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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迁厂的眼泪

    检查组的车刚停在塑钢厂的大门前,离副处长正要下车去叫门,这时两扇大门却开了,一辆装满塑钢门窗的大货车顶着满头的白雪,屁股后面冒着黑烟从大门处像个醉汉一样晃晃悠悠奔检查组的巡逻车迎面驶来,驾车的章副处长向离副处长喊了声“别下”,就连忙把车向林边靠。大货车也没有减速,从他们身边快速过去了,货箱上超高的货物把路旁挺立的红松树枝给刮断了一大片,树上挂着的白雪和冰凌成片地落到了路上,把巡逻车棚砸得哗哗地响,一团团雪也从开放的车窗外散落到大书记和王处长的头上和衣领里,离副处长气愤地骂了声:“都是些什么他妈的玩应,挣钱这是要别人的命呀!”宛处长见大书记只用手弹了弹头上和身上的雪,并没有吱声,就让章可把车开进去。正要关大门的人看见巡逻车迟疑了一下,就等着车进入了院内,并迎了上来。

    宛处长一见迎上来的人先是楞了一下,见大书记和王处长都下车,面对着迎过来的人脸色沉了下来。那个开门人面部表情尴尬,但还是开口说:“宛处长,是您们呀!来这里是检查工作?”

    “张名,你怎么在这里,你们的头呢?”宛处长严肃地问。

    ”我,处长,上次那事张老黑一个人扛了,我们只是从犯,东西都给缴了,我们倒买的那点钱也都还了,所以我只在里面呆了两个月。“张名脸上挤着笑说。

    ”我问你怎么在这儿,谁问你怎么出来的,出来了就要好好改造。“

    ”对,好好改造,这个厂子是我一个远房亲属开的,我出来没事干,就来帮忙,现在你们来的不巧,我的这个亲属出去联系业务了,他没在。“

    ”在没在没关系,我们就是来检查一下防火安全,你领着我们进去,还是我们自已进?“

    ”我领,你们查什么都可以。”张名说完就在前面带路。心理说,保卫处来检查防火,肯定他妈地没好事,这帮犊子,谁发财整谁,专跟钱过不去。他虽然在学院当了几个月的保安,但只对保卫处三个处长算是熟悉,对其它人并不知晓什么来路,但看见三个处长对于其中的这位又介绍厂房情况,又介绍消防设施的就仔细地端祥了一下。只见这位两眼熠熠放光仿佛一看就能把人看穿,走起路来稳如泰山般移动,脸上始终浮现着严肃平和的神态,而且全身被一种白色的光气所笼罩,走到哪里仿佛都能把哪里的物品给照亮,他心里一震,难道古人说的蓬荜生辉是真的,这小老头肯定不一般,是个大人物。

    离副处长叫着在旁边傻看着大书记的张名说:“你赶快让你厂房里的机器都停了,这轰轰响,什么都听不清。”张名这才缓过神来,冲里面几个在机器旁边忙碌的工人喊,你们把机器关了,不用干活了。里面人喊:二厂长你说什么?听不清。张名气愤地说:”离处长,你等着,这帮货什么都干不了。“就自已跑进去,把机器的电源按钮给按下,接连停了三台机器。宛处长对离副处长说:“离响,您给书记和王处长说一说,这里咱们去年给下的整改通知到现在还没改的情况。”离副处长指着满地乱堆放的塑料未加工品,制成成品、边角碎料及各种垃圾说:“王处长,你看,我们进场的通道应该不低于四米宽,为什么四米宽,因为一旦发生火灾我们的消防车能进入,而且能够展开作业面,这里只有一米还不够,而且地上满是杂物。书记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那面墙的两个消防栓都给挡住了,这就是最大的隐患,那个给挡了一小半,打开门算是能用,整个厂房内这个大车间就这三个消防栓,给挡上两个半。这里咱们定期换的二十几个灭火器都是有固定位置的,我这才看到,都给扔到那个角落里了。再往里走就更惨不忍睹了,他们间壁的屋把里面的消防栓都都给挡上了,我想您还是不用看了。”

    “咱们进来的时候差点没让大货车给撞上,这么危险来到这里,还不好好看一看。”书记说着就抬脚往里走。并且边走边说:“赵副院长不让我来,说里边乱,怕出现什么危险,今天早上,他去区里参加全年消防安全先进单位表彰大会,所以,我要亲自看一看,这个地方是不是按他的说法应该给清了,当初咱们是求着人家来的,合同还没到期,现在看来,王处长的意见就特别重要了。”

    “书记,我刚才看了看,心中有数了,这个厂给咱校交的那点钱,不够他们用咱学院的水、电及其它维修费用的,而且还占着咱们的实训用地。我看离处长说得对,不用往里走了,按着赵副院长说的,清。”

    “王处长的建议我是赞同的,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让我天天睡不好觉。”书记边走边说。离副处长对这里每个场区如何分布都熟烂于心,他曾多次设想,这里一旦发生火灾,在学院消防车进不来的情况下,把哪个窗子砸开,才能把水枪接到那个半开启的消防栓上。因为从他多年从事消防的经验来判断,火源未必在这间厂房,而是里面那个废塑料燃烧锅炉间或与其相临的职工食堂才是防火的重点,因为那里即有火源又是半封闭,操作不当极易引起火患。

    屋内的灯光明亮,张名一听这是要来封厂的,就对离副处长说:“各位领导,还是不要往里去了吧,里边就是厨房和工人休息的地方,免得脏了你们的脚。”

    “即使来了,就好好看看吧。离响带路。”书记不动声色地说。宛处长对张名说,“你即使是二厂长,能不能跟你们厂长说一说,大白天的,里边点这么多灯干什么,我们办公室都安装了节能设备,你们不花钱也不能这么祸害学校呀!”张名听到这话没吱声,就跟在后面往里面走。路过废塑料燃烧锅炉间时,里面出来了一个身着工服的中年妇女,从他们的眼前神色惊慌地穿到生产车间里,离副处长看着旁边紧闭的门,扶在门上细听,一点机器的轰鸣声都没有,知道被刚才出来的工人给关了,看来他们早有提防,特意逃避各种检查而事先安排好了,但从里面涌出的呛鼻的气味还是让他们一行人头有些头晕,王处长说:“这里肯定是处理废塑料渣渍的地方,是高度的空气污染源,工人们如果不做好防护,肯定会致癌的。”张名听到王处长的话,连忙对生产车间离他最近的一个站在机器旁的女工喊:“你,快把这儿的排风扇打开。”大家捂着鼻子在这片浓重气味区间穿行,康一还是被脚下横七竖八的堆积物给绊一跤,趴在地上把掉在废料缝隙里的检查记录本捡起,又开始记录。过了这片区域,一种香气也扑进了大家的鼻孔里,厨房到了,离副处长对站在厨房门处往里看的王处长说:“王处,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这里,上次检查时我就注意到,并且让他们改,现在他们也没动一点,你看,煤气罐是远离了一点,但他们灶下的东西太多,而且离灶很近的这些米面油丝毫没有换地方,他们以为是自已家呢。排烟系统就这么露在外面,上面滴下的油也没人处理。”大家看见一个系着围裙的妇女正忙着炒菜做饭都没有进去。但这个妇女还是发现了他们,就回头楞楞地站在灶前转身看着他们。这时离副处长和宛处长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宛处长问张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张老黑的媳妇吧?怎么在这里。”

    张名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说:“宛处长好眼力,正是张老黑的媳妇。”

    离副处长好像想起什么问张名:“老黑不是在看守所吗?他们家的烧烤店不开了?”

    “还开什么呀?一个学生都没有了,老黑在看守所跟我讲,让我照顾好嫂子,老黑够意思,我也不能不仁义,所以,看嫂子回来了,就让她在这里做伙食饭,也算对张哥一个交待。”

    待检查组离开厨房之后,张老黑的媳妇站在厨房里用勺子狠狠地敲着马勺的锅沿,立即大骂起来:“保卫处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断我们生意,逼着老娘跟一个大厨去他妈地别的饭店当切墩的,那他妈地能挣到钱吗?如今把老黑给逼进看守所,老娘就是要跟你们对着干,就是要发学生财,就发学生的暴利财,看你们怎么着?看你们保卫处能拿老娘怎么样,就发学生财,就发学生财,气死你们保卫处这帮狗娘养的。”说着,就满眼浸泪,气哼哼地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望着自已以给工厂做饭为由头进的啤酒、烟还有烟花堆在米面的旁边,心想它们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手里的人民币呢。这时,送走检查组的张名来到了她的身后,轻声地说:“黄丽姐,何必呢?这帮玩应一点不白给,我看,你应该把你堆在这里的东西早点处理掉,他们好像要封这个厂,如果那样,你的这些东西就难卖了。”

    “张名,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封这个厂?”

    “不知道,听他们出去的时候说,等什么赵院长跟我表哥说,看来他们是不想让我表哥干了。这帮玩应说到做到,以后我都不知道干什么了,对了,如果我表哥接着干,我还跟着他,黄丽姐,不行你还干这个,怎么样?”

    “那我还能干吗?我干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一个掩护,如果不在学院了,不发学生财,只挣你表哥给的这几个钱,够我花销吗?你愿意干你干吧,你还年轻,不像老黑和我,我们不可能像常人一样花力气挣小钱了。”说完,就用手擦了擦眼泪,说:“你让他们吃饭吧,柜子里有我特意为你和厂长炒的菜,我出去卖东西了。”说着,她把事先准备好的背包,背在肩上,就去学院体育场厕所旁的女厕所附近了。学院学生现在已经下课,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来到这里的人很少。戴着口罩只露着两只眼睛的黄丽,把包放在女厕所的洗手台上,就在微信群里向学院内几个事前约定好的学生发出了只有他们间才知道的几个笑脸。因为她每天送来的东西都是学生事先交完钱由她定价再把东西送来,那几个微信笑脸的组合,是她与这些学生送交物品的几个不同地点的代号,而今天她发送的微信笑脸组合就是体育场公厕,所以,前后交易不到15分钟就完成了。学生们需要什么又用微信告诉她,经过讨价还价后,又达成新的交易,所以他们的行动时间把握得很准,也甚是隐秘,学院的监控摄像头只能把道路看清楚,而厕所进门处却是盲区,显然这个地方进行交易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这时有十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还有几个女生围了过来,有的把东西揣在羽绒服的怀里,有的把东西放在小背包里,其中几个学生则拿着衣服,把烟花光源素三号、光源素五号及摔炮盒都包在衣服里神秘兮兮地走了。黄丽感到今天交易特别顺利,心想,只要在学院,就有她做不完的生意,这一趟,属烟花最挣钱,全部算下来仅这一次就赚叁佰多。晚上的烟酒少说也能挣贰佰,干什么比这更挣钱,干什么比这来钱更快,她原来在学院未封堵南围墙大门的时候,就玩的这个,但那时候不太挣钱,因为学生晚上出入比较方便,现在学生就寝后跳窗出来,想出校则难上加难。走在学院南路上,她脑子不停地旋转着,同时也担起心来,如果厂子没了,自已又怎么能在学校立足,每天如果背着东西进出学校,肯定会被抓的,下步该怎么办?唉,不想了,想了也没用,反正老天饿不死瞎家雀,管他呢,就是卖色相,老娘也是人上人,她边走边想,又心里问这些孩子买烟花干什么,他们今晚有什么活动吗,那样烟、酒可能多卖出一些,一定问清楚他们干什么。

    当黄丽胡思乱想进入厂子半掩的大门时,她感到有一种异常的气氛,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就匆匆走进车间,车间也是如此地静,怎么没有那些女工嬉笑打闹唠黄嗑的乱糟糟地声呢,他们都去那里了。当她过了厨房走进厂长室的时候,看见张名正守着她为他和厂长特意炒的两个菜的桌前,端着酒杯往嘴里倒酒呢,并醉眼朦胧地直直地望着倚在没有门的门框上的她,好一会才说:“黄丽姐,咱们的厂子得搬走了,你跟我走还是回村里守着那个烧烤店?”

    “你表哥告诉你的,厂子干不下去了?”黄丽并无惊讶地问。

    “表哥来电话说,什么赵院长打电话通知他,只给他三天时间,让搬出学校,否则断水断电,表哥还让我给工人放假了,这几天还让我替他看厂子,他现在正找地方准备把机器运走。”

    “你表哥也五十多岁人了,比你大二三十,怎么也怕他们保卫处,说让搬就搬,就不能找找关系?”黄丽没好气地说。

    张名又给自已倒了一杯酒,说:“黄丽姐,你们不知道,他们保卫处在学校是孙子辈的,老师他们不把他们当人看,但他妈地对咱们,他们就是爹,想发学生财,想占学校便宜,得通过他们这关,当初老黑哥为什么让你交他们保卫处的人,就是这个原因,最起码也有一个照应,这可好,我表哥只相信他跟学院某位所谓的领导关系铁,但现官不如现管,他们保卫处就管着你,我干过几天保安,知道他们那套,要得罪他们,他们想法设法给你找回来,除非你不挣学生钱,不占学校的便宜,那你也可以把他们当狗看。”

    “你这么说,我倒佩服我家老黑了,他专跟保卫处过不去,以后老娘我也跟他们保卫处过不去,让他们也把我关进看守所!”黄丽气愤地说。

    “姐,你可别这么想,咱们不是没能耐吗?要有文化还干这个,都怪我当初不好好学习。”

    “老弟,你是干保安和种地给你弄糊涂了,我刚才就挣了伍佰多,学习好又挣几个钱,人活着干啥逼自已,今晚,跟姐挣钱去,我让你见识见识,学生的钱多好挣,保管你一次就放不下,学生不把钱当回事,没了向家里要,他们只要有这个心理,咱们就好干,就有前途。”

    “姐,你也来喝两杯,反正没几天呆在这里了,就咱俩,我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知道你心情不好,又要没工作了,好,姐我陪你,我喝我的啤酒。”黄丽说着,就脱了大衣,到厨房拎了一提啤酒,从中抽出一瓶,用大姆指一弹,瓶盖就从她刚过耳的短发旁飞到了身后,一扬脖就吹了一瓶。两人各怀心事,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酒,就你推我搡地一起瘫倒在办公室靠里的床上,张名张着大臭嘴,冲着黄丽的耳根与脖子交叉的地方喷着酒气,头枕在黄丽的一条细胳臂上,侧着身体,把一只手放在了黄丽身上,呼呼大睡起来。黄丽侧一下头,醉眼看着熟睡的张名那消瘦年轻的脸,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弄了弄张名的头发,就又眼望着高高的棚顶,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冰冷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