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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董方佳入院

    当林周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和书籍杂志,气喘吁吁地走到医院的住院部门口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倒是走得不慌不忙,仿佛是晨起散步,边走还边看看花坛里的花花草草,惬意得完全不像有家里人在这里生病住院。

    林周本就身材瘦小,拎那么多东西走路更是十分吃力,现在一看到那个人轻松的嘴脸,顿时气得把所有东西都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冲他喊道:“老冯!”

    身影一滞,回头看来,竟真的是冯光明。

    冯光明看到林周,顿时露出亲热的笑容,颤动着身上的肥肉跑过来,说:“呀,小林,好巧呀,你怎么在这里?”

    “巧什么巧?我就是来看佳佳的。”

    “啊,佳佳已经跟你们说了啊?你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没必要惊动你们……”

    “都要在肚子上开个口子了,还不是什么大事?你倒是挺看得开!”林周说完更生气了。

    冯光明笑嘻嘻地也不争辩,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袋子,说:“这都是你给佳佳带的吧,我来帮你拎。”

    林周白了他一眼,心说,本来就该你拎。

    两人一起朝病房走,林周想起什么,又问:“老冯,你这是跟我一样刚从外面进来吧?难道你昨晚没有在医院陪护佳佳?”

    “昨天我去应酬几个老朋友,喝多了,他们就直接在酒店给我开了個房间让我睡觉,不然要是我到医院来发酒疯,或者直接吐在医院里了,那多不好……”冯光明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那你明知道自己是来陪佳佳看病的,就不应该出去应酬啊。”林周依旧不满地说。

    “这几个朋友是我们来武汉之前就跟我约好了的,我和佳佳原本也只是想来走个过场,求个心安,谁能想到竟真检查出来问题来了?唉……”冯光明那一脸沮丧的样子,仿佛被查出输卵管堵塞的是他本人一样。

    “所以这种时候你不更应该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吗?还跑出去喝酒,自己睡豪华酒店,伱知不知道六人间是男女混住的?又吵又乱,我们佳佳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

    林周连珠炮般轰炸冯光明,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时,林周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了?你说‘要一辈子对她好,让她幸福’。可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对她好,让她幸福的?你又不是没钱,让她住个单人间,怎么了?再不济住个双人间,也比六人间强啊……”

    林周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冯光明就笑嘻嘻地听着,不停点头,从不回嘴,但也没表示想要改正。

    看到他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林周心中愈发憋闷,还打算再敲打他两句,一抬头,却发现董方佳的病房到了。

    林周只好暂时收起火力,又整理了一下表情,跟在冯光明后面进了病房。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董方佳正在表情尴尬地推脱隔壁床大哥递过来的一只红彤彤的苹果。

    冯光明也不客气,顺手帮董方佳接了过来,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橙子还给了那位大哥。

    大哥看了看冯光明,恍然道:“哦,你是小董的爸爸吧?叔叔好,我就住这床的,跟小董挨着。”

    冯光明听了也不生气,依旧笑容可掬地说:“我是她老公。”

    此话一出,不光隔壁床的大哥惊呆了,整个六人间都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冯光明和董方佳之间扫视,似乎他们已经各自脑补了一段关于这两人是如何形成这种关系的背景故事。

    大哥捏着橙子干笑两声,然后尴尬地躺回了自己床上。

    林周那一刻算是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为了缓解尴尬,林周赶紧抢过冯光明手里那袋子书籍杂志,来到董方佳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佳佳,这是我从学校图书馆借的小说,还有我自己订的一些杂志,你这两天要是无聊了可以翻翻看,打发时间蛮好的。”

    董方佳看到林周仿佛看到了救星,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却什么也说不出,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见她这个样子,林周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努力吸住眼泪,笑着对董方佳说:“佳佳,你先看会儿书,吃点我给你买的你最喜欢的零食,我去跟你家老冯说点事儿,马上就回来。”

    说完,林周递给正在剥橙子的冯光明一个眼神,冯光明便心领神会地把剥好的橙子递给董方佳,随林周一起出去了。

    在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林周目光逼视着冯光明,问:“老冯,你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给佳佳换单人间或者双人间?”

    冯光明毫不避开眼神,用手挠了挠自己的秃头,坦然笑道:“这个……也得看人家医院有没有空床位吧……”

    “我今早已经提前打电话问过了,单人间和双人间都有。”林周直接堵住了冯光明的退路。

    “好呀,那就……换个双人间吧,我现在就去办手续。”冯光明依旧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改变。

    林周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个老男人还真有点可怕。因为根本没人知道那张笑脸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何等狰狞扭曲的表情,也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内心任何真实的想法。

    见冯光明走远了,林周赶紧回到六人间病房,让董方佳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等会儿就能直接换病房了。不管冯光明刚才说的是真是假,林周今天都一定会帮董方佳换好病房,毕竟她可是带着她们水杉三姐妹的那张“互助基金”卡来的,而她刚才跟冯光明的谈话,不过是想给这个男人最后一个改正的机会罢了。

    冯光明没有食言,果然给董方佳换到了双人间,此时这个病房里还只住了她一个病人,所以暂时约等于是住了个单人间。只见这病房里整洁明亮,有换气的大窗,墙上还挂着一台彩电,卫生间的环境也比六人间强了不少,董方佳顿时开心了起来,话也变多了,拉着林周东聊西侃。

    冯光明并不插嘴,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削苹果。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了,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懂得体贴人的好老公。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冯光明主动提出去外面打包点好吃的回来,让林周和董方佳一起在病房里吃。对此,林周自然没有异议,只不过她下午有课,在陪董方佳吃完午饭之后,就得赶回学校去了。

    冯光明离开后,林周把那张“互助基金”卡拿出来,塞进了董方佳的手里。

    “佳佳,这张卡里的钱之前小墨没有用,后来又给了我,让我开店用,但我和周林也没有动,这几年我们还陆续存进去了一些,里面差不多有六七万块了。现在我把卡给你,应该足够让你这次做手术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了。”

    董方佳看着那张在阳光下闪耀的卡,心里一阵感动,但还是决定将卡还给林周。

    林周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用双手将她的手指向里合上,抢先说道:“这是我和小墨商量好的,你就放心用吧。这里面存的是我们三个人的‘互助基金’,既然存了,那就得花,大不了花完了,以后你再往里面多存一点就是了。这样做才是良性循环,也才是这张卡存在的意义啊。”

    见林周如此诚恳和坚持,董方佳终是点点头,同意了。

    林周安慰地摸了摸董方佳的后背,笑着说:“别哭,别哭啊,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你记住,我和小墨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谁敢欺负你,我们就找谁算账,就算是老冯,我们也不怕!所以你以后要是再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们说,千万不能像这次一样瞒着我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不会再瞒你们了……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就是这眼泪……不听我的话啊……”董方佳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喜极而泣,还是悲喜交加,最后她一把将瘦小的林周搂入怀中,抱住她放肆地大哭了起来。

    还好有你们在,让我这灰暗的人生抬头就能看见点点星光。生活大部分时候确实是苦涩的,但你们给我的那一点甜,已经足以让我做一艘小船,在这苦海里乘风破浪。

    董方佳的手术被安排在下午,没想到李小墨竟然当天一早从油城赶到了武汉,专门过来陪她做这个手术。

    有了两个好姐妹的陪伴,董方佳真的不那么害怕了,笑着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大约一个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了。又过了6个小时,手术中的麻醉效果逐渐消失,董方佳开始感觉到了切口的疼痛,并且这疼痛渐渐加深到了她连话都不能说的地步。

    林周和李小墨二话不说就让医生给她上了效果最好的止痛泵,疼痛感确实减轻了,她也来不及跟姐妹们说晚安,就沉沉睡了过去。

    李小墨让林周先回学校,又跟冯光明商量好今晚她来陪床。冯光明自然乐得轻松,又跑去高级酒店开房了。

    李小墨找护士拿了一张折叠床和一块毛毯,再把外套折一折当做枕头,然后便驾轻就熟地睡在了董方佳的床边。

    半夜里,董方佳疼醒了,李小墨赶紧让护士来帮忙增加了一次止痛泵的剂量,又拿着水杯让董方佳吸了两口水,不一会儿,董方佳就再次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

    次日,医生通过输卵管通液术来对董方佳术后的复通效果进行评估,结果发现效果良好,整体恢复得还不错,于是又过了一天,医生就开始允许她下床适当活动了,因为轻微的活动可以促进肠蠕动,有利于排气,也可以防止盆腔粘连。排气之后,董方佳就可以正常饮食,增加营养促进恢复了。

    医生还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吃凉、辣等刺激性食物,要注意个人的清洁卫生,出院后随时观察腹痛和**流血的情况,清淡饮食,多吃益气养血的食物以及富含钙和维生素的食物,头一个月禁止性生活,不要盆浴等等……当术后来完一次月经,就可以正式开始备孕了。

    李小墨把这些注意事项都认认真真用小本记下来,然后将那页纸撕下塞给冯光明,让他回去后一条条照着做。冯光明自是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做到,还不停感谢李小墨和林周这几天对董方佳的照顾。

    李小墨和林周也不跟冯光明客气,虽然他是个副局长,但如果敢欺负到董方佳头上,她们可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但同时,两人也私下商量过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在她们看来,董方佳现在已经进了冯家的门,以后两人还得一起过日子,而且冯光明也不算犯了什么大错,董方佳更没有过不下去要离婚的意思,不然两人也不会为了要孩子而专门来武汉看病了,所以,她们警告归警告,还是要为董方佳留点后路的。

    在李小墨和林周的强烈要求下,冯光明才没有带刚出院的董方佳去坐大巴,而是包了一辆小轿车,护送她回油城。

    董方佳出院这天是个周末,林周也打算回油城看望一下父母,和“悦美来”的经营状况,于是李小墨便提议带她去蹭一位来武汉办事的油城同事的车,三人一起结伴回油城。

    这位同事名叫雷声,是在这一年7月和委培结束后的李小墨一起被招进油城的,他是地地道道的刚从石油大学毕业的应届毕业生,比李小墨和林周都小三岁。

    雷声是山东人,有着山东大汉标志性的魁梧身材,虽不算很帅,但一身正气、浓眉大眼,性格也爽朗。开车回油城的路上他一直妙语连珠,不停把李小墨和林周逗得哈哈大笑,中途三人在服务区吃了个饭,氛围也是十分轻松愉悦。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雷声先把李小墨送回家后,又不顾绕路,专门把林周也送到了家门口。

    林周下车前,雷声鼓起勇气要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和QQ,这才兴高采烈地开车走了。

    林周回到家时,才发现自己的心也在怦怦跳着,她有多久没有这种心动感觉了?两年,三年?或是更久……

    整个大学四年她都在努力学习,因为武大藏龙卧虎,即便是在油城名列前茅的她,来到这里也是稍不注意就会被一些天赋异禀的同学狠狠抛在身后。

    大一大二时她也曾偷偷崇拜过才华横溢、英俊帅气的学长,但因为自己长相普通,又没有什么特长,而且再努力也只能在系里混个中等偏上,所以从没想过去追求这段希望渺茫的感情,而学长也并没有像《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那样,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死心塌地地爱上像杉菜一样普通的她——也许这才是绝大多数普通女孩的命运吧。

    到了大三大四,林周不再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转而将重心全都放在了考研上。她非常喜欢武大的氛围和环境,也非常喜欢在这里学习,实际上也只有在学习时,她才能感受到“用努力来换取回报”的快乐。

    等她考上了研究生,至少别人会说,看,她就是因为太拼命学习,所以才没时间谈情说爱的吧。

    林周对爱情的向往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普通,她不像李小墨那样要求和另一半要精神上高度契合,也不像董方佳那样要求另一半如何帅气威猛,她只想找个能跟自己互相看对眼,相处起来轻松没负担,即使对方有些小缺点,彼此也可以包容忍耐,并且愿意跟她一起过平淡日子的另一半。

    之前董方佳摒弃掉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答应跟周林在一起时,林周是扎扎实实被震撼了的。她想不通到底是自己低估了周林的优秀,还是自己尚未理解爱情的真谛?如果周林都能追到董方佳,那她当初努努力是不是也能得到那位学长的垂青?哪怕是鼓起勇气,去试上一试呢?

    林周回想起7年前高考结束后,她们“水杉三姐妹”在秘密基地埋时光胶囊时,她给两个好姐妹的信上所写的内容。

    “小墨,谢谢你选择了我当你的朋友,愿你永远保持自己的个性和骄傲,即便是二十年后,也不要为任何事低头。”

    “佳佳,我的小公主,我相信二十年后,你肯定还是这么漂亮和幸福。但二十年后,我们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陪在你身边了,你到时可不要哭鼻子呀,希望你能勇敢、坚强,变成让我刮目相看的董方佳!”

    虽然还没有到二十年,但生活已经悄然改变了她们。

    李小墨为了照顾母亲,不得不放弃华东理工的复试,回到油城从没有正式编制的“子女劳务工”做起;董方佳从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变成了油腻中年男养的金丝雀,作为她最大靠山的父亲倒下了,以前对她的逢迎现在全都变成了白眼……

    但她们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自暴自弃,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跟命运抗争到底。李小墨依旧骄傲,董方佳日渐坚强,而她林周作为“水杉三姐妹”的一份子,今天也不该对来敲门的爱情视而不见。这一次,她一定要鼓起勇气大胆追求爱情,掌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