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急转直下
医院外，牛万强坐在指挥车里双眼微闭。
住院部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牛万强惊跳起来，拿起直连的步话机联系院内布控的特警。特警回话说枪声应是从住院部大外科传来的，牛万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牛万强拿起桌上的对讲机：“秦上尉，秦上尉，这里是现场指挥部牛万强，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对讲机里只有一阵杂音。他在心里测算了一下，住院部的距离大概已经超过了他们对讲设备的适用范围，于是让院内的特警联系秦朝英，片刻后特警回复，秦朝英没有回话。
他调了调对讲机的频率：“特警队刘队长么，给我抽调一支小队，都穿上防护服，带枪进去支援防化人员。”
又过了片刻，一队穿着蓝色防护服的警察拿着枪朝牛万强走来了。牛万强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发布命令：“因为刚才防化小队所在的住院部外科传来枪声，任务恐有变故，特别抽调你们八人进入支援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程博士的同时控制好局势。详细内容相信刚才刘队长已经交代过你们了，行动吧。”
“是。”八个人一齐敬了个礼，朝医院门口走去。门口看门的警察把封锁的警戒线开了一条缝放他们进去。牛万强看着几个人朝医院深处绿树掩映的住院部走去，转了一个弯渐渐看不见了，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岳清泉已经躺在处置室的床上陷入了昏睡。方俊明盯着床边生命检测仪的面板，小于护士刚配的抗生素、维生素此刻正在通过岳清泉微胖的手背隆起的静脉血管进行滴注。
“岳主任不会有事吧？”小于护士凑近正在仔细端详伤口的徐欣诚，低声问道。
“放心吧小于，不会有事的。体征平稳，烧也退了，伤口也不再有分泌物出来，还给他补着液。估计是刚才消耗太大，休息休息就好了。”徐欣诚的嗓音温润而有力，小于护士顿感内心安定了不少，只是抓着岳清泉的手去看他的睡颜。
旁边的病房里又传来铛铛两声震耳的枪响，惊得小于护士一激灵。“我们真的不出去看看么？”方俊明看向徐欣诚，徐欣诚只是缓缓地摇头。
徐欣诚耳边还回荡着林千叶进办公室之前对她附耳说的话：“一会儿假如有人来了，你们第一时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进去，无论外面多乱，就算有人开枪也不要出来。”
高中的时候，林千叶是徐欣诚的班长。每次班里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务，林千叶都处变不惊，指挥班里的同学安然度过。有一次学校的教学楼发生了火灾，他们的教室在四楼，而下楼的三层的楼梯口已经是浓烟弥漫。林千叶第一时间让所有人把身边的衣服布料打湿了，领着全班人撤离教学楼。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路过烟雾弥漫的三楼，看见走廊上有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然冲上去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走了，一直到楼下都没有放开。身边的同学以为她是太紧张了，都出言安抚她，她却把那个女生交给了警察。
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徐欣诚都一直相当信任林千叶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个事情很严重，林千叶显然比她知道的更多，她的建议总是有道理的。
小于护士坐在岳清泉的床边，握着岳清泉的手。方俊明悄悄地移步，把床边的帘子拉上了。他走到徐欣诚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
“喝点什么吧。”徐欣诚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葡萄糖注射液，熟练地用刀片打开了胶封，倒在了旁边无菌消毒过的一次性杯中。方俊明接过徐欣诚手里的杯子，杯子在手中微微有些凉，无色澄澈的液体泛出一丝丝波光。他要去床边给小于护士也递上一杯，徐欣诚拉住了他。
“以前啊，我师父还在的时候就这么着。那时候上手术上到没时间吃饭，就跑到处置室来开一瓶葡萄糖，还叫着我一起。有一次主任发现了，不光没说我们，还坐在那儿和我们一起喝。”徐欣诚眼里带着一些怀念的光，方俊明搂住了她的肩膀，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上一头的男人，却没有推开他。
方俊明的眼睛是那样亮，面色虽然不甚好，但是嘴唇却因为刚喝了葡萄糖而水润。明明近在咫尺，徐欣诚反而不敢再盯着他看了，肩膀触碰到了他有力的心跳。
“徐主任，不好了，快来看！”小于护士惊恐的声音突然从帘子后面传来。
“秦上尉，你了解过海地巫毒教的僵尸么？”程玉堂一边用刀刮着尸体已经被打烂的内脏组织一边和秦朝英闲聊着。
“略有耳闻，程博士。”秦朝英给程玉堂递上试管，“用各种动物的毒粉配合上人类的头骨粉，给人服下就可以造成人的假死，随着毒性逐渐代谢削弱，人就变成了能听懂简单指令的行尸走肉。”
“不愧是防化部门的精英。”程玉堂的语气似乎很满意，秦朝英顿时产生了一种被赞赏的喜悦。
尖利的电钻声忽然响起来，充斥着整个病房。在病房里其他地方进行一些取样和清理的防化人员都继续着手里的工作，经过呼吸器的过滤，他们也闻不见尸体头骨的骨渣烧焦的气味
“小李，你到门外去，用咱们的高功率的通讯器绕开屏蔽试着联系一下外面的牛局长，毕竟我们刚才开了枪，他在外头应该已经坐不住了。”秦朝英通过防护服内部隔音的通讯器发布指令，小李闻言开门出去，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东西，从甘肃调回来一年了，我也没有搞明白。”秦朝英不知道程玉堂是在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程玉堂只是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与其说是调回来，不如说是逃回来啊。在甘肃死了那么多人，最后我们坐着直升机起飞，满天的沙尘，那些东西还在地上跑着追我们，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简直就是……”
程玉堂手里的电钻突然停下了，他颤颤巍巍地问秦朝英：“这不是这里唯一的一例吧，他早上发病到现在多久了？”
“大概五个小时了吧。”秦朝英看了看防护服手腕上透明的塑料小窗，荧光手表的数字还在跳动。
“加快取样，我们一小时内必须出去。”程玉堂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有些急躁不安了。秦朝英知道他的担心，他对于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可谓一清二楚。但是照以往的经验，时间还相当富余，所以他并不那么慌张。
门外突然传来连续的四声枪响，秦朝英一把按倒了还没蹲下的程博士，自己已经几步滑到了门边。他以极慢的速度拉开门，一霎间举枪闪出去，看见了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的小李。
小李防化服的脖颈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开了，鲜红的血已经漫过他乳白色的手套。秦朝英看着几米外已经被鹿弹击碎的无可名状的尸体，双眼都要流下泪来了。他把小李的头盔扯下来，小李的脸已经苍白了，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想要说话，鲜红的血液只是更快地渗出来。
秦朝英打开扩音器朝走廊另一头全部蹲在地上的人群大声喊道：“外科没有大夫是吧？快来几个人帮他包扎上！人命都不救了！”人群没有动作。他直接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人们好像才重新反应过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绕过那一摊令人作呕的生物组织，去查看小李的伤势。
“快救他！”秦朝英几乎要吼起来了。其中一个医生挂着“副主任医师”的胸牌，他朝身旁带着小猫发卡的年轻护士吩咐着什么，护士快步走向了配药室，配药室里传来推拉抽屉翻找东西的声音。那个医生则和旁边的另一个医生小心地把小李的手拿开，微微地摇了摇头。
五分钟后，小李停止了呼吸。秦朝英看着小李逐渐散开的瞳孔，他的怒气似乎意外地消退了。暗红色的血液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扩散着，几个医护的白大褂的下摆都被染红了，地面上散布着凌乱的血脚印。那个起初指挥着其他医护的副主任，此刻坐在地上，满手都是鲜血，任由逐渐冷却的血液把他的裤子浸透。
秦朝英看见地上的小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的神思只是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昏暗走廊里，那布满污迹的面罩上暗红的血把视线都挡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血色。他浑身战栗，汗出如浆，一阵呕吐的冲动从深处袭来。脑中闪回的队友的死状令他的头疼痛、眩晕，他扶着墙也要站不住了。
那几个医护看着秦朝英的样子，缓缓地倒退回去，秦朝英没有再管他们。人群为几个半身浴血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恐惧的眼光像是一层薄膜，将他们和人群隔离开了。他们只是沉默地走进了洗手间，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已然定神的秦朝英举枪对准了血泊的中心，那是小李依然苍白如玉的额头。他给手枪装上了消音器，按下扳机，“噗”的一声，小李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像是长出了第三只眼睛。
与先前相比甚至有些温柔的枪声，在每个注视着走廊另一边的人心上疯狂地回响。他们被隔绝在信息之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甚至没有网络信号。但是面前突然有一个人对着尸体的脑袋开枪，走廊里空气都凝固了。
秦朝英默默地打开门，把门从内部锁上，对程玉堂说：“博士，我们得抓紧了。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了。”
程玉堂对于秦朝英一个人回来似乎并不惊讶，他只是看了看秦朝英的脸色，缓缓说道：“走的时候，要记得回收你们的高功率通讯器和霰弹枪。”
“嗯。”秦朝英看向其他队员，“抓紧工作，半小时内撤出！”
走廊里连续的枪响把李擎霜吓得跳了起来，他摸着自己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站起身来开始走来走去。
“稍安勿躁，李主任。”程雪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却有几滴洒在了她白色的衬衫上。
“已经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外面又有枪声，这里是医院，你们生危局的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李擎霜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年轻女人面前，他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主刀医生的一切气势似乎毫无意义。
“是那个黏菌的症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发作的这么快。”林千叶突然开口回答李擎霜的问题，程雪妍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既不接话，也不阻拦林千叶。
“什么症候？什么症候需要动枪？所有人都变成杀人犯？所有人都像早上那个人一样发疯？还是什么其他更严重的？”李擎霜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射向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脸都涨红了。
“这会儿早上那个病人应该已经死在病房里了吧。”程雪妍转向麦冬，麦冬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朝她点点头。
“你们最好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也是感染者的话我有权利知道感染的状况！更何况我是大外科的主任，这个地方我也要负起责任来！”李擎霜仍然站在那儿俯视着三个安然闲坐的人，可是三个人都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低着头。
终于，程雪妍轻叹了一口气：“李主任，我和小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了。你可能觉得我们比你们知道的更多，但是实际上林小姐可能比我们掌握的情况还要多一些。对于这个东西，我们知道的是不够的。”
一只茶杯啪嚓一下碎在了桌子上，茶水溅了程雪妍一脸。麦冬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拔枪，程雪妍转身按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按了下去。她拿出湿巾，擦着自己被浸湿的刘海和已然花掉的妆容，那张精致妖娆的脸擦掉妆容之后竟然更加苍白了。衬衫被褐色的茶水都浸湿了，贴在她的身上。
林千叶冷笑了一下，李擎霜探过身子，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几乎碰到了她的耳际：“你笑什么？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们要怎么出去？”
“你是不是没有听到程处长的话？我们已经出不去了。省点劲好么？”林千叶一脸嫌恶地站起身，走了几步坐到了程雪妍的身边。李擎霜看着眼前三个坐在一排默默喝茶的人，颓然地坐在了自己的主任办公椅上。
住院部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牛万强惊跳起来，拿起直连的步话机联系院内布控的特警。特警回话说枪声应是从住院部大外科传来的，牛万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牛万强拿起桌上的对讲机：“秦上尉，秦上尉，这里是现场指挥部牛万强，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对讲机里只有一阵杂音。他在心里测算了一下，住院部的距离大概已经超过了他们对讲设备的适用范围，于是让院内的特警联系秦朝英，片刻后特警回复，秦朝英没有回话。
他调了调对讲机的频率：“特警队刘队长么，给我抽调一支小队，都穿上防护服，带枪进去支援防化人员。”
又过了片刻，一队穿着蓝色防护服的警察拿着枪朝牛万强走来了。牛万强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发布命令：“因为刚才防化小队所在的住院部外科传来枪声，任务恐有变故，特别抽调你们八人进入支援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程博士的同时控制好局势。详细内容相信刚才刘队长已经交代过你们了，行动吧。”
“是。”八个人一齐敬了个礼，朝医院门口走去。门口看门的警察把封锁的警戒线开了一条缝放他们进去。牛万强看着几个人朝医院深处绿树掩映的住院部走去，转了一个弯渐渐看不见了，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岳清泉已经躺在处置室的床上陷入了昏睡。方俊明盯着床边生命检测仪的面板，小于护士刚配的抗生素、维生素此刻正在通过岳清泉微胖的手背隆起的静脉血管进行滴注。
“岳主任不会有事吧？”小于护士凑近正在仔细端详伤口的徐欣诚，低声问道。
“放心吧小于，不会有事的。体征平稳，烧也退了，伤口也不再有分泌物出来，还给他补着液。估计是刚才消耗太大，休息休息就好了。”徐欣诚的嗓音温润而有力，小于护士顿感内心安定了不少，只是抓着岳清泉的手去看他的睡颜。
旁边的病房里又传来铛铛两声震耳的枪响，惊得小于护士一激灵。“我们真的不出去看看么？”方俊明看向徐欣诚，徐欣诚只是缓缓地摇头。
徐欣诚耳边还回荡着林千叶进办公室之前对她附耳说的话：“一会儿假如有人来了，你们第一时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进去，无论外面多乱，就算有人开枪也不要出来。”
高中的时候，林千叶是徐欣诚的班长。每次班里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务，林千叶都处变不惊，指挥班里的同学安然度过。有一次学校的教学楼发生了火灾，他们的教室在四楼，而下楼的三层的楼梯口已经是浓烟弥漫。林千叶第一时间让所有人把身边的衣服布料打湿了，领着全班人撤离教学楼。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路过烟雾弥漫的三楼，看见走廊上有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然冲上去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走了，一直到楼下都没有放开。身边的同学以为她是太紧张了，都出言安抚她，她却把那个女生交给了警察。
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徐欣诚都一直相当信任林千叶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个事情很严重，林千叶显然比她知道的更多，她的建议总是有道理的。
小于护士坐在岳清泉的床边，握着岳清泉的手。方俊明悄悄地移步，把床边的帘子拉上了。他走到徐欣诚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
“喝点什么吧。”徐欣诚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葡萄糖注射液，熟练地用刀片打开了胶封，倒在了旁边无菌消毒过的一次性杯中。方俊明接过徐欣诚手里的杯子，杯子在手中微微有些凉，无色澄澈的液体泛出一丝丝波光。他要去床边给小于护士也递上一杯，徐欣诚拉住了他。
“以前啊，我师父还在的时候就这么着。那时候上手术上到没时间吃饭，就跑到处置室来开一瓶葡萄糖，还叫着我一起。有一次主任发现了，不光没说我们，还坐在那儿和我们一起喝。”徐欣诚眼里带着一些怀念的光，方俊明搂住了她的肩膀，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上一头的男人，却没有推开他。
方俊明的眼睛是那样亮，面色虽然不甚好，但是嘴唇却因为刚喝了葡萄糖而水润。明明近在咫尺，徐欣诚反而不敢再盯着他看了，肩膀触碰到了他有力的心跳。
“徐主任，不好了，快来看！”小于护士惊恐的声音突然从帘子后面传来。
“秦上尉，你了解过海地巫毒教的僵尸么？”程玉堂一边用刀刮着尸体已经被打烂的内脏组织一边和秦朝英闲聊着。
“略有耳闻，程博士。”秦朝英给程玉堂递上试管，“用各种动物的毒粉配合上人类的头骨粉，给人服下就可以造成人的假死，随着毒性逐渐代谢削弱，人就变成了能听懂简单指令的行尸走肉。”
“不愧是防化部门的精英。”程玉堂的语气似乎很满意，秦朝英顿时产生了一种被赞赏的喜悦。
尖利的电钻声忽然响起来，充斥着整个病房。在病房里其他地方进行一些取样和清理的防化人员都继续着手里的工作，经过呼吸器的过滤，他们也闻不见尸体头骨的骨渣烧焦的气味
“小李，你到门外去，用咱们的高功率的通讯器绕开屏蔽试着联系一下外面的牛局长，毕竟我们刚才开了枪，他在外头应该已经坐不住了。”秦朝英通过防护服内部隔音的通讯器发布指令，小李闻言开门出去，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东西，从甘肃调回来一年了，我也没有搞明白。”秦朝英不知道程玉堂是在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程玉堂只是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与其说是调回来，不如说是逃回来啊。在甘肃死了那么多人，最后我们坐着直升机起飞，满天的沙尘，那些东西还在地上跑着追我们，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简直就是……”
程玉堂手里的电钻突然停下了，他颤颤巍巍地问秦朝英：“这不是这里唯一的一例吧，他早上发病到现在多久了？”
“大概五个小时了吧。”秦朝英看了看防护服手腕上透明的塑料小窗，荧光手表的数字还在跳动。
“加快取样，我们一小时内必须出去。”程玉堂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有些急躁不安了。秦朝英知道他的担心，他对于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可谓一清二楚。但是照以往的经验，时间还相当富余，所以他并不那么慌张。
门外突然传来连续的四声枪响，秦朝英一把按倒了还没蹲下的程博士，自己已经几步滑到了门边。他以极慢的速度拉开门，一霎间举枪闪出去，看见了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的小李。
小李防化服的脖颈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开了，鲜红的血已经漫过他乳白色的手套。秦朝英看着几米外已经被鹿弹击碎的无可名状的尸体，双眼都要流下泪来了。他把小李的头盔扯下来，小李的脸已经苍白了，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想要说话，鲜红的血液只是更快地渗出来。
秦朝英打开扩音器朝走廊另一头全部蹲在地上的人群大声喊道：“外科没有大夫是吧？快来几个人帮他包扎上！人命都不救了！”人群没有动作。他直接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人们好像才重新反应过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绕过那一摊令人作呕的生物组织，去查看小李的伤势。
“快救他！”秦朝英几乎要吼起来了。其中一个医生挂着“副主任医师”的胸牌，他朝身旁带着小猫发卡的年轻护士吩咐着什么，护士快步走向了配药室，配药室里传来推拉抽屉翻找东西的声音。那个医生则和旁边的另一个医生小心地把小李的手拿开，微微地摇了摇头。
五分钟后，小李停止了呼吸。秦朝英看着小李逐渐散开的瞳孔，他的怒气似乎意外地消退了。暗红色的血液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扩散着，几个医护的白大褂的下摆都被染红了，地面上散布着凌乱的血脚印。那个起初指挥着其他医护的副主任，此刻坐在地上，满手都是鲜血，任由逐渐冷却的血液把他的裤子浸透。
秦朝英看见地上的小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的神思只是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昏暗走廊里，那布满污迹的面罩上暗红的血把视线都挡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血色。他浑身战栗，汗出如浆，一阵呕吐的冲动从深处袭来。脑中闪回的队友的死状令他的头疼痛、眩晕，他扶着墙也要站不住了。
那几个医护看着秦朝英的样子，缓缓地倒退回去，秦朝英没有再管他们。人群为几个半身浴血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恐惧的眼光像是一层薄膜，将他们和人群隔离开了。他们只是沉默地走进了洗手间，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已然定神的秦朝英举枪对准了血泊的中心，那是小李依然苍白如玉的额头。他给手枪装上了消音器，按下扳机，“噗”的一声，小李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像是长出了第三只眼睛。
与先前相比甚至有些温柔的枪声，在每个注视着走廊另一边的人心上疯狂地回响。他们被隔绝在信息之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甚至没有网络信号。但是面前突然有一个人对着尸体的脑袋开枪，走廊里空气都凝固了。
秦朝英默默地打开门，把门从内部锁上，对程玉堂说：“博士，我们得抓紧了。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了。”
程玉堂对于秦朝英一个人回来似乎并不惊讶，他只是看了看秦朝英的脸色，缓缓说道：“走的时候，要记得回收你们的高功率通讯器和霰弹枪。”
“嗯。”秦朝英看向其他队员，“抓紧工作，半小时内撤出！”
走廊里连续的枪响把李擎霜吓得跳了起来，他摸着自己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站起身来开始走来走去。
“稍安勿躁，李主任。”程雪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却有几滴洒在了她白色的衬衫上。
“已经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外面又有枪声，这里是医院，你们生危局的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李擎霜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年轻女人面前，他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主刀医生的一切气势似乎毫无意义。
“是那个黏菌的症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发作的这么快。”林千叶突然开口回答李擎霜的问题，程雪妍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既不接话，也不阻拦林千叶。
“什么症候？什么症候需要动枪？所有人都变成杀人犯？所有人都像早上那个人一样发疯？还是什么其他更严重的？”李擎霜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射向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脸都涨红了。
“这会儿早上那个病人应该已经死在病房里了吧。”程雪妍转向麦冬，麦冬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朝她点点头。
“你们最好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也是感染者的话我有权利知道感染的状况！更何况我是大外科的主任，这个地方我也要负起责任来！”李擎霜仍然站在那儿俯视着三个安然闲坐的人，可是三个人都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低着头。
终于，程雪妍轻叹了一口气：“李主任，我和小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了。你可能觉得我们比你们知道的更多，但是实际上林小姐可能比我们掌握的情况还要多一些。对于这个东西，我们知道的是不够的。”
一只茶杯啪嚓一下碎在了桌子上，茶水溅了程雪妍一脸。麦冬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拔枪，程雪妍转身按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按了下去。她拿出湿巾，擦着自己被浸湿的刘海和已然花掉的妆容，那张精致妖娆的脸擦掉妆容之后竟然更加苍白了。衬衫被褐色的茶水都浸湿了，贴在她的身上。
林千叶冷笑了一下，李擎霜探过身子，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几乎碰到了她的耳际：“你笑什么？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们要怎么出去？”
“你是不是没有听到程处长的话？我们已经出不去了。省点劲好么？”林千叶一脸嫌恶地站起身，走了几步坐到了程雪妍的身边。李擎霜看着眼前三个坐在一排默默喝茶的人，颓然地坐在了自己的主任办公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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