,你们都是晚上工作的人,所以早起对你们来说就是折磨。”陈染笑道。

    “不过也好,可以早点来绘画了。”苏至谦笑道。

    “我得把顶顶的画作发给老师。”陈染说着就查看昨天顶顶拍的照片,厚厚的油画颜色,肌理感增强,颜色的饱和度增加了,更具表现力。她选出一张拍摄清晰,角度好的照片发给了李老师。

    陈染正想驾车离开,突然被一个身影吸引了,就是开业那天买过画作的黑衣女孩儿,只是身体看上去更为纤细,脸色苍白得宛若一张白纸,当初她因为价格贵还才讨价还价的,难道她今天又来买画吗?她进入至谦画廊。

    回到办公室时陈染还在纳闷儿,那个黑衣女孩儿这么早到底来干什么的?这种事情没弄清楚也不好告诉米加加,她可是一个急脾气,而且她那天还因为价格问题对这个黑衣女孩儿心怀不满。陈染想也许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购画者,但似乎又感觉她不是一个简单的购画者,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梳理出来,只能作罢。

    每当这种时候,最好听音乐,可以把思维完全放在音符里,无论是什么音乐,都可以先忘记这些模糊不清又找不到合理答案的问题。一边听音乐,一边把资料打印出来,集中精力准备好直播前的一切工作。喜欢的事情,就不容易敷衍,确实是这样的。所以十几年来,她的认真和努力都是被大家看在眼中,主要是她自己觉得心满意足。直播之后又将代替的米加加的工作一并完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染还是想去至谦画廊,了解一下黑衣女孩儿的情况,远远地看到她从画廊出来,买一幅画需要一个上午吗,越来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于是用力地推开画廊的玻璃门,画廊里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一边走向休息区,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加加,什么时候来?”

    “我早来了。”米加加答道。

    “原来你在这里。”陈染看到加加正拿着手机修图片呢,看来她是看到了黑衣女孩儿。

    “请坐吧。加加给倒茶。”苏至谦隔着屏风对加加说道。

    “不喝,你画画呢。”陈染说道。

    “订件,肖像画。”苏至谦说道。他握着画笔,手上的颜料依稀可见。

    陈染看向那幅画,是一个女子头像的油画稿。她问道:“这不是刚刚离开的那个女孩儿吗?”

    “你看到了,就是她。”米加加笑道,“她很喜欢苏至谦的绘画风格,所以就想让他画一幅肖像画。”

    “肖像画的市场虽然很好,但是想要在绘画领域获得声誉,恐怕只画肖像画是不行的。那不过是在养家糊口的时候,迫不得已才做的事情。你应该早就过了那个时期。”陈染看了看苏至谦说道。

    “对呀,没想到你知道这行还挺多的。有人需要我还是要画的,只要我有时间。而且这幅画不一样?”苏至谦笑道。

    “我身边有好几个绘画的,耳濡目染就知道了。”陈染说完,又看了看那幅画,又问道:“这幅画怎么不一样?”

    “因为她是一个病人,白血病,医生说她至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米加加抢着说道:“真是一个可怜人呀。”

    “啊?那么年轻。”陈染不免惊讶地喊道。“原来到这里订画的什么状况都有呀。”

    “没想到吧。有生日纪念的,有乔迁纪念,当然就有人为了即将逝去的生命纪念的。”米加加说道。

    苏至谦说话间又在画布上画了几笔,长长的头发像是瀑布一样垂下来,有种被风吹起来的动感。

    突然他的笔停住了,长叹一声道:“很可惜呀。她也是一个绘画爱好者,准备考美院的,因为生病去年被迫放弃高考,这一年在家养病期间,很想画一幅自己的肖像画,因为体力和精力都很有限,只是偶尔拿起画笔画上几笔,根本就无法完成,她才想让我为她画一幅肖像画,作为纪念。”

    “你知道这么多她的情况?”陈染问道。

    “既然要画,就要在绘画之前了解她的一些情况,当然越详细越好,越典型越好。就像文章的素材一样,有了这些,才能在绘画时有的放矢,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当然我也可以通过自己的眼睛看,来判断必需的一些信息。”苏至谦说道:“肖像画,不光是对人的容貌,情态,体形,服饰等画得像,而是要画出一个人的精神气质,内在神韵。”

    “一说到绘画他就变得滔滔不绝了。”米加加说道。

    “像是上了一课呀。”陈染说道。她说出了心里的隐忧,“我还以为她喜欢上你了,我是替米加加打前哨了解情况的。没想到加加知道这事,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想看着她蒙在鼓里。”

    “想象力太丰富了。怎么会呢?”苏至谦说道。

    “他敢。任何的蛛丝马迹我都消灭在萌芽的状态。”米加加做出了一个拍手的动作,就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样,置于死地。

    “这个女孩在画廊开业那天就来买过一幅画。米加加还打电话问你价格的,你还记得吧。”陈染问道。

    “我当然记得那幅画《倚在树上的女子》,那幅画很符合她的气质,所以她才喜欢。人在选择一样东西的时候,往往就折射出一个人的情致。”苏至谦说道。“她来画廊并非偶然,而是庄之言介绍来的。”

    “庄之言,什么情况?”陈染不觉好奇起来,“没有听他说过呀。”

    “这个女孩的爸爸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庄之言,为他生病的女儿画一幅肖像画,庄之言就想到了我,画廊开业那天女孩看了我的画之后,非常喜欢我的绘画风格,所以她的肖像画就成了画廊开业的第一个订件。”苏至谦说道。

    “还有这么曲折的来龙去脉呀。”陈染感叹一声。

    “收费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米加加在一旁说道。

    “本来我想免费的,但庄之言说还是不要,这可能又是一种伤害。这几天她瘦了不少,可能是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还是会害怕。”

    “当然要害怕,这幅画还得画多久?”陈染问道。

    “一个星期。”苏至谦说道。“一个星期之后,她就要住院治疗的。接下来能不能从医院出来就很难说了,这是庄之言从她爸爸那里了解到的情况。”

    “住院治疗?”陈染不解地问道。

    “现在是稳定期得到了医生的允许才住在家里的。”苏至谦说道。

    “时间有点儿紧张。”米加加说道。

    “抓紧点儿,应该没问题。”苏至谦拿着画笔又在眼睛处小心地勾勒着。

    “这个女孩的眼睛很有特点,细眼,眼角处微微上翘。画得形神兼备。”陈染看着苏至谦的双眸,说道。

    “肖像画重视对五官的刻画,但是也可以通过人物的眼神描绘,表现出人物的个性。”苏至谦说道。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米加加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发现她喜欢黑色的衣服,看到过两次她都是黑衣在身。”陈染说道。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她说喜欢黑色。”苏至谦说道。“我劝过她可以换一件颜色明亮的衣服。她说不要,她想要真实的自己,一只脚踏入坟墓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还补充了一句:“这是她的原话。”

    “听上去很伤感。”陈染说道。

    这个时候,苏至谦的手机响了,他一脸凝重地接听电话,挂了电话后他说道:“女孩感觉身体不适,已经住院,所以明天就不能来了。”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同时都想到了那句话,能不能从医院出来就很难说了,他们很清楚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住院了。那还怎么画呀?”陈染焦急地问道。她很担心肖像画无法完成。

    “凭着这些天对她的了解去画。”苏至谦说道,同时他想快一点儿完成这幅画,让女孩早一点儿看到。

    窗外已是细雨霏霏,云积聚起来又酿成一场雨。陈染一路上都循环着那首《KissTheRain》只有这首音乐才是最贴合着现在的心境。

    离开苏至谦的画廊不知不觉就到了庄之言的画廊。门却锁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绘画呀,打电话得知他在积香阁,于是立刻驱车去了那里。

    进门时,看到了庄之言正看向她。陈染直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庄之言还是主动问了一句,分明看到她眼中的顾虑重重。

    “你介绍的那个黑衣女孩儿住院了。”陈染说道。

    “你知道了。”庄之言说道。

    “我刚从苏至谦画廊来,听到的。”陈染说道。

    “是的,我得知这个消息也很吃惊,我要苏至谦尽快完成那幅肖像画,他的爸爸也说医生给出的都是大概的生存时间,说不准哪一天就会离开的。”庄之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一处说道。

    “突然间住院就是一个先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过。我见过那个女孩,还误解了她,真是不应该。”陈染说道。

    “曾经这个女孩想自己画的,但是因为体力有限,根本就无法完成,所以才请人画的。”庄之言说道。

    “我知道这些。”陈染说道:“我就是觉得太可惜了。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有开放,就凋谢了。”

    “是太可惜了。”庄之言重复道。“只是你,不要太多愁善感。”

    苏至谦在一周之内画完了女孩的肖像画。准确点儿说是用了五天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几乎就是手不停歇地画着。仿佛跟时间赛跑的似的,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对于体力确实是一种考验。当他完成最后一笔时,兴奋地打电话告诉庄之言可以来取画了。

    庄之言知道苏至谦的绘画功底,但是看到画后还是惊讶地盯了半天,尤其是那双眼睛,倔强和伤感被凝固成形深陷在瞳孔里。他说:“非常好。”

    女孩看着画,没有说话,眼睛像是被吸进去一样。也许是了无遗憾,最终看到了自己的肖像画。也许是遗憾,要是自己画的该有多好。这个女孩十天后离开了人世。

    当庄之言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至谦的时候,两个人都深深地沉默着,好半天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苏至谦心有戚戚地说道:“要是女孩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画完那幅画,那不仅仅是女孩一个人的遗憾,还有他的遗憾。”

    “我也会遗憾的。”庄之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