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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危情伊始

    公历21XX年夏天,滑城。

    林千叶抱着自己一米高的抱枕从大梦里醒来,贴身的白T恤蓝短裤都被汗水浸透了。她睁开眼睛,枕边手机绿色的消息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在昏暗的卧室里格外显眼。按亮手机,手机上蹦出来一些插科打诨的群消息,还有朋友分享的各种视频,以及今天的采访计划。

    她随手点开一个标题叫做“猫猫队倒大霉”的视频,戴上耳机,缓缓坐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捏了捏因为睡姿不佳而酸痛的肩膀,看着屏幕上的猫一跃而起掉进垃圾桶里,忍不住笑起来。父母在紧闭的卧室门外低声地说着话,林千叶戴着耳机一点也听不清楚,当然她也从来没关心过每天早上起来都能听见的父母关于家里盆栽位置或者早饭烹饪的争论:这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事。

    她打开衣柜翻出自己平时在家穿的短袖衫和牛仔短裤,又把因为自己身材发育而新购置的内衣找出来。虽然在医院工作的闺蜜徐欣诚一再表示自己可以帮她挑选内衣,但她一口回绝了:毕竟她并不想自己辛苦挣钱买来的昂贵内衣在没穿过的情况下被妈妈丢出门外。这种事情可以等回京华之后再说。

    陈旧的合页发出吱扭一声,父母的交谈突然之间就停了,只剩下客厅开着的电视机播报新闻的声音。有点破天荒的,大早上家里竟然开着电视。

    父亲戴着眼镜的面庞从客厅的拐角处探出来,“起来了,千叶,最近都醒的蛮早的嘛。你来看看电视上在播什么。”林千叶默不做声地走到客厅,母亲坐在沙发上喝着热牛奶,朝她笑了笑,她也懵懵地朝她一笑,随即面朝电视仰躺在了沙发旁边厚厚的软垫上。

    “……目前事件中所有伤者均在滑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接受救治,生命体征平稳。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与相关事宜,滑城市公安局正在加紧调查中。”林千叶看着电视上重度打码的监控录像和网友在现场拍摄的极为摇晃的视频,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有一个住院病人,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从病房冲出来,先是拿着刀砍人,后来刀被旁边的病人家属下,就干脆又扯又咬的,一直到警察去了才把他控制住。”母亲在旁边说道。

    林千叶忽然想起早上刷到的视频,看标题是“惊!住院病人竟对医生护士做出这种事!”,她就已经丧失了点开的兴趣。

    此刻她却拿出手机重新点开视频。

    镜头是晃动的,只能看见医院的白色大理石地面,随后就能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性,手上还带着留置针和胶布,对着地上一个白衣白鞋护士的脖颈使劲撕咬。护士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地挣脱他,突然脖颈就喷出血来,护士的护士服、那男人满脸满身都是血。旁边有两三个人都在打电话报警,剩下的人都远远躲开,还有人正端着手机在录像。有一个医生打扮的人上前去拉那个人,却根本拉不动,回头喊其他人上去帮忙,其他几个年轻小伙子正要上去,医院住院大厅的门口就响起了警笛声。

    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对着那个男人大喊:“双手抱头蹲下不要动!!快!!双手抱头!!”身边那些想要拉开男人的人都连忙抱头蹲下了,那个男人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啃咬着那个护士,护士呼救的声音已经弱了,旁边所有围观的人都在那一刻寂静无声。

    为首的那个警察似乎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然后就端起手里的警枪对着那人的腿部连开三枪。那人竟然还仰起满是血浆的脸朝开枪的警察咆哮着(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人声),可是因为腿部中枪,扑向那名警察的时候一下子倒在地上,脑袋重重撞在了住院大厅的服务台,随后视频就中断了。

    林千叶把视频给父母看。

    父亲皱着眉头说:“这什么情况,这人是精神病吧。”

    母亲表示反对:“说不定是吸毒了,我听说以前美国有人吸了毒,把路人的半张脸皮都咬下来了。”

    林千叶在浴室淋浴的时候,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视频。那个人满脸是血,双眼通红,嘴里叼着一点人的肌肉组织,腿部已然中枪,却像是没有痛觉,还在朝那个开枪的警察咆哮。那简直是一只野兽,根本不是人。

    念及此处,她突然感到剧烈的头痛,蹲在水流底下抱着自己的头,直到头痛逐渐缓解了才站起来,不顾浴室里弥漫的水汽,拿起手机给徐欣诚打电话。

    听筒里传来长长的忙音,随后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林千叶心里觉得有点不妙,但又觉得情况大概还不至于太严重。毕竟那个病人很快就被控制住,徐欣诚在门诊上班,应该不至于被波及到。

    大概只是忙着接诊没时间接电话吧。林千叶这样想着来到餐桌前。

    明明还是清晨,就已经像是把人扔进了烘干机里那样热了。因为洗澡又出了一身汗的林千叶此刻大口喝着杯子里的冰镇橙汁。夏天的早晨,林千叶只喝橙汁,吃两片抹上蓝莓酱的软吐司;冬天早餐则是热可可和小欧包,至于油条豆浆之类的则是一点不碰。大概是因为从小时候起父母就不在身边照看的缘故,千叶从小就养成了自己早餐的习惯。即使在家里,林千叶和父母也都是分开吃早餐。

    父亲走到林千叶身边来端详了下,露出满意的表情:“咱们家千叶是长得越来越像我这张帅脸了。”母亲在厨房洗碗,闻言立刻出言反驳:“你可拉倒吧,幸好咱们家闺女长得不像你,不然这辈子是别想着嫁人了。你也不看看你长得那张鞋拔子脸。”

    林千叶露出了一点笑容,但是很快就隐去了。父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同时缄口不言了,母亲继续沉默地刷洗着水槽里的盘子,父亲则穿着在家的便服打开门出去了。林千叶知道父亲又抽烟去了,因为不想家里满是烟味,自从搬到这个新公寓之后几年了,父亲还是会出门去蹲在门廊抽烟。所幸对门和这边用一道木门隔开了,烟雾也不至于飘到对面去,因此总不至于有什么邻里之间的怨言。

    林千叶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小盒樱花味的清口糖、一个平时记事的小本子和一瓶墨水。她把自己的个人电脑打开,登录平时一直使用的视频网站。

    早上看到的视频现在已经在网站登上了热门搜索的首位,她再次点开与之相关的视频,似乎是其他当时在场的人拍摄的视频,有的内容是那个男人突然从病房冲出然后持刀伤人的,有的则是拍摄事发后从病房走廊一直延伸到大厅的大量血迹。画面摇晃,喧闹和哭喊的声音在封闭的住院部里产生回响,林千叶看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眩晕。

    她给徐欣诚发去的消息已经过去一小时了,徐欣诚还没有回复,林千叶决定再给她打一个电话确认一下。短暂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那边响起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哪位?”林千叶从耳边拿下手机,目视确认自己并没有拨错号码,这才重又把手机压在耳朵上。

    “你好,我是徐欣诚的朋友林千叶,请问她在哪里,方便接电话么?”电话那头短暂地朦胧了起来,似乎是话筒被捂上了,但还是有交谈的声音漏过缝隙传来。

    “您好,我是她同办公室的医生,她这会儿正在手术,您也知道吧,今天早上那档子事,我们外科基本都手术去了。一会儿等她回来了我让她打给您?”那个男声沉默了,似乎在等待林千叶的答复。

    “啊,她没什么事吧?没有受伤什么的吧?”林千叶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有,我们医院只有住院部的同事受了伤,其中一个……”那个男声突然断了,另一个高昂的女声似乎训斥着什么,随即那个男声回到听筒旁说:“对不起,我们院长来了,我不能再多说,徐医生没事,不必担心,等她下了手术台我让她给您打,再见。”接着就匆忙挂断了。

    林千叶稍稍放了点心,她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自己的记者证,尽管自己正在休假,台里也并没有特意打电话来让她去现场,但是她确实想到滑大一附院去见见自己很久没见面的闺蜜,顺便解决一个困扰很久的旧事。

    手术室里。

    徐欣诚看着手术台上已经消毒麻醉完毕戴着面罩的护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缓慢地用镊子和止血钳分开简单包扎的纱布,解除压迫的创口在一瞬间又开始向外渗血。

    “止血钳。”旁边的助手把止血钳递到她手里,她努力打开张着口的皮瓣,寻找出血点,拉开一片筋膜之后,鲜血突然喷溅出来,溅到了她的面罩上。助手连忙拿纱布清理她的面罩,她手里动作不停,终于找到藏在下层血管的出血点。

    “吸一下。”吸引器伸到被撑开的皮瓣下,污血顺着透明的软管流到废物袋中。创口在无影灯下很明晰了,徐欣诚卡住出血点,“准备灌洗缝合。”护士开始用生理盐水灌洗创口,把创口附近的液体吸引干净。

    “4-0线。”助手连忙拆开无菌密封的缝合线,递上新的镊子和止血钳。“俊明,你来帮我撑住这个皮瓣,我来缝合。”站在一旁的一个高瘦的男医生闻言连忙上前,助手也同时递上了止血钳。

    徐欣诚和方俊明两人都伏低身子,一瞬间他们脸挨得很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口罩下面的呼吸声。方俊明想调整下姿势,不料一下子碰到了旁边的麻醉科主任岳清泉,他闷哼了一声,旁边的护士连忙问:“岳主任,您没事吧?”岳清泉一挥手,又转向生命监测仪,继续关注上面显示的数据和心电图的波形。

    徐欣诚的手很稳,但是她三番五次地叫助手来擦汗,方俊明迟疑了一会儿,问:“徐姐,没什么问题吧?”徐欣诚摇摇头,瞪了方俊明一眼,方俊明知趣地闭上了嘴。徐欣诚继续手下的工作,下层的血管缝合好之后,自己转而接过方俊明手里的止血钳,“你来把皮瓣缝合了吧,做的漂亮点,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尽量不要留太明显的疤。”

    “好,徐姐。”方俊明顺从地接过助手递来的缝合线,扭头朝岳清泉看去。岳清泉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体征已经稳定了,心率也降下来了,毕竟一直输着血,应该是没问题了。方俊明开始缝合,走线很轻,皮瓣被紧紧拢在一起。徐欣诚在旁边看着这个小伙子修长的手戴着乳胶手套上下翻飞,也忍不住轻轻点头,但是一言不发。

    “徐姐,您看可以么?”方俊明手底下,那个本来惨不忍睹的伤口已经被手术缝线完美地弥合起来。徐欣诚开口道:“不错,今天这个任务也完成地很好,准备消毒包扎。”旁边的护士开始消毒缝合好的伤口,并包上无菌纱布。

    林千叶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戴着耳机玩生化危机。

    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士,在闷热的医院走廊里他仍然穿着淡蓝色的长衬衫和立整的西裤,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此刻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左手拿着手杖,右手则在自己的衬衫下摆不安地微微颤抖。

    林千叶看着身着红旗袍的艾达王被舔食者击倒在地,随后屏幕上出现了“YouDied”。她熄灭了屏幕,摘下耳机,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那个老先生,走过去掏出了自己包里的记者证,很自然地坐在他旁边,。

    “叔叔您好,我是京华电视台的记者。”林千叶对着老先生露出招牌的微笑,老先生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也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我姓陆。你是来问早上那件事的吧?”

    林千叶点头称是。

    “我女儿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在医院受伤,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就是医院的人打电话通知我,我就立刻赶来了。已经进去三小时了,到现在还没出来。”陆老先生满面愁容地看着手术室门口亮着的“手术中”,手杖又不安地拄了拄地。

    “您放心,主刀医生是我朋友,她可是咱们滑城首屈一指的外科大夫,尤其是对于外伤,您女儿一定没事的。”林千叶安慰陆先生,陆先生一直绷紧的神经并没有松开,只是仰头看着天花板,“我女儿怎么就这么倒霉,碰到这种事?我真是理解不了,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会有这样超出常理的犯罪事件发生,简直是难以置信。”

    说着他转向林千叶,镜片下面的目光很锐利,“记者同志,你们是否有那嫌疑人的情况?我可以了解一下么?”

    林千叶认真地答道:“对不起陆先生,我也是来了解情况的,关于嫌疑人的细节我也还一无所知,一会儿我到各处采访大概才能了解清楚。”

    陆先生好似信服地点点头。面前这个自称记者的年轻女孩,面庞很白净,如果仔细看应当能发现化了很用心但又不起眼的淡妆:薄薄的一层遮瑕,打了一点点腮红,与唇色相近的口红,细细勾出来的眼线。

    看起来格外有精神呢。陆老先生心里这么想着,不觉间也好受一些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林千叶看向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病人,心底松了一口气。陆先生激动地走过去,手杖拄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嗒嗒的响,先是看向自己仍然双眼紧闭的女儿,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随后又赶忙向在场的医生护士道谢。徐欣诚、方俊明和岳清泉不约而同地摆了摆手,表示这都是应该做的,而其他人则一同推着病床,带着陆先生一同向重症监护病区走去。

    “欣诚!”林千叶把自己的记者证藏在了包里,朝徐欣诚打了个招呼。徐欣诚满脸惊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林千叶,正打算冲上去拥抱,忽然发现自己还穿着手术服。没想到林千叶已经冲上来一下子把自己抱住了。

    方俊明和岳清泉都站在旁边,等着两个女人松开对方。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京华电视台的大记者林千叶。”徐欣诚兴奋地向两人介绍着,方俊明和岳清泉连忙点头问候。

    林千叶打量着这两个男人,面色都很白净,一个是看起来很年轻的高瘦小伙子,另一个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双眉很浓,瞳仁是很浅的褐色。“你们好,我和徐欣诚认识很多年了,没想到她身边工作的同事这么帅,咱们回头好好认识认识~”林千叶说罢还朝两人做了个鬼脸。

    徐欣诚面无表情,拉着方俊明和岳清泉说:“岳主任,俊明,不用理她,她这人就这样,你们先去更衣,辛苦把手术记录做好,我一会儿还得再去病房看看。”

    方俊明和岳清泉闻言向徐欣诚及林千叶微笑道别,然后顺着走廊朝更衣室走去。林千叶拉着徐欣诚坐下,正打算问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料徐欣诚已经开口了:“跑来特意等我,肯定是想问我早上的事情吧,你这丫头没事是绝对不可能来看我的。”

    林千叶看着徐欣诚刚做完手术有些疲惫的双眼,徐欣诚看着林千叶今天出门特意戴上的月光石耳钉,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方俊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还回想着刚才在手术室被徐欣诚盯着缝合的情景。虽然缝合这样的简单差事他已经在手术室里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要徐欣诚在旁边他还是会有点紧张,心脏怦怦直跳。他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来到外科的时候,徐欣诚严肃审视的目光。

    “是京华医科大学毕业的?看简历外科手术经历挺丰富啊。我叫徐欣诚,是外科主任,你初来乍到先熟悉一下环境,以后咱们就一起工作了,好好努力。”徐欣诚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匆匆上手术去了,留下方俊明一个人站在外科办公室的门口。

    岳清泉正好从麻醉科过来,看见呆站在门口的方俊明,把方俊明领进外科的门,让方俊明给大家作自我介绍,又挨个介绍外科的医生给方俊明熟悉。方俊明很感激,下班之后想请岳清泉去吃饭,岳清泉只是说“你们主任以为谁都跟她一样自来熟呢,你别在意,以后和同事打好交道,请我吃饭就不必了,我只是帮她带个小同学而已。”

    徐欣诚作为外科主任,对手底下每个人的工作要求都很严格。虽然不可能每台手术都上台去盯,但是对于新来的外科医生却是特别照顾。

    方俊明第一次上台主刀,做的是一个车祸的外伤,车体的碎片直接嵌进了受伤小姑娘的腿里。徐欣诚指名让方俊明上去主刀,方俊明心里没谱,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方俊明因为太过紧张用手术刀切开了一条伤口旁的血管,血液从创口涌出,方俊明一下子大脑空白愣在了原地。

    徐欣诚站在旁边看了方俊明两三秒钟,发现方俊明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得推开了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吸引,止血,继续寻找碎片,取出碎片,缝合伤口。方俊明只是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默默地看着徐欣诚把伤口处理好,打上缝合钉,然后看了方俊明一眼,走出了手术室。方俊明只是站在原地,一直到岳清泉拉着他的胳膊,把他一起拉出去换衣服。

    方俊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徐欣诚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他。方俊明看着面前的外科主任,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刚才编的一套说辞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徐欣诚英气的面庞突然抬起来,深邃的眸子突然指向了他的双眼。

    “你觉得刚才那台手术难么?以你的水平可以胜任么?”徐欣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

    “不,不算太难,我应该可以胜任。”方俊明答道。

    “你刚才失误的原因是什么?”徐欣诚又问。

    “我太紧张了,手上出错了。”方俊明回答的声音变小了。

    “出现事故之后,你做了什么处理?”徐欣诚的眉有点皱起来了,脸颊也鼓鼓的,身边的医生目光瞟过来,都知道这是徐欣诚要发火的前兆。

    “没有。”方俊明小声嗫嚅道。

    “大声一点回答我。”徐欣诚的两只眼睛睁大了,瞳孔里射出的光刺向了方俊明。

    方俊明长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忽然站起来的徐欣诚,与她目光交汇,“对不起,徐主任,我看见血漫出来之后,脑子里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要担责任,这个医生还能不能当之类的事。对不起。”

    徐欣诚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方俊明微微欠了欠身,像只夹着尾巴的边牧一样跟在比他低了一头的徐欣诚后面,走进主任办公室。

    刚才还假装各忙各事的外科同事们在办公室门关闭的一刻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同时交头接耳的声音大起来。一个小时之后,方俊明从办公室出来,带着如常的表情。

    似乎出奇但有合理的是,自那之后方俊明和徐欣诚平日里就相处得格外和睦了。方俊明自第二次主刀起也再没出现过什么大的失误,连副院长下来巡查的时候,也称赞这个年轻人是“青年才俊”。而第一次小小的医疗事故,因为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恶劣后果,徐欣诚也就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只记录在了医院的手术记录当中。

    林千叶坐在徐欣诚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几盆水培的植物,有薄荷、铜钱草和绿萝。盘区的根系嫩白嫩白的,看来徐欣诚经常给这些植物换水。

    “今天早上这件事,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告诉你。医院今天早上是发了明令,不允许对媒体透露这件事,所以你决不能告诉别人,你得给我保证,不然我就不跟你讲了。”

    徐欣诚剪下一支薄荷,在杯中加了点伏特加,淹没了薄荷叶,然后又加上了一满杯的冰块。屋子里虽然开着空调,但是徐欣诚还半开着窗户,热浪从外面猛烈地袭来。窗外异常地喧闹,住院部门口好像出了什么事,徐欣诚凝神看了一眼,保安好像在和准备进院的人争吵着什么,她习以为常地关上了窗子。

    林千叶微微歪着头,拢了拢头发,没有如往常采访时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和录音笔,算是默许了徐欣诚的条件。

    “那我开始讲了。”徐欣诚喝了一口刚调好的酒,长出了一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讲起来了。

    她最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住院部打来的内线电话。负责的护士只是通知门诊外科全体到住院部待命,说是有人在住院部内部受伤了。徐欣诚带着门诊外科的人赶到的时候,住院部外科等在服务台的护士迎上来,说已经基本把伤者明显的伤势都暂时处理了。

    地上全是红色的污血,保洁员正在费力地用拖布一遍一遍地擦着地。因为地上的血量太大,拖布擦过白色的大理石地砖,只是把血迹抹匀了,使更大面积的地砖全都呈现淡红色。即使是经常动刀子的外科医生,也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更别说那些正在清理地面的保洁。有一个保洁员正打扫着,突然跑到旁边,摘下口罩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因为伤者里面还有孕妇和儿童,受伤的部位也各不相同,外科会议室里面坐着各科前来会诊的医生。经过一番讨论,住院部大外科李主任分析了每个病例的情况,对需要手术的第一时间安排了手术,通知家属,调集血库的应急储备。

    而那个袭击者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有两个身着警服的特警把守着大门。徐欣诚上前询问袭击者是否需要医疗救护,得到的答复是需要等上面的通知来决定袭击者的处理,目前暂时先禁闭在这个病房内。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打算进一步询问的时候,李主任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到走廊那边说话。

    “那个患者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上了拘束带,也滴注了安定,枪伤我们看了,是贯穿伤,也没伤到骨头,给他简单包扎了下。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李主任压低声音说道,“是昨天刚收治的病人,住院的时候烧到42度,从手脚到身上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咬痕。我们问家属,家属只说患者前天去爬山,带着伤回到家之后就昏迷了,120拉过来,我们给安排住院,生化都查了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伤口都恶化了,烧也退不下去,试着用药也不管用。今天早上突然就醒了,开始大喊大叫,先是拿着病房里的水果刀捅了几个人,然后又连啃带咬的。”

    “李主任,该上手术了!”一个护士跑过来喊李主任,李主任一边答应着,一边告诉徐欣诚待会儿再说。徐欣诚想起自己刚刚看过的受伤的小陆护士,一边颈部都严重地撕裂了。虽然小陆护士只在自己身边工作过几天,但是徐欣诚觉得一股怒气一下子就冲上头顶了。

    随后徐欣诚就连着上了两台手术,中间一会儿都没有休息,自然也没工夫搭理林千叶。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患者或许是感染了什么病原体呢?”林千叶双手捏着太阳穴忽然问道,眉毛皱在了一起。

    “当然了,昨天感控科的人就上报了市卫生委员会,卫生委员会说会派人过来看,到现在卫生委员会的人也没有到,最近肺炎疫情严重,精力都在那边。那个患者常规病原体检查的结果都是阴性,为了以防万一也都给伤者注射了狂犬病疫苗。我们这边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按照警方的安排把他隔离起来了。”徐欣诚无奈地摊摊手,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把杯子递给林千叶。

    “你一个外科医生工作时间在办公室喝酒不好吧,一会儿手术刀都拿不稳了。”林千叶接过那个水晶杯,让低温冰结的感觉在自己手心蔓延了一下,然后又把杯子放桌上,“我已经戒了。”

    “外面在吵什么?”徐欣诚站起身走到窗边,林千叶也连忙站起身走到窗边,从四楼的窗户向住院部门口望去,一条简易的警戒线已经封锁了住院部的出入口,门口聚集的全是等待进楼的患者和家属,甚至还有扛着摄像机和话筒的媒体。徐欣诚难以置信地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穿着黄色绿色防护服的防化人员,拿着设备从卡车上下来,陆陆续续列队走过来。

    林千叶和徐欣诚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网络上已经开始流传“神秘病毒或是今早惨案诱因”“滑大一附院已被封锁,内部情况不明”的诸多小道消息。两人对视了一眼,徐欣诚翻出钥匙打开柜子,给林千叶拿了一只医用防护口罩,自己也戴上,又翻出另一件换洗备用的白大褂让林千叶穿上。

    院内广播从两人头顶安装的音响中传来:“各位医院工作人员,患者及家属朋友们,你们好!因院内发生紧急情况,请大家暂时待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我们将尽快安排处置,后续情况会通过广播及时告知,请您耐心等待。各位医院工作人员,患者……”

    “我们出去看看吧。”林千叶和徐欣诚这才明白不光是楼下吵,恐怕走廊里也在吵,外面的走廊上应该已经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