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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将军百战死(四)

    孟燕云在佛前足足呆了一个时辰,才走出前殿,看见无忧二僧守在门口,不禁心内歉疚,他赶忙上前,说道:“有劳二位大师”。

    无忧道一声:“无妨。贫僧与师弟该为施主护法。”

    孟燕云又谢了一句,然后说:“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想问问二位大师,犬子的病况如今怎么样了?”

    无忧一声“阿弥陀佛”,方才说道:“老衲惶恐,至今只能暂时压制住小施主体内毒素,却无法根解。”

    孟燕云道:“大师切莫自责,孟某深知大师已经尽力。只待此次挫败辽军计划,过了正月,我便带他遍访名医,想来天下总有奇人异士,可救他性命。”

    无惧欲言又止,无忧则沉默不语。

    孟燕云又道:“不瞒二位大师,以我直觉,辽军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所行动,所以我必须早做应敌打算。犬子仍需大师费心,我不能将营寨驻扎离拾心寺太近,以免引来战火,贱内亦不便与我同行,大师可否应允她暂且留在寺内,与我儿一同吃住。”

    无惧朗声道:“孟施主为国为民,功德无量;此等小事,孟施主尽管放心,绝会不怠慢了尊夫人与小施主。”

    孟燕云双手合十,谢道:“二位大义,孟某铭记于心。”

    孟燕云领军而去,扎营十里之外。

    第二日,孟燕云在营账内对着镇州地形图看了半晌,副将兼义弟的姚寻礼呆在一旁,眉头紧拧,直嘀咕地广兵少,无处下爪。

    突然,孟燕云心中一动,对姚寻礼说道:“兄弟,你速去拾心寺,请那位无忧大师前来商议。”

    姚寻礼也是干脆,二话不说,立即出营而去。

    不多时,无忧便和姚寻礼来到营帐内。这营帐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角落里靠着几柄刀剑,再别无他物。

    孟燕云见着无忧,赶忙迎上前去,拱手说道:“今日叨扰大师了。”

    无忧双手合十,还了礼,环视一周,问道:“不知将军唤老衲来此,有何要事?”

    孟燕云招呼无忧坐下,然后指着地图说道:“我苦思对敌良策,始终不得要领,想着大师见多识广,可否赐教一二?”

    无忧稍一思索,忽然反问道:“若老衲说将军这六百人是弃子,将军当如何?”

    孟燕云一惊,怫然怒道:“大师此话何意?”

    无忧整了整衣袖,平静道:“老衲细细思量,辽兵马匹上等,远快于镇州青马,镇州西野又如此宽广,难以确定辽军具体行军路线。将军只能靠骑兵侦查,但是骑兵视野不够长,等发现辽军时很难及时撤回。若正面碰上,将军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此时当如何?”

    孟燕云豪气道:“我骁卫营何时怕过辽兵,碰上就死战,辽军也休想轻易通过。”

    无忧摇头道:“此匹夫之勇。老衲昨日对将军说郭元帅谋略得当,但后来仔细一琢磨,发现此举凶险异常。辽人行军途中若被撞见,看到将军只有数百骑人马,一定认为是巡防骑兵,为了机密不被泄露,断不能让将军退到镇州城。敌军马快,迂回包抄,如此一来,将军便只能死战或投降。若郭元帅真洞悉辽军计谋,当提早派出侦查兵士,再派大军于镇州城外伺机而动,此方为良策。他只给将军数百人马,怕就是想让将军与辽兵血战,以拖延时间,他好引军布阵,围而歼之。”

    “郭元帅这是欲成就大功绩啊。”无忧叹道。

    孟燕云却毫不在意,说道:“以我六百人为饵,亦无不可!”

    无忧暗暗称赞,道:“将军好气魄,只是空谈并无任何意义。恕老衲无礼,请将军与我一同出营,前往北面查看地形,再做打算,如何?”

    孟燕云喜道:“我正有此意,大师果然也深谙行军之道。”

    老僧面色谦和:“老衲未出家前曾有过一段军伍生涯,历经数次国战,稍稍通略此道,比起将军,相差甚远。”

    “老衲见将军大营布防得当,军容肃整,便知将军久经沙场,必不是凡将。”

    “大师过奖了。”

    孟燕云点起数十骑精骑,与无忧和姚寻礼一起出了大营,一行人往北直奔数百里,直至太阳落山方才返回。

    吃过了晚饭,无忧请辞,孟燕云不说话,只拉着无忧进了他的营帐。此时早已天黑,营帐内放一大火炉,火光明亮,温暖如春。

    孟燕云与无忧围着火炉而坐,孟燕云倒了杯热茶,递给无忧,说道:“事态紧急,尚有诸多事情想请教大师,大师今晚可否在我大营住下,明日再回?”

    无忧捻着茶杯,说道:“今日出营,老衲见将军一路上数次停留,心中应是已有万全之策,既信得过老衲,不妨说给贫僧听听。”

    孟燕云神秘一笑,道:“观大师气态悠然,应该也有不少计策。还是大师先说,看看我们想法是否相同。”

    无忧也呵呵一笑,说道:“将军何时学会与贫僧绕弯子了?观将军的意思,是决心与辽军一战?”

    孟燕云凝重地点了点头。

    无忧继续说道:“辽军所擅者,唯马快而已,故最适合在这荒野行军厮杀。我方要想拒敌,只须掐断此点,辽军便无优势可言。”

    无忧拍了拍火炉外壁,火炉发出沉闷的嗡嗡声,紧接着说道:“你看这火,一炉便可温热一座营帐。而马匹最惧者,便是这火焰,若是烧起燎原大火,辽军便难以通过。如此既阻了辽人脚步,又不用死战,我军后援看见浓烟也能快速赶来,一举三得,将军认为如何?”

    孟燕云手中热茶一饮而尽,大呼一声:“爽快。我自第一次见到大师,便生出一份敬仰与亲近之心,起初以为是因大师能救犬子性命的缘故,后来越是与大师交谈,越是发现大师见解不凡,三言两语总能直指事情要点。如大师这种大才,胜我不止百倍。要是大师有意,我当为元帅推荐大师任军师一职;居于拾心寺只能医寥寥数人,实在辱没了大师才能。”

    无忧摆摆手,说道:“贫僧老了,此生也曾意气风发,快马江湖,如今回头再看,还是这平平淡淡的生活,最难得,也最让人舍不得。”

    孟燕云不肯罢休,追着问道:“佛家最讲究渡化救人。大师若为军师,在元帅那里一句话就有可能拯救数万兵士性命,这等功德,大师也要推辞?”

    无忧无奈,捡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炉中的炭火,说道:“将军可知,为何古往今来,少有僧人入这大军帐帷出谋划策?只因兵者,凶也。如何,一语能救人,一语也能杀人,一旦沾染兵凶之气,便有计较之心,如何还做得了僧人。我本欲出世,将军却要拉我入世,不妥,不妥。”

    孟燕云稍有顿悟,他籍着火光看着无忧那张平淡祥和的面庞,说道:“怪不得大师几次出主意,都是尽量让我远离厮杀。是在下扰乱大师佛心,属实惭愧。只是这军国之事,重若泰山,万一失策,延祸中原,我就成了天下第一罪人。”

    孟燕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炉中炭火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