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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兽奇缘

    幽谷里,漫天晚霞映射下,一片片碧绿的竹叶叶尖都染上了些金黄,飒飒秋风拂过,微波摇曳。林中鸟儿不时清鸣,澈澈清溪流淌,静动皆如画卷。

    当然,这还不是绝美。

    绝美的是静立在此的女子,一袭白衣清亮脱俗,发丝飞扬,一双流转美目盯着突然闯入眼前的少年。似是想问。

    “啊,对不起,神仙姐姐,我是为了躲避追兵,误入了这里!如有打扰,多有得罪了”

    少年先是惊愕,在发呆好一阵之后才吐出了这一句。

    女子没有说话,得到答案,她将如月明哞从少年身上移开,再次看向竹海深处一处洞窟,落絮飞舞,女子像是陷入了悠久的回忆。倒是少年看得痴了。

    此景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呜——”的号角声划破了宁静,少年惊恐地看向背后,这号角声他太熟悉了,正是黑水军独有号角,而在半个月前,因为氏族兵败,黑水军大军压境屠了他的村子,黑水军对他穷追不舍的原因,少年隐隐觉得,除了他是村子唯一幸存者,更可能因为他腰间藏的一块玉牌。那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师奶奶给他的,让他一定要将玉牌送到共工氏族的族长,句龙手里。

    眼看鸟惊兽骇,旗影笙笙,马嘶卒喝声越来越近,少年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要继续逃亡。但是还没转身,少年又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他慌忙解开自己腰带,掏出玉牌朝依旧静默如画的白衣女子说道:神仙姐姐,后面那些追兵是追我的,本应不该打扰你,但是那些追兵这些天见人就杀,神仙姐姐再在此处必然不会安全,我去引开这些追兵,这块玉牌能否帮在下送到共工氏句龙族长手里?

    女子依旧翩然而立,白衣似雪,静默不语。

    少年无法,只有当眼前的神仙姐姐答应了。他将玉牌小心翼翼放置在她脚下,转身就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对于他来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少年也不傻,在这深林幽谷里能出现这样一位神秘的女子,很符合村子里巫师奶奶说的林深多魑魅魍魉,多神仙妖怪。这定然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得罪的起的。当然,他自己打心里是认定这是神仙,而非山精妖怪。因为如果是妖怪,他见她第一眼,他就应该死了。至于她可能是凡人,少年更不会如此想。这个幽谷少年在闯入的时候就见了不少奇珍野兽,要不是他经常在大山里走动,熟悉大山里的环境,从而避开那些凶兽,少年只怕早就死于它们腹中了,那寻常人又怎么能深入此处?

    “咻——”少年起身刚开始奔逃,林间突然窜出一箭,破空声中,箭不偏不倚正中少年肩头,少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只听林中突然一阵欢呼,奔出数十马背插着黑旗的铁甲汉子。

    “好小子,总算给你爷爷我逮住了”

    似是为首的一个黑旗大汉摘下铜质头盔,须髯如戟,面露凶光朝着少年狞笑着说道。

    少年踉踉跄跄站起来,也不知道是多日的逃亡让他心里戾气丛生,还是因为流淌在地的血激起了他的原有的野性,少年忍痛拔出肩膀上的箭,怒吼一声便向大汉冲去。

    “就算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

    这是少年内心唯一的想法,这是追兵离他最近的一次,他已无法再逃。

    “不知死活”

    大汉抬手拉弓瞄准一气呵成,朝着少年膝盖准备再射。

    “吼~”

    就在大汉即将松开箭翎的瞬间,另一侧突然炸出一声滔天兽吼,竹林顿时犹如雷霆奔涌而过,震天碎地,叶落溪荡!黑旗大汉们的坐骑也猛然受惊,纷纷引颈长嘶,将大汉们甩个七零八落在地。有两个大汉甚至在落地后被坐骑惊踏而死。

    少年也被这一声兽吼震的止步不前,摔倒在地。

    “唉”

    如果前面那声犹如雷霆怒涛般的兽吼让人肝胆俱裂,那这声悠然长叹就如同春风拂面,清脆盈耳。

    少年转头向白衣女子看去,随着她的叹息,他也看向地穴洞窟。

    只见之前的地穴不知何时爬出了一只巨大的野兽,此兽皮毛黑白驳错,圆润的脑袋巨口大张,尖嘴獠牙,双目凶狠,宛如恶煞!

    “是罴!”

    见到巨兽,黑旗汉子们不禁面色发白,不由惊呼。

    传闻林深多凶兽,而有种凶兽就是人熊,此熊站起来有人两倍高,皮毛坚硬如铁,刀剑皆不能伤其分毫,而人熊变异后就是罴。在大荒之中,罴更是十大凶兽之一,曾经魔帝蚩尤降伏过一只,后来随着蚩尤兵败,罴也消失不见。没想到在此处,罴竟然重现人间。

    “撤!”

    为首汉子不愧饱经风浪,虽然面白如纸,但是相比较满脸惊恐怆惶不知所措的部下却是好了很多。短暂惊恐后马上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但是巨兽岂能如他们所愿,见黑衣大汉们准备逃窜,发怒的巨兽再次发出一声滔天大吼,兽声呼啸,让众人震耳欲聋。众人来不及反应,巨兽就在四处荡落的竹叶中向黑旗大汉们破空扑去。

    大汉们还未来得及拔剑防御,巨兽却是几十米的距离瞬间即到,只见它冲到一人身前,双掌拍下,闷哼声中,这个倒霉的黑旗大汉盔甲顿时带肉陷下去一块,惨叫一声被拍飞出去,巨兽没有停下,再次挥起肉掌向另外一个黑旗大汉横扫而去...

    等少年反应过来时,数息前还凶横恶煞的黑水军已经全部尸横遍野,骨肉分离。

    少年骇然不已,双腿打颤。

    唯独白衣女子仍然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巨兽目光流转,白衣胜雪,冰清玉洁。

    少年看着越来越近的巨兽,一时间腿已经无法动弹,只是心想

    “完了,被这凶兽拍死,还不如被黑水军砍死来得痛快”

    少年艰难地咽下口中苦水。至于反抗逃生,在看了刚才黑旗汉子们的下场后,少年已经觉得是奢望。

    眼见凶兽已经近在眼前,甚至举起了那双断金折铁的肉掌,少年不禁闭上了眼睛。可令少年没想到的是,自己等来的不是剧痛!那肉掌竟是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在少年惊恐注视下,巨兽缓缓俯身,四肢投地向之前的洞穴走去,并且朝着洞穴发出“嘤,嘤”之声。

    这一会,少年只觉浑身虚脱,死里逃生。

    洞穴之中似乎是响应巨兽的叫声,里面传出更细小的嘤嘤声。只见里面慢慢伸出一个小巧圆润黑白相间的脑袋,随后出现了了小兽胖乎乎的身子。

    这应该是巨兽的幼崽,少年心想。

    小家伙在洞口左顾右盼了一会,便欢快的奔向了巨兽,并且用圆滚滚的脑袋不住的蹭着巨兽,一副讨好的样子。巨兽轻轻拍拍幼崽,小家伙似乎得到回应后,咕噜噜连滚带爬跑到白衣女子裙边,双掌抱着白衣女子大腿,像是见到久别的朋友般欢快。

    “神仙姐姐果然不凡,竟和巨兽认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兽宠”

    少年心道,他听村里巫师奶奶说过,大能们会驯服凶兽以供自己驱使,有人骑兽代步,也有人乘龙御风,逍遥于天地间。

    突然小兽看到了地上的玉牌,它松开雪白裙边,用鼻子拱了拱玉牌,向白衣女子嘤嘤叫着。

    白衣女子终于动了,她轻轻俯腰摸了摸小兽脑袋,小兽也是极享受发出嘤嘤之声。随后白衣女子拾起玉牌,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唯独少年是最尴尬的,他看着巨兽还有白衣女子不知所措,突然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脑袋对白衣女子还有巨兽说:神仙姐姐,巨兽大哥,谢谢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和小子说!

    但是白衣女子置若罔闻,倒是巨兽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扯来一根嫩竹瓣开放嘴里开始吧唧吧唧了起来。一双炯炯有神大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少年。

    “如果晚辈暂时无法帮助两位,那只能日后再说了,晚辈受人之托护送这个玉牌去我族族长手中,现在追兵已经解决,我可以自己把这个玉牌送过去了...”

    少年行礼抱拳道。

    看见巨兽开始吧唧竹子,小兽嘤嘤两声离开了白衣女子裙边,跑向巨兽抢起了它长辈的食物,巨兽撕开竹子厚皮,露出嫩茎后怜爱般递给小兽,小兽得到食物后也开始坐地上,一大一小两兽就这样吧唧吧唧起来。

    “你真的做这个决定吗?也许有更好的选择”

    白衣女子看着两兽喃喃问道。

    巨兽嘤嘤两声回应。

    而少年以为白衣女子是回答自己,他再次不好意思抓抓头发说:

    神仙姐姐,你们出手相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再麻烦你,那真说不过去...“

    那就这样吧,他已经去世很久了,你也坚持够久了”

    白衣女子依旧对少年的话语充耳不闻,她看着两兽说道。

    在巨兽再次嘤嘤两声后,白衣女子叹息一声,随后她转脸看着少年。

    “它快要死了,但是我无法照顾它的幼子”

    白衣女子声音如娟娟泉水,说不出的婉转柔和。但那一丝哀伤之意却是掩藏不住。少年愣住了,他看向巨兽和它的幼子,不解的问道:神仙姐姐的意思是?

    “这块钟山阳玉是水族圣物,之前是另外一个人佩戴着,后来那个人死了。今日你拿到它并且到了这里,估计这就是天意吧。”

    白衣女子说完便弹指一挥,玉牌顿时朝着少年飞去。速度不算快,虽然有伤口牵引,少年还是勉强接住。

    在接到玉的刹那,少年只觉全身开始暖洋洋了起来。少年知道这是玉牌的一个功效,这些天也是这功效让少年坚持到现在,即佩戴此玉似乎能加速伤势恢复,有一次少年在逃跑路上摔折了腿,没想到睡醒第二天后就马上又健步如飞,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少年聪慧,自然明白这是玉牌在温养自己。

    一想到玉上还残留白衣女子体温,少年脸颊顿时红了起来,但是一听说巨兽快死了,少年顿时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哀伤,他看着巨兽还未说话,白衣女子又说道:它选择了你。你能保护好它的孩子吗?

    像是同意神仙女子的话,巨兽也看着少年嘤嘤两声。

    “啊?神仙姐姐,我不明白”这个托孤有点让少年手足无措,更是无法理解,毕竟少年自己也处于逃亡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如何。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姜水离”

    少年答道,他突然想到什么,刚准备开口,只见白衣女子轻轻点头

    “姜水离,我记下了”

    只见香风轻卷,一袭白衣轻身而起,她竟是朝天外飞去,等少年再看时,神人已经不见,唯独少年怅然若失。

    “果然是神仙姐姐啊,来去无踪”

    好在他也并非呆木,见白衣女子已经离去,他将玉牌再次放于腰身,准备向巨兽告辞。

    巨兽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嘤嘤两声,向洞穴不断挥着手臂。

    “你是让我去你巢...去你屋里坐一坐吗?”

    姜水离看着巨兽的动作,谨慎问道。

    没想巨兽听得懂他的话,竟是点点头,少年不禁有些汗颜。

    但是想着巨兽救命之恩,便向着洞穴走去。当走近洞穴的时候,少年却是有些后悔了,此洞看起来深不见底,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像是怕少年不认识路,巨兽拍拍小兽朝着少年努努嘴巴,小兽嘤了一声,不情愿的放下手中嫩竹,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屁股一扭一扭跑在了少年前面,为少年带路。

    姜水离无奈,见小兽已经钻入洞穴,他也只好跟着进入。

    “应该不是要吃我吧...”

    姜水离心中忐忑,但是他不敢惹怒这凶神。

    此洞穴初狭后宽,越往里走,就越宽敞,深处的穴壁上像是镶嵌了不少发光的萤石。前面小兽时不时回头喵他一眼,似乎是看他有没有跟上。

    姜水离虽然100个不愿意,但是巨兽隐约守在洞口,他索性咬牙就一直前进着。直到前面小兽停下,姜水离才注意到他已经来到了洞底,这里的荧光石更加光亮,照耀在洞穴里让他可以看清这里面一切构造。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团用干竹子搭建的像窝一样的草团,剩下唯独奇特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一座人工雕刻的石桌,石桌上摆着两卷竹筒。小兽跳上石桌,然后看着姜水离,那憨态可掬的意思很明显,巨兽要送他这个。

    虽然不理解巨兽为何多此一举让自己进来拿这个,但是姜水离却不敢怠慢。他小心拿起两筒竹卷,见他捧起竹卷,小兽嘤嘤两声,示意要出去了。

    但是当他走出洞穴,外面的巨兽却不在了。

    姜水离是个聪明的少年,他先是看着洞穴外空荡荡的竹林呆愕一阵,又想起了神仙姐姐的话,他再次看向小兽的目光却是变得温柔起来。

    “从今以后,只有你我相伴了啊”

    大概是巨兽时常会出去游荡,小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变故,跑出洞穴后便开始去吃之前没吃完的竹子。

    姜水离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是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他决定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如果半个月巨兽依旧没有回来,那么他肩上便承担了两份责任。但是少年此刻觉得,无论是送玉还是照顾眼前憨态可掬的小兽,这两份责任都沉甸甸的。

    姜水离看着自己在一边玩乐的小兽,他缓缓打开手中的竹筒。少年从小求学好问,多跟村里巫走络,识字自然不在话下,少年看向竹筒,只见其中一筒刻着《沧浪决》,似乎是某种功法,倒也不是晦涩难懂,这让他欣喜若狂,眼下水族分裂,共工和黑帝争夺帝位,乱世一触即发。如果有能修炼的功法傍身,自己便能有一技之长,就算打不过,还可以跑得过了,不过令少年烦恼的是,自己没有任何武学基础,也不知道这功法需要多久才能大成。

    姜水离迫不及待打开第二卷竹筒,第二卷竹筒却是打开后又掉出一个小盒子,少年拾起盒子,继续看向竹筒,那上面却只有两行字。

    “不恨世人多负我,只应我负他人多”

    这两句后面还有刻痕,但是不知为何主人停笔了。

    这苍凉的笔意瞬间让少年鼻尖一酸,他不知道此竹筒主人是谁,他抱着竹筒仰躺在地,看着天空,眼睛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