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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近乎一个人在家。妺喜8点出门上班,等白鹿走后,她才会从床上下来,做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看天,有时候强迫自己读书,但几乎看不了几页就会流泪。

    “你真的不跟我们去我妈家?”妺喜还在坚持,他们每周末都回去。

    “不去了,我今晚打算早点睡,再说你妈可能会问东问西,我怕我现在还做不好表情控制。”她疲惫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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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到了傍晚,她她端着酒杯站在阳台上,这短暂的安静让她想起独自在家的时光。

    门口有脚步声,她记得白鹿约了朋友来家里聚会,几个女孩先来帮忙备餐,’备餐’,她居然用这么老气的词描述少男少女们的聚会。不然应该用什么词呢?“摆席”?“准备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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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妺喜和她第一次在家聚会,妺喜买了一大堆芝士球,还叫了她们系的男生。

    “是啊,默默也说好要一起去哦,等下就在我家见。”

    “谁告诉你我要去了!”她嚷道。其实她并没打算真的喊出来,至少没打算以那样的口吻,妺喜的声音那么可爱,把她衬的更加刻薄,印象中妺喜眼圈红了,也许是真的哭了,被喜怒无常又卑微的她吓到,她喜欢上了妺喜的朋友,而那个学长会挨个给妺喜的照片点赞,一个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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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不好意思,麻烦您让一下。”一个带了夸张美瞳的女生把她拉回现实。她头发真顺滑,皮肤毫无瑕疵,口红略微晕染出界,好不掩饰欲望和性感。她不愿跟妺喜出门,不仅是担心自己的隐私被追问,还因为她的恶趣味——对暧昧关系的窥探欲。她想看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会如何相处,想知道自己当年是否真的被爱过,又是何时被辜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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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这样,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能全怪对方。”她脑子里突然跳出表哥的样子。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她怒吼。

    她和表哥吵架后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最后的记忆是她推翻椅子离开家,剩下表哥和大姨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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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影响你们了是么?”她面露愠色。

    “哦,不是,您要么坐这儿?我们准备挂彩灯,怕电着您。”一个胖胖的男孩说。

    据说每个小圈子里都会有个胖子,有个热心肠,有个机灵鬼,有主动攒聚的领袖、活跃气氛的小丑、恃爱而娇的公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不配留下姓名的凡人,她从未进入过那种圈子。眼前的胖子,最多也只是活跃气氛的人,他到大学毕业才会了解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的存在根本没人在乎,他会给自己找什么样的借口生活下去呢?

    她拿起桌上的红酒走进漆黑的房间,“那个神经质的老女人一个人待在黑屋子里喝闷酒呢”,这些人就想看到她这样,这才更适合她在年轻人眼中恶婆娘的设定。

    她打开手机,用《蔡康永的情商课》做背景音,大概从上个月起,她进入新阶段:无法安静的欣赏音乐,美令她心痛,话语令人心安,能按住心底想要撕碎一切的魔,钳住泪流不止的懦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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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你在生我气,我以为我惹你生气了。”妺喜坐在床边说。妺喜紧急叫停了晚上的聚会,大家一定都在生气吧,生她的气,怪她阴晴不定,发火都不会挑时间。

    “没有啊,我今天身体不舒服,真的不想出去玩。”

    “那,我们去喽,你随时想来都可以再来。”妺喜跟她拥抱,现在想来,她其实不想松手,‘我们一起去吧,我今晚不想一个人呆着’。如果当时能说出来就好了。

    她那天一个人在房间喝闷酒,甚至不记得自己喝了什么,后来跌跌撞撞的走上露台,那上面挤满了来参加聚会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好快乐,她的阴郁太不合时宜,她多希望有人能拉住她,邀请她走进快乐。人们仿佛有察觉阴郁的蟑螂须,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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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蔡康永的课结束了,她已经从头到尾听完两遍,时间真不经用啊。

    她给自己重新倒上酒,打开带来的书。能读书是件幸福事,证明拥有自由的时间和片刻安宁,她怀念高中时一天看完三本书,人只要剪掉欲望就能随遇而安。

    门突然被打开,伴随着屋外一震嚎叫,年轻人们在哄闹,白鹿站在门口。

    “那个,不好意思,你睡了么。”

    “还没”。

    “啊,就是那个...如果你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来玩?”

    “算了吧。”她望向门外,看到年轻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戏弄,是真心话大冒险么?好老套的戏码,这些人以为侮辱一个可怜人很有优越感,真残忍,他们迟早也会老的,他们也会经历错误,他们迟早会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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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突然被打开,屋外的吵闹戛然而止,世界仿佛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嗨,你还好么?”白鹿的声音带着酒气,难道刚才是幻觉?

    “你吓到我了。”

    “啊,对不起,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睡了。”

    “还没。”这一切似曾相识。

    “那你要不要......”黑暗倾泻在他脸上,擦掉了表情。

    “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么?”

    “什么?”

    “你们赌的什么?想看我有没有边喝酒边哭?还是赌我会不会沦落到跟你出去参加你和你朋友们的party?等我出去后你们就哄堂大笑,然后在心里庆幸自己不像我一样悲惨?”

    “不是......”

    “不是么,你们怎么能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你们以为年轻就不被道德约束?还是你们真的以为自己会年轻一辈子?你的爸妈容忍你,不代表这个社会能容忍你。你要知道,社会是给大多数人生存的,那意味着你的经历,别人的经历,都是相似的。我提醒你做好准备,不要以为自己被优待一辈子。社会讨厌标新立异,他会逼着你趋同,你知道趋同什么意思么?你当然不知道,你们现在还处在为特立独行高兴的阶段,但这只是一个阶段,明白么?我们都经历过这个阶段,所有人,所有你见过的人,蓬头垢面的工人,给你家打扫卫生的保洁,你瞧不起的借住在你家的落魄阿姨,大家都年轻过,没有人不一样。年轻时最好学会善良,否则你迟早会偿还你们当初犯下的错。无知者无罪,别开玩笑了,自大、恶意有罪,你们会后悔的。”她握紧拳头看着门外,试图透过门缝扫视所有人,她准备好了接受嘲讽和辱骂。

    过了许久。

    “我妈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吃螃蟹。”白鹿说。

    “你朋友们呢?”

    “刚回去了,我怕太吵了影响你休息。”

    “是吧。”她瘫坐在床上,刚才的演讲耗光了她所有力气。

    “你在听什么?”白鹿拿起她的手机,丝毫不顾及隐私。

    “听课。”

    “什么课?”

    她想不起名字,让声音流动早已成为习惯。

    “《华氏451》,是讲什么的?”他指着床头上的小说。

    “科幻小说,讲在某个时间,人们都不读书了,首领要消灭所有的书,他们的消防员会去每家每户烧书。”

    “像焚书坑儒那样?”

    “类似吧。”

    “然后呢?”

    “然后就有一小撮人,他们每人背下一本书。”

    “那好厉害。”

    “什么?”

    ”他们好厉害,我现在背个单词都要命。”

    “你在背什么单词?”

    “就好多啊,专业词汇,我猜我跟本不擅长学习。”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对自己说。

    “大多数人都不擅长学习,所以才要考试,为的是筛选出更适合学习的人。”她咽下了后半句。“升考就是为了剔除掉不擅长学习的人,让小部分人参加高等教育。”

    “这样听上去挺不公平。”

    “你觉得什么叫公平,让不想学习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么?抱怨辛苦备课的老师讲的不够有趣?不懂得寓教于乐?没办法调动他的积极性?学习本来就不是娱乐。”她喝了口红酒。

    “你好像,很不喜欢现在的年轻人哦。”白鹿从她手中抽走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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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家长,放任未成年人喝酒一定有罪,但她从未想过做任何人的家长,况且,阻止只会助长欲望,她这么告慰自己,看着红酒顺着白鹿细嫩的喉咙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