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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假面幻境

    伴随着奇怪的歌谣,庆柯感到自身正置于一片白色的迷雾之中,身边的穆勒神父和金妮已经不知去向,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湿润和闷热起来。

    “庆柯!”似乎有人在用熟悉的母语叫着他的名字,而远处,则连绵着人群的嘈杂声,不时还发出零星的枪响。

    他有些恍惚,上一秒自己还是在雷纳多镇的教堂里,现在却不知身在何处。

    骤然间,吹来一阵清凉的风,搅散了这一抹迷雾。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连忙环顾四周。

    细雨微微,山色空蒙,层峦叠翠,白雾缭绕。庆柯发现自己居然正站在雨中的山路旁。

    他的背后,有一座俊朗的山峰从叠嶂之间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格外突兀。

    望着眼前令人熟悉的场景,庆柯不知为什么淌出两行热泪——这分明是花都西南地区的世外名山『上界峰』,是自己阔别十年的故乡!

    自己怎么回到上界峰了?庆柯两眼茫然,看了看身上,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上界宗』的青色长衫,身边都是和自己穿着一样的同门师兄弟。

    “庆柯,别傻站着,快走!”一个男人站在前方,用手招呼宗门的人快逃。

    他认得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大师兄,可师兄明明在十年前死了啊。

    庆柯陷入自我怀疑,难道说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上界峰?

    那时的花都,保皇派与新军全面开战,整个国家陷入内战阴霾。保皇派为出奇制胜,找到了世受皇恩的上界宗,要求炼气士们出山助战,没想到遭到宗门拒绝。

    于是,保皇派动用轰炸机,在上界峰投掷『天人五衰散』,暂时束缚住炼气士的周天真气,然后动用枪械大开杀戒。整个上界峰,只逃出庆柯一个人。

    庆柯还没搞懂为什么会回到过去,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枪鸣,身边的大师兄被击中数十枪,抖动着身体倒在血泊当中。

    “大师兄!”他忍不住喊出了声。

    他身边的师兄弟们群情激奋,呐喊着调头冲锋,像是飞蛾扑火般倒在枪林弹雨中,只留下他呆呆站在原地,情绪被这番景象无情的拉扯,说不清是愤懑还是悲伤。

    等庆柯回过神来,猛然发现死去的大师兄竟站在他的面前,浑身淌着血,表情带着几分狡黠,双手捧起一个鬼脸面具,对他低沉着嗓音说,“戴上面具,重振师门。”

    鬼脸面具?这是雷纳多教堂地下室的鬼脸面具!庆柯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不对,我不在上界峰,我在雷纳多!”

    鬼脸面具发出痛苦的哀嚎,这场幻境也骤然崩塌,分裂成无数碎片,被一阵寒风吹散,落成一地的残雪。

    下雪了?庆柯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仔细端详,晶莹的花瓣向外舒展,分外好看。

    他再次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冬日午后的小街,街道两旁是一派青砖绿瓦、飞檐斗拱,有几户人家还挂着大红灯笼,贴着春联,远处传来“冰糖葫芦——”的吆喝声。

    这分明还是在花都。

    只是,上界峰地处东南,一年到头都是闷热的天气,几乎从不下雪,绝不会有这样的景致。

    他搜寻着脑海中关于雪的记忆,难道自己又来到了花都的京师?

    忽然间,他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看,竟是跑来几个青年,都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服,但并不怎么合身。

    他们与庆柯擦身而过,一脸兴奋地回头说,“庆柯,快跑!任务成了!”

    为什么跑?庆柯再回头看,只见一群宪兵模样的人,正端着步枪向他们冲过来。

    这难道是刺杀摄政王的那天?

    1930年,新军已经占据了花都整个南部地区,要求北方的皇室无条件退位,建立花都共和国。

    但保皇派的话事人——摄政王载良主张反抗到底。于是,新军派遣杀手小队刺杀摄政王,庆柯就是队长。

    任务成了!摄政王死了!

    庆柯欣喜若狂,跟在几个同伴的身后,穿越京城的大街小巷,与赶来的宪兵玩起猫鼠游戏。

    但没跑多久,他就和那几个青年走散了,身后的宪兵也消失不见。

    他放缓脚步,疑惑地望着四周陌生的街道,身边突然涌现出不少孩童。

    这些孩童喊着“菜市口,看热闹!”

    看热闹?

    庆柯恍惚着跟在孩童身后,越向前走,身边看热闹的人就越多,最终人潮汇集在菜市口,把圆木搭成的一个行刑台围的水泄不通。

    行刑台上,同他执行刺杀任务的那几个义士正赤身裸体,被五花大绑的固定在几根桩子上,浑身满是严刑拷打的伤痕。

    他们微闭着双眼,神志已然不清,早已游历在生死的边缘。

    台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刺客终于被抓了……”

    “乱臣贼子,该杀……”

    “好久没有看过凌迟之刑了……”

    “一会儿抢一块肉,据说贼子的肉包治百病……”

    他们被抓了?庆柯混在人群中,想要上前施救,但身体却像灌铅一般动态不得。

    他低头一看,无数暗黑色的铁链从地底钻出,如同来自地狱的蟒,缓缓将他的双脚缠住,而后顺着双腿向上,直至布满全身,伴随着刺骨的痛楚,令他动弹不得。

    是『八门金锁』。

    他看向台上,几个手持小刀的刽子手走上行刑台。

    他们身体精壮有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整齐地排列在几位义士的身前。

    伴随着手起刀落,义士们不能自已,本能地发出哀嚎声。围观的人群兴奋起来,不时发出叫好声。

    “住手!”庆柯终于挣扎着终于喊出了声。

    刑场陷入安静,在场所有人几百双眼睛全都看向庆柯,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邪魅。

    庆柯身前站着的是个看热闹的孩子。

    那孩子跟随众人转过身,看着他,突然露出天真的微笑,双手高高举起一个鬼脸面具,对他说,“戴上面具,去救他们。”

    庆柯迟疑了一下,望着行刑台上奄奄一息的同伴,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接过鬼脸面具,喃喃自语,

    “戴上面具,就能改变过去,就能让他们活过来?”

    鬼脸面具上,那张血盆大口缓缓蠕动起来,“戴上面具,得到老子的神力,你想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庆柯忍不住突然发笑,笑得比周围那些所谓的“人”还邪魅。

    笑到虚脱,他脸上露出难得的轻松神色,说道:

    “过去无法改变。”

    “什么意思?”鬼脸面具的声色有些惊慌。

    庆柯大喝一声,双手运起两道真气,手中的鬼脸面具突然漂浮起来,发出歇斯底里的鸣叫,它制造的那些幻像也随之烟消云散。

    那上百个乌木方块再度出现,将鬼脸面具团团围住,变成莲花的形状,眼看就要再度闭合。

    “等等……”鬼脸面具求饶起来,“老子道歉,不该用幻像诓你。但戴上面具,就能得到老子的神力。”

    “代价呢?”

    “代价?无非是死后不得超生,永世做老子的奴仆。”

    “没兴趣。”

    “有话好说!小鬼,你年纪轻轻就练成『八门天征』,是千年不遇的炼气天才,只可惜被『八门金锁』封印,成了废人。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老子帮你破锁,你把面具从盒子里拿出来。”

    “你逗我?世上没人能解开『八门金锁』。”

    鬼脸面具得意地大笑,“老子是神鬼界的扛把子,还打不开个破锁?你昨天差点被一只虫子吃掉,是老子暂时开了你的『开门』,让你死里逃生。”

    “是你干的?”

    “快跪下来谢老子大恩大德。”

    “救我干嘛?”

    “当然是老子大发善心。”鬼脸面具哼了一声,“怎么样,交易划算吗?”

    太划算了,等于是8万马克解开『八门金锁』。庆柯脸上装作不情愿,“凑合吧,快给我解封。”

    “不行,万一你耍赖怎么办?先带老子走,越远越好,老子再考虑给你解封。”

    “成交。”

    庆柯把面具从木莲花中捞出来,随后,这些木块开始快速排列,也就花了几秒钟的时间,从莲花又变回最初那个盒子的样子。

    对庆柯来说,刚才在幻境中仿佛经历了很久很久。但对穆勒神父和金妮而言,他们看到的却是庆柯从木莲花中取出面具,自言自语一阵,然后将盒子恢复原状,中间大概也就经历了一分钟的时间。

    金妮颤抖着声音问,“盒子里是什么?”

    “一个面具。”

    “你们在说话?”

    “听它讲了个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