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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冬月中旬京城寒冷干燥,兆辉外出两日,猎获不少活野味回府,特意从中挑了一头肥鹿和几只野山鸡,一早便着人给雅俗送了来。

    雅俗正在小厨房里看着关在笼子里的野味儿,心里琢磨怎么个吃法,雅慕就来了。

    雅慕一见到雅俗就带来舟儿的话,说舟儿才得了一笼鸽子,明日宴请大家。

    雅俗感叹:“怎么这好吃的要来都是一起来,也不间错着开来。”

    雅慕:“姐姐,你这些好吃的可以慢慢养着,舟儿那里的宴席却等不及了。”

    雅俗:“这是为什么?”

    雅慕:“我听说舟儿好像遇到了难处,这次请我们过去,是叫我们给帮忙出出主意呢!”

    雅俗:“你是怎么知道舟儿遇上了难处的?”

    雅慕:“芍贞告诉我的,这宴请的消息也是芍贞带给我的。她去看舟儿,见舟儿身上不自在,问也没问出缘故,大约是心病。”

    第二日到赵尚书府,娇儿、在坻、芍贞、皙妍、沉宓一早就聚齐九湘居,独少了飞飞,一问才知飞飞这二日受了风寒,来不了。

    解下斗篷后,雅俗见舟儿神色上佳,发髻上戴着几色玉质花鸟簪梳,一身半旧的雪青紫锦上添花灰鼠皮褂子,显得整个人格外清丽,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心病。

    舟儿见姐妹们这么冷肯出来,十分高兴,雅俗雅慕皆是崭新的一水儿。雅俗依旧簪着福禄寿三星如意寿桃簪,一身青绿地鹤纹织金蜀锦面银鼠皮里琵琶袖大袄,下配玉堂富贵锦面银鼠皮裙,戴流云鸾凤项圈,套羊脂玉鸳鸯莲花镯,通身高贵超凡。雅慕着一套淡红缎面对襟袄裙,袖口裙襕绣出成簇的杜鹃,外罩一件嫣红地织金杂宝纹妆花锦面貂鼠皮坎肩,弯月髻上戴着最华贵的赤金镶宝石九尾展翅吐流苏偏凤大钗,遍身明**人。

    舟儿上前拉着雅俗雅慕笑道:“你们姐妹俩真是人间瑰宝。”说完请坐。

    萱芷、兰茝过来上了茶,八个女孩围着熏笼坐在一起,叙起日常,雅慕因问:“你们刚刚都在聊什么呢?”

    舟儿笑道:“不过是些家常话,就是聊起来这个冬季该如何进补,都在说各种汤呢!既然你们也来了,咱们干坐着无趣。”便吩咐杜衡带人去取东西,不一会儿,丫鬟们拿来一大盆腌制好的鸽子和八九道菜品碟子,另有长铁叉、三足铁炉等物,移过熏笼,把炉子安置中间。

    芍贞见铁炉和铁桶一般,口上蒙着铁丝网,网下炭火甚旺,倒可以放锅罐上面炖东西,就说:“这都有炭盆了,何必再多生个炉子。”

    舟儿:“裘皮金贵,我怕熏笼盖一开,有火星溅出来伤了衣服,虽说这么坐着该不至于,但还是仔细些为好。”

    在坻:“你总是想的周到。”

    接着每人用铁叉叉两只鸽子放炉上,手里转着烤,把炉口都堵满了。皙妍来到现在,都没听舟儿说有什么不好,此时鸽子烤的正油,觉得吃人家的嘴软,就主动问起舟儿最近的事。舟儿:“说来也怪,我遇到这事一直想找你们说说,前些日子都把我熬的度日如年,可一见到你们,突然觉得竟没什么可说的,怕是等你们回去了,我又得熬着。”

    雅俗:“到底什么事呀?”

    娇儿:“有什么是和我也说不出的?”

    舟儿思索了好一会儿,众人也在等着,只听舟儿道:“今天我娘亲和我姨母带着表姐妹一家出门赴宴,我才得空邀你们,我这两个表姐妹从一来我家起就缠上了我,每天来我屋里坐着与我说话亲热,吃要与我一起吃,睡也要同我一起睡,可我与她们以前并未见过,实在不熟,我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忙着与她们虚情假意的应酬,着实心累。”

    在坻:“你家既接待了客人,自然有安顿,她们是有客居的,你若觉得她们这般打扰了你,直接说你有事,请她们回屋。本就不熟的表姐妹,饮食休息都在一起,也不妥。”在坻素来守礼,就算姨母和娘是一个母亲生的,表姐妹那也是外人,何况以前没见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娇儿:“就是,你既然嫌烦,就说出来,这是你家,又不是她们家。”

    雅俗突然想起母亲评价三婶子受过的罪,皆是那层不值的面子撕不开,还以为这算做事留余地,大多数人都这样,遇到脸皮厚的就吃亏,便问:“舟儿,是不是你想办法说了,她们只装不懂,依旧我行我素。”

    皙妍:“对对,我猜这就是问题,就像那个陆梦珊,明明抢骗被发现,就死皮赖脸的笑着不还。”

    几人听皙妍又拿梦姗举反面例子,都一起叹气。

    舟儿:“是呀,我做活,她们围我旁边夸我绣工,我看书,她们又拿我的书看,我要出门,她们也不走,还把我的丫鬟随意使唤,无论我怎么明说暗说,她们要么装傻,要么就拿和我是姐妹的话来支吾我。”

    沉宓:“她们要在你家里住多久?”

    舟儿:“一开始说是为了来走亲戚的,我祖母便留人在家里住下,也没说住多久,我问过我娘,大约是过完今年冬天,明年开春了就走。”

    话说邵鸿飞的父母与舟儿家人商议过,计划将俩孩子的婚期定在明年秋时,待舟儿及笄后便着手忙大婚事宜。舟儿母亲因舟儿婚期不远,已经回京住下,帮舟儿料理陪嫁物品。舟儿的姨母俞蒋氏因守寡家道中落,得知舟儿即将高嫁之事,想古有娥皇女英之说,不少宠妃都是姐妹共嫁一皇帝,仗着与舟儿母亲是堂姊妹关系,打算先把其大女儿与舟儿共嫁一夫,做个平妻,等与国公府结了亲,再为二女儿做谋划,便带着两女一子上京投奔堂姐。

    孔老夫人好客,亲戚大老远过来探望,自然热情挽留,安居府上。俞蒋氏母子四人便在赵府住下来。俞大姑娘刚到赵府拜见过长辈,才一安顿好,就找来表妹舟儿的九湘居,与舟儿姐妹相称,数日不离形影,看屋里什么都喜欢,吃喝夜眠皆不肯离开九湘居,接着俞二姑娘也每日过来与表姐说笑解闷儿。舟儿性格本就好静,不喜太热闹,几日一折腾,舟儿便厌烦了表姐表妹,但俞家二位表姑娘俨然一副鸠占鹊巢的架势,只想舟儿把居所和夫家让出来才好。

    几代同堂的大户人家规矩多,舟儿憋的想和祖母说,但舟儿一说要出门,两位俞姑娘就叮嘱舟儿慢点走,她们只装一家姐妹不用见外,把九湘居当成她们自己的居所。舟儿防着这二人乱动自己屋里备办好的嫁妆物件,又顾及母亲颜面,不敢发火怠慢客人,便憋闷了许久。最后是杜衡、兰茝跑去孔老夫人面前狠狠告了一状,孔老夫人亲自去找儿媳,正好俞蒋氏也在,在老夫人提议下,一大群人便一齐到九湘居坐了会儿,吃过茶,孔老夫人拉着舟儿对一众媳妇嬷嬷丫头们玩笑道:“我们舟儿从小就喜欢安静,人都知道她乖巧,可一闹起脾气来,那是爹妈都敢顶撞的,这性子就跟她祖父的倔脾气一个样,也是她祖父和她爹惯出来的,这么个掌上明珠,谁不喜欢?”

    俞蒋氏听出来这话是叫自己女儿别打扰舟儿,还故意说这么个柔柔的人厉害,便道:“老夫人说的是,舟儿是个顶好姑娘,又大度,能容人,不过这性子安静将来可要吃亏,做人还是得会来事,正巧如今她们姐妹天天在一起,让舟儿和姐妹们一起待着多学学,日子一久,保准性格就活泼了呢,以后嫁人了也少受委屈。”

    舟儿一听这姨母的话,瞬间气都提上来了,只不好重重叹下去。蒋夫人是个聪明人,进来看一圈,说几句话,已经把事情明白了八分。蒋夫人知道堂妹当年谈婚论嫁时,因尚未进门,其父就在公然场合贬损亲家为人,因而遭到悔婚,后来另寻门户,嫁的比之先前便大不如,如今家中尚有财帛,却也日益败落。此次来京投亲,她家两个女儿见到舟儿住居精雅,衣食金贵,九湘居的柜橱里都搁满了为舟儿陪嫁所办的物品,怕是羡慕的很,才天天缠着舟儿。

    孔老夫人:“姨太太说笑了,不是我自夸,我家几个丫头各个教养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都是极好的,舟儿有这么一大家人护着,谁能委屈我们舟儿呀!”

    舟儿有亲叔伯姊妹,从小就不缺什么姊妹玩,再说就算要学闺媛之礼,堂堂尚书府的千金,还用不着跟这姓俞的一家学什么。

    俞蒋氏笑说:“舟儿有这么一大家人疼真好,真是有福气的姑娘。”

    说了会儿话后,蒋夫人随婆母离开前,直接把两个外甥女唤出九湘居。自此俞家母女便明里暗里缠上舟儿,最烦心的时候,舟儿是日夜煎熬。蒋氏深知把女儿嫁入国公府的好处,私底下教两个女儿一定要盯紧舟儿,一旦来机会就下手,绝不能把自家的好郎君让舟儿一个人独霸了。顾念相处情分的蒋夫人见堂妹时不时诉苦,虽知舟儿不快,也不好责怪堂妹,免不了为难。

    皙妍一心盯着叉上的烤鸽子,听闻舟儿的话,就说:“舟儿,那今年到过年,她们就一直这么缠着你?总得有个原因吧,她们是不是想要你什么东西?或者觉得你这屋子好,想住着舒坦几日。”

    在坻忙笑道:“那哪行啊!这是舟儿的屋子,表姐妹想住舟儿屋子,舟儿就让与她们住,那表姐妹想要舟儿相公,舟儿还能带她们分不成?”

    娇儿笑着接话:“瞧你说的好不正经,我哥哥可是个规矩人。”周围都在笑在坻,舟儿却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子看着在坻。

    在坻注意到舟儿神色变化,就问:“怎么了?”又见舟儿并无怒色,只如被点化一般,便补了句:“你那表姐妹想必与你差不多大,她们如今住在你家,那终身大事?”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娇儿:“不会吧!舟儿,她们想和你一起嫁给我哥哥呀?她们家世如何?”

    雅慕笑娇儿:“瞧你这关心的!”

    芍贞:“舟儿,说说呗,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舟儿想了想道:“这些我也是听我娘亲说的,俞姨父家中原是做买卖的,有些田宅,只因前年姨父病故,家中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表弟年幼,无人能撑起门户,一来表姐妹要守孝,二来姨母又不肯让表姐妹们屈就寻常人家,亲事便被耽搁了,至今没有着落,这次来京,姨母还托我娘亲帮忙打听人家。”

    沉宓:“舟儿,那你这俩表姐妹的婚事,若是到明年开春还没着落,是不是就住你家不走了?”

    众人忍不住一起唏嘘,盯着舟儿和沉宓来回看。沉宓接着笑道:“我说大实话,舟儿,你母亲大概问过你姨母她们想住多久,你姨母说住到明年开春,又托你母亲帮你表姐妹寻亲事,可若是到了明年开春亲事还没着落,你姨母让你母亲好人做到底,帮着把亲事寻准了再走,你母亲也不好意思赶人,再则你是明年端午节及笄吧,保不齐你姨母一家要留下来为你庆贺生辰,怎么可能开春就走。”

    皙妍抬头大声道:“那舟儿岂不是要一直被折磨到出嫁。”说完继续低头烤鸽子。

    舟儿都被沉宓和皙妍的话说的心里七上八下,芍贞这时也问:“我觉得沉宓说得对,舟儿,你姨母和你母亲是亲姐妹吗?”

    舟儿便摊开道:“我姨母与我娘亲是堂姐妹,她们二人共个天祖,因姨母曾在我外祖母跟前养过一段日子,所以和我娘亲关系比较亲。”

    在坻:“共个天祖的关系就远了,就算是兄弟,到你们也出了五服。”

    舟儿转身看着在坻说:“可我姨母是我外祖母跟前养过的,和我娘亲情如同胞,我娘亲顾及往日相处之情,所以把我姨母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处处为她打算。”

    沉宓又来当头棒:“所以,等你及笄后要嫁去兴国公府,你姨母那时又会搬出姐妹情深来求你娘,要把你表姐妹同你一起嫁去兴国公府,你们在家是好姐妹,出嫁了还做好姐妹,互相都有照应。”

    皙妍大惊:“那舟儿岂不是要被折磨一辈子。”

    舟儿心都听凉了,娇儿嘟嘴看着皙妍和沉宓,手里叉鸽肉的叉子转的越发快,一众人叫沉宓说的更加唏嘘,连四周丫鬟都听住了,雅慕忍不住道:“沉宓,你以前话可不是这么多的,还有,皙妍,你今日是跟沉宓提前说好了么?看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把舟儿吓着。”

    沉宓和皙妍忙一起笑着摇头说没串通。

    这时一直看着火候的雅俗提醒道:“舟儿,鸽子烤糊了。”舟儿低头一看,连忙给鸽子翻身。

    雅俗:“沉宓,我听你刚刚越说嘴越顺,你对这些事像是挺了解的。”

    沉宓忙道:“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呀,我这些年可被梦姗折磨的厉害,一开始碍于亲戚面子不好意思说难听话,梦姗就得寸进尺,一看见我屋里有好东西就小偷小摸的给弄回去,仗着我娘亲舍不得翻脸,后来更是动不动带人闯我屋里毫无顾忌的明抢,上回的事你们不都知道么,大晚上带八个人趁我洗澡的时候,到我屋里把我全部的家当一把抢个干净,值五六千两银子的首饰,她为了珠宝是连杀头的活都不怕,末了东西一卷,还丢了句‘要是我以后缺首饰就去找她借也行’。论起来梦姗的出身真不算低,但她跟教养这个词不沾边,贼盗事做惯了,早不知什么叫羞耻心,有些亲戚一开始是难缠小鬼,忍着忍着就变成厉鬼。”

    在坻笑道:“今日怎么没把仙瑶请来,你们正好一较高下。”

    舟儿:“我请了,仙瑶一到冬天就起不来床,说不过来。”

    芍贞:“我听沉宓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舟儿,万一你表姐妹想要的就是与你共嫁一夫,等到你明年出嫁前才说出真正的目的,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你家人若是不应,她们会不会掐准时机在你家死缠烂打的闹起来,那样岂不搅乱你的婚事。”

    舟儿:“我爹娘怎么可能会给我塞个贵妾呢!”

    在坻:“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家人会不会答应,而是你姨母一家是怎么打算的,若她一家的目的就是这个,等到你出嫁前总得清点陪嫁人口,若那时你姨母哭求到你母亲和你祖母跟前,要你把你表姐妹都给带上,就做个媵妾,等进了门再与你争宠,那你以后岂能安稳度日?”

    娇儿看了雅俗半日,见雅俗只管一门心思烤鸽子,烤的比谁都认真,就嗔怪道:“雅俗,今日来到现在,一直都不听你说话,大家说了这许多,你倒是也给出个主意呀!”

    雅俗不紧不慢道:“你不也没说话么!你是舟儿的亲小姑子,人家想嫁给你哥哥,你都不说话,我插什么嘴。”

    娇儿被堵的干瞪眼。

    芍贞:“雅俗,舟儿现在遇到了难题,你若有方法就给说说,不然我们都说,就你不说,好像你一点都不上心一样。”

    雅俗:“我有方法我不就说了么!我听半日都没听懂你们说的是什么,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舟儿的姨母一不是舟儿的父母,二不是舟儿的公婆,凭什么舟儿还没成婚,就能给舟儿房中送妾室,难道舟儿的终身大事还得越过爹娘交给亲戚做主,这岂不是坏了规矩。我和娇儿一样生在国公府,勋爵门户规矩大,嫡庶尊卑有别,哪有正妻未进门,就为妾室腾地方的道理?既明知不是什么好事,为何还要任凭外人摆布?这是舟儿的家,还能由着亲戚鸠占鹊巢,当家做主?道理上都说不通。”

    舟儿听了这番话对雅俗满怀感激。在坻笑道:“说的有理,我们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娇儿:“不过,雅俗,眼下她们与舟儿同住一起,舟儿明知这是阴谋,却不能说破,还要日日面对,岂不烦恼。”

    雅俗笑道:“被看破的阴谋就算不得阴谋了。”

    娇儿还想再问,舟儿这时道:“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了,没事了,咱们难得相聚,好生乐一日吧,这鸽子烤好了先吃,等会儿再换卤肉烤。”

    几人把鸽子烤好后,就手里拿着撕腿子吃,外面又送进来卤肉和米饭,雅慕看着飞花在烤卤肉,想到一事就夸:“飞飞及笄那天,我在她家里吃的狍子肉不错,又嫩又鲜。”

    舟儿:“正好,我这里也备着几斤狍子肉,一会儿做来你吃吃,看与飞飞家里的相比如何?”说完就命人去吩咐厨房炒了来。

    皙妍吃烤鸽子吃的甚过瘾,忽来了句:“沉宓,你那个梦姗表姐近来如何了?”

    好几个正吃的差点喷了,沉宓却是个无聊的,说起梦姗来一肚子话,既然是皙妍主动想听,便把梦珊近来说亲不顺的事拿出来讲讲。

    等朋友们散后,舟儿把剩下的狍子肉并入一碗,让丫鬟们拿去吃,心里想怎么把俞家人的来去说给父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