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埃孜城
“或许你是个逃犯？”
“嗯？”赵樾一时间没有跟上林心的节奏。
“这都是我猜测的，你们大夏人不是只有刑徒才会剃发刺字嘛，你虽然脸上没有刺字，头发却很明显刚长出来没有多久。所以，我猜你是逃到这里的逃犯。”
林心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说道：“也不一定是犯了什么错呀，或许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然后呢？”
赵樾决定让她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毕竟一个人最深信不疑的，自然是她努力发掘出的“真相”。
“然后你不可能是一个人逃离大夏的，一个人没法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一定是有人帮助了你，比如你跟随一支商队来到这里。”
林心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赵樾是如何出现在西域的。
她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但是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还受了伤，这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有人突然图财害命或者想要把你卖为奴隶，或者你们遇见了山贼，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你逃了出来，却也受了伤，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可你之前说过，这里临近埃孜城，已经临近这条万里商路的最西端了，我即便是逃出大夏，也没必要一路逃到这么远的地方吧？”
赵樾觉得林心的推理还不够完善，还有一些细节欠思考。
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好的伪装身份需要经得起推敲。
于是他循循善诱，引导着林心继续思考下去。
“可能商队原本目的地就是盎萨诸国，而你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决定跟他们一路同行，可能是想要去盎萨那边游历一番吧。”
......
关于赵樾的“身世”，一个完整的故事很快就成型了。
一个得罪了权贵的长安少年，一个孤身逃亡西域的逃犯，一个山贼手中侥幸逃生的幸运儿，一个受伤失忆的倒霉蛋。
嗯，应付当地胡人就用这个版本了。
如果面对夏人，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经得起盘查的身份。
赵樾猜测这个所谓的“大夏”大概类似中国古代汉唐或者秦，一个强盛的帝国，必然有着严苛的户籍制度。
这个所谓的“长安少年”完全经不起有心人细查。
在“身份”这个问题上不能有一丝纰漏，否则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赵樾的身份总算是“搞清楚了”，两个人也彻底放下了对彼此的戒备。
“行啊，老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忽悠人啊。”
一早上消失不见的六哥突然说道，当然是通过意识交流，不会被林心听到。
“你一大早都去哪儿了？”赵樾没跟六哥扯这个话题。
“我不忍心看你欺骗人家小姑娘，就去周围溜达去了。”
赵樾才不信呢，这家伙一定就在边上偷听他们说话了。
实际上六哥还真没有偷听，他躲起来睡觉去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心突然问道，说着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这次赵樾是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完全不了解，先在这个鬼地方努力活下来吧。”
这也是他作为外星来客此刻最真实的心里话。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商队已经没有了，我也得想办法回到中央城，我们一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等到了中央城，你要去什么地方，我也能帮你安排。”
林心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说道。
“好啊，那就拜托你照顾了！”赵樾笑了起来，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笑。
一件接一件糟心事之后，终于有了一点值得高兴的事情。
“好”，看着赵樾开心的笑容，林心不禁嘴角也带上了一点点弧度。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我要先去埋葬那些死去的人”，说到这儿，林心语气里满满都是悲恸。
“走吧，我帮你一起。”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但沙漠早上的寒气还没完全散尽，走在路上仍然有丝丝凉意。
死状凄惨的尸体、残肢经过一晚上变得愈发狰狞可怖，并且开始有了一些难闻的气味。
赵樾找了一些布来，把口鼻遮住，便跟林心一起，把一具具尸体抬到路边一处平地上，又尽可能把缺失的肢体找回来放在相对应的位置。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适应，在林心面前竭力强撑着，甚至很快就把刚刚吃下的胡饼吐得干干净净。
但是很快他就习惯了这些，面对这地狱般的场景也不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把一具具尸体放好后，林心都会仔细的给他们整理好衣衫，擦干净脸上的泥土和血污，并在他们手里放一枚铜钱。
然后一边给赵樾介绍着：
“这是阿古力，负责照顾商队的骆驼...”
“这是里克大叔，他是商队里年龄最大的人，也是唯一的大夫，你给我包扎用的麻布和药粉应该就是从他这里捡来的吧。”
“这是阿穆尔，是一名护卫，他使得一手好长刀，他说等回到中央城要到夏人开的妙乐坊睡最漂亮的夏人女子...”
志向高远，当真是一位好男儿！
赵樾忍不住仔细看去，果然是那个高大勇猛的刀客，只见他四十上下，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络腮大胡子更衬得人威武不凡。
尸首后脑勺已经完全凹陷了进去，明显是钝物重击的结果，可惜了一位壮士就这么憋屈的死在敌人的背后偷袭上。
直到清理好了沿途所有的尸体，林心才向着尸体最密集的地方看去，那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商队最后被包围的地方，林心就是拼死从那里冲出来的。
她之前一直回避着那里，应该是不想看见某个人的尸体吧。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径直朝着尸体中心走去，在一具具尸体中仔细翻找起来。
就好像担心弄疼对方，又好像害怕看到某个人的面孔，她的动作缓慢而轻柔。
但很快她似乎变得激动起来，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也不复之前的温柔，在一具具尸首间不停穿梭。
赵樾正有些疑惑，突然听到阵阵驼铃声传来，接着一只驼队便出现在道路尽头。
片刻后就有一名护卫模样的人骑马来到近前，他仔细看了一下周围，又回到了驼队中。
过了大概一刻钟驼队便到了眼前，林心此时也结束了翻找，她看上去很激动，却又很快将情绪收敛起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胖男人在护卫陪同下走了过来，胖男人有着一头棕褐色的浓密卷发，有点像电视剧里欧美法官戴的那种假发，又像是一个巨大的鸟窝。
他抬起右手抚着左肩，上半身微微前倾，给二人做了一个礼。
“叽里咕噜呜哩呱啦不啦不啦....”
呃，赵樾听不懂对方在说啥。
林心走上前来，跟对方回礼后，两个人便交谈起来。赵樾听了一会儿，就慢慢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林心似乎有些着急离开，她请求商队帮他埋葬这些人，中年管事很痛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听到这儿，赵樾着实松了一口气，在这戈壁滩上就凭他跟林心要想埋葬地上这几十人，光挖坑怕是都得挖到猴年马月去了。
然后林心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零散货物送给了对方，作为回报中年管事送了她一匹灰色的矮马。
赵樾在一旁看得颇有些惊讶，这个时代的人都如此淳朴厚道吗，那之前的血腥厮杀掠夺又是什么？
很快林心就为其他死者整理好了遗容，并在每个死者手里放了一枚铜钱。
她轻轻地为那个至死仍站立在山口、目眦尽裂瞪着前方的中年人阖上双眼，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说道：“大叔，我活下来了，我会把妹妹救回来的，你放心。”
中年管事安排人挖坑埋葬这些人去了，林心跟商队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一个小包袱，牵着那匹马回来了。
“我们只能骑一匹马了，你放心这种西域矮马脚力很好，驼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说着林心让开位置示意赵樾上马。
“呃，我不会骑马。”
这话说出口稍稍有点难为情。
其实赵樾是会一点点的，在内蒙古草原上玩的时候，还是骑过几次马的。
但那都是牧民精心挑选出来的特别温顺的母马，而且只是在圈定的一小片草场上跑了几圈。
要骑着这异世界的马驰骋在戈壁荒漠上，他自认还是做不到。
林心一只手扶着马鞍十分轻盈的跃到了马背上。
接下来的一幕就比较尴尬了。
赵樾要上马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马镫，他抓着马鞍使劲蹦了两次都没能翻上马背，还把并不高大的灰马拽得来回晃动，马蹄在地上来回挪动着保持着身体平衡。
第三次尝试的时候，赵樾抬起的腿干脆一脚踢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往前走了两步。
于是他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没事没事，不用管我”，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马背上的林心嘴唇翕动着，最终尴尬地啥也没能说出来。
最后一次尝试，赵樾终于抓着林心的衣角翻上了马背，两人一马都得到了解脱。
已经忍无可忍的灰马迅速迈开步子朝前方跑去。
“接下来去哪儿？”赵樾问道。
“埃孜城。”
“嗯？”赵樾一时间没有跟上林心的节奏。
“这都是我猜测的，你们大夏人不是只有刑徒才会剃发刺字嘛，你虽然脸上没有刺字，头发却很明显刚长出来没有多久。所以，我猜你是逃到这里的逃犯。”
林心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说道：“也不一定是犯了什么错呀，或许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然后呢？”
赵樾决定让她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毕竟一个人最深信不疑的，自然是她努力发掘出的“真相”。
“然后你不可能是一个人逃离大夏的，一个人没法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一定是有人帮助了你，比如你跟随一支商队来到这里。”
林心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赵樾是如何出现在西域的。
她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但是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还受了伤，这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有人突然图财害命或者想要把你卖为奴隶，或者你们遇见了山贼，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你逃了出来，却也受了伤，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可你之前说过，这里临近埃孜城，已经临近这条万里商路的最西端了，我即便是逃出大夏，也没必要一路逃到这么远的地方吧？”
赵樾觉得林心的推理还不够完善，还有一些细节欠思考。
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好的伪装身份需要经得起推敲。
于是他循循善诱，引导着林心继续思考下去。
“可能商队原本目的地就是盎萨诸国，而你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决定跟他们一路同行，可能是想要去盎萨那边游历一番吧。”
......
关于赵樾的“身世”，一个完整的故事很快就成型了。
一个得罪了权贵的长安少年，一个孤身逃亡西域的逃犯，一个山贼手中侥幸逃生的幸运儿，一个受伤失忆的倒霉蛋。
嗯，应付当地胡人就用这个版本了。
如果面对夏人，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经得起盘查的身份。
赵樾猜测这个所谓的“大夏”大概类似中国古代汉唐或者秦，一个强盛的帝国，必然有着严苛的户籍制度。
这个所谓的“长安少年”完全经不起有心人细查。
在“身份”这个问题上不能有一丝纰漏，否则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赵樾的身份总算是“搞清楚了”，两个人也彻底放下了对彼此的戒备。
“行啊，老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忽悠人啊。”
一早上消失不见的六哥突然说道，当然是通过意识交流，不会被林心听到。
“你一大早都去哪儿了？”赵樾没跟六哥扯这个话题。
“我不忍心看你欺骗人家小姑娘，就去周围溜达去了。”
赵樾才不信呢，这家伙一定就在边上偷听他们说话了。
实际上六哥还真没有偷听，他躲起来睡觉去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心突然问道，说着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这次赵樾是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完全不了解，先在这个鬼地方努力活下来吧。”
这也是他作为外星来客此刻最真实的心里话。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商队已经没有了，我也得想办法回到中央城，我们一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等到了中央城，你要去什么地方，我也能帮你安排。”
林心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说道。
“好啊，那就拜托你照顾了！”赵樾笑了起来，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笑。
一件接一件糟心事之后，终于有了一点值得高兴的事情。
“好”，看着赵樾开心的笑容，林心不禁嘴角也带上了一点点弧度。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我要先去埋葬那些死去的人”，说到这儿，林心语气里满满都是悲恸。
“走吧，我帮你一起。”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但沙漠早上的寒气还没完全散尽，走在路上仍然有丝丝凉意。
死状凄惨的尸体、残肢经过一晚上变得愈发狰狞可怖，并且开始有了一些难闻的气味。
赵樾找了一些布来，把口鼻遮住，便跟林心一起，把一具具尸体抬到路边一处平地上，又尽可能把缺失的肢体找回来放在相对应的位置。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适应，在林心面前竭力强撑着，甚至很快就把刚刚吃下的胡饼吐得干干净净。
但是很快他就习惯了这些，面对这地狱般的场景也不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把一具具尸体放好后，林心都会仔细的给他们整理好衣衫，擦干净脸上的泥土和血污，并在他们手里放一枚铜钱。
然后一边给赵樾介绍着：
“这是阿古力，负责照顾商队的骆驼...”
“这是里克大叔，他是商队里年龄最大的人，也是唯一的大夫，你给我包扎用的麻布和药粉应该就是从他这里捡来的吧。”
“这是阿穆尔，是一名护卫，他使得一手好长刀，他说等回到中央城要到夏人开的妙乐坊睡最漂亮的夏人女子...”
志向高远，当真是一位好男儿！
赵樾忍不住仔细看去，果然是那个高大勇猛的刀客，只见他四十上下，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络腮大胡子更衬得人威武不凡。
尸首后脑勺已经完全凹陷了进去，明显是钝物重击的结果，可惜了一位壮士就这么憋屈的死在敌人的背后偷袭上。
直到清理好了沿途所有的尸体，林心才向着尸体最密集的地方看去，那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商队最后被包围的地方，林心就是拼死从那里冲出来的。
她之前一直回避着那里，应该是不想看见某个人的尸体吧。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径直朝着尸体中心走去，在一具具尸体中仔细翻找起来。
就好像担心弄疼对方，又好像害怕看到某个人的面孔，她的动作缓慢而轻柔。
但很快她似乎变得激动起来，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也不复之前的温柔，在一具具尸首间不停穿梭。
赵樾正有些疑惑，突然听到阵阵驼铃声传来，接着一只驼队便出现在道路尽头。
片刻后就有一名护卫模样的人骑马来到近前，他仔细看了一下周围，又回到了驼队中。
过了大概一刻钟驼队便到了眼前，林心此时也结束了翻找，她看上去很激动，却又很快将情绪收敛起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胖男人在护卫陪同下走了过来，胖男人有着一头棕褐色的浓密卷发，有点像电视剧里欧美法官戴的那种假发，又像是一个巨大的鸟窝。
他抬起右手抚着左肩，上半身微微前倾，给二人做了一个礼。
“叽里咕噜呜哩呱啦不啦不啦....”
呃，赵樾听不懂对方在说啥。
林心走上前来，跟对方回礼后，两个人便交谈起来。赵樾听了一会儿，就慢慢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林心似乎有些着急离开，她请求商队帮他埋葬这些人，中年管事很痛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听到这儿，赵樾着实松了一口气，在这戈壁滩上就凭他跟林心要想埋葬地上这几十人，光挖坑怕是都得挖到猴年马月去了。
然后林心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零散货物送给了对方，作为回报中年管事送了她一匹灰色的矮马。
赵樾在一旁看得颇有些惊讶，这个时代的人都如此淳朴厚道吗，那之前的血腥厮杀掠夺又是什么？
很快林心就为其他死者整理好了遗容，并在每个死者手里放了一枚铜钱。
她轻轻地为那个至死仍站立在山口、目眦尽裂瞪着前方的中年人阖上双眼，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说道：“大叔，我活下来了，我会把妹妹救回来的，你放心。”
中年管事安排人挖坑埋葬这些人去了，林心跟商队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一个小包袱，牵着那匹马回来了。
“我们只能骑一匹马了，你放心这种西域矮马脚力很好，驼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说着林心让开位置示意赵樾上马。
“呃，我不会骑马。”
这话说出口稍稍有点难为情。
其实赵樾是会一点点的，在内蒙古草原上玩的时候，还是骑过几次马的。
但那都是牧民精心挑选出来的特别温顺的母马，而且只是在圈定的一小片草场上跑了几圈。
要骑着这异世界的马驰骋在戈壁荒漠上，他自认还是做不到。
林心一只手扶着马鞍十分轻盈的跃到了马背上。
接下来的一幕就比较尴尬了。
赵樾要上马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马镫，他抓着马鞍使劲蹦了两次都没能翻上马背，还把并不高大的灰马拽得来回晃动，马蹄在地上来回挪动着保持着身体平衡。
第三次尝试的时候，赵樾抬起的腿干脆一脚踢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往前走了两步。
于是他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没事没事，不用管我”，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马背上的林心嘴唇翕动着，最终尴尬地啥也没能说出来。
最后一次尝试，赵樾终于抓着林心的衣角翻上了马背，两人一马都得到了解脱。
已经忍无可忍的灰马迅速迈开步子朝前方跑去。
“接下来去哪儿？”赵樾问道。
“埃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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