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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锅炉房是个大包袱

    从国庆开始,锅炉房师傅杨尾巴经常反映新送来的煤炭不好使用。

    侯沧海对此很恼火。恼火的原因是他无法判断杨尾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杨尾巴多次反映,自己没有行动,出了事故,难逃责任。如果是假话,自己有所行动,则被他牵着鼻子在走,对澡堂的领导权丧失殆尽。

    他通过大舅和母亲的关系,想找一个有上岗证的锅炉工来瞧个究竟。全市使用大锅炉的单位很少,锅炉工不多,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

    另外,从经济效益上来看,金正堂应该没有讲清楚锅炉房的实际情况。

    九月三十日,侯沧海和熊小梅对一食堂进行整体盘点,但是未严格将一食堂、小餐厅和澡堂进行细分,算的是收支总账。

    杨尾巴数次来找,侯沧海这才将所有票据翻出来,分类整理。核算了洗澡堂收支以后,侯沧海惊讶地发现澡堂居然处于亏损状态:33天的时间里,平均每天收入六百一十七元;承包费、工资和煤炭三大块加起来每天支出接近七百五十四块,每天要亏一百三十七块,也就是33天亏进去四千五百二十一元。

    听到这个结论,熊小梅格外惊讶,道:“如果没有伙食团,我们就能赚更多?”

    侯沧海继续道:“还要额外搭上收水票的两个人工,如果这两个服务员不耗在澡堂上,可以利用起来做其他事情。现在,杨尾巴还三番五次来说不想用金正堂介绍的煤炭。”

    熊小梅知道丈夫很讨厌杨尾巴,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再忍一个月,到了十一月,仍然是这种情况,我们就要想办法将澡堂还给一食堂。”

    熊小梅道:“我们签了合同,如果他们不接受,怎么办?毕竟总体上赚了钱。”

    “你能不能忍受澡堂每个月的亏损?反正我不能。凭着对人性的了解,杨尾巴肯定会让我们的成本增加,下个月注定亏得更多。”侯沧海说到这里,出了个主意,道:“我是政法委的,给金正堂送红包不妥当,他未必敢收。你单独去找金正堂,以国庆节的名义送一个红包。到了十一月,如果继续亏损,那就要坚决不要澡堂。”

    熊小梅道:“不承包澡堂的理由?”

    侯沧海道:“到时我们肯定能找到理由。金正堂到电科院是退休后发挥余热,目的就是赚外快。只要他收了大红包,肯定会为我们说话。”

    商量完对策以后,熊小梅在国庆节后为金正堂包了一个红包,红包里有二千块块钱。金正堂略有推辞,笑纳了这个红包。

    侯沧海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澡堂。

    十月四日,送煤炭大车开进了一食堂。侯沧海将送煤师傅请进了小餐厅,泡了茶水,点了烟,开始闲聊。

    如今买货的是大爷,卖货的是孙子,送煤师傅已经很少受到这种礼遇了,话匣子打开,拿着以前的进货单子,道:“侯老板,这两个地方煤炭差不多,都在巴岳山上,位置只差几百米,我熟悉。”

    侯沧海追问道:“新运来的煤炭是不是适合烧锅炉,目前杨尾巴说你的煤烧起来起团,用得也快。”

    师傅道:“低硫、低灰、高热量的煤炭都可以烧锅炉,我们家的煤炭和以前那家差不多,绝对合适。侯总,现在就是你那个杨尾巴再使坏。以前送煤炭的肯定和他有关系,给了钱的。现在换了供货商,少了收入,杨尾巴肯定不高兴。”

    “那为什么现在费煤,还起团?”

    “杨尾巴调一下锅炉参数,自然就不好烧了,费煤又伤炉子。”

    送煤师傅每次给锅炉送煤炭,都会看杨尾巴脸色,积累了一肚皮的怨气,今天老板问起,趁机就下了眼药。

    与送煤师傅交流之后,侯沧海明白了大部分真相,对杨尾巴这种老油条便没有了好印象。

    一个星期不到,当杨尾巴再次提及煤炭用完以及煤炭不好烧时,侯沧海提着一把手锤来到煤渣处,用力敲开,只见煤炭外面烧成灰色,里面还是黑色煤炭。侯沧海道:“这些煤炭根本没有烧透。”

    杨尾巴眼神略有一两秒的不自然,随即就理直气壮地道:“侯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烧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煤炭不行。”

    侯沧海道:“都是巴岳山的煤炭,前后两个煤矿又没有隔多远,还有化验单,我就不晓得是煤炭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侯沧海长期在机关工作,说话很委婉,是“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的说话方式。在伙食团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与工人们打交道不能用暗示,必须得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否则是隔鞋搔痒,不起任何作用。

    杨尾巴听到这句话,觉得受到了侮辱,愤愤然地道:“我是好心给侯总提意见,你把好心当成炉狗肺,看来好人真的当不得。”

    侯沧海暂时不想完全撕破脸,缓和了语气,道:“我们把锅炉交给杨师傅,还是希望你管理好。”

    杨尾巴以前觉得这一对小夫妻和善,又压根不懂锅炉,便从内心深处有些瞧不起。他在国企工作很多年,老技工欺负领导的事情屡见不鲜,因此他也带出了习惯性思维,下意识将侯沧海和熊小梅当成国企混日子的小领导。

    今天与侯沧海谈话以后,想起这一把年龄还被小年轻训话,一股气就鼓在胸中。他在锅炉房里转了一圈后,再次调整锅炉参数,严重降低锅炉效率。这样调整后,原来一车煤可以用半个月,现在就只能用十天。

    从道理上来说,侯沧海、熊小梅和杨尾巴都出自于老式大型国有企业,大家都有一套近似的话语体系,应该能够沟通。而事实恰恰相反,一食堂第一场大矛盾就爆发于侯沧海和杨尾巴之间。

    当九天时间就将原本计划用半个月的煤炭用完之后,侯沧海找到了杨尾巴。

    侯沧海道:“杨师傅,我查了上个月煤炭的进货单,还有十天才到十一月,煤炭量已经超过十月用量。你倒出来的炉灰,稍稍敲一敲伙食团都能用。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

    杨尾巴刚刚剃了胡须,穿了一件长袖T恤,打扮得很是精神。他用一种抗拒的神情来对待侯沧海,道:“煤炭进孬了,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侯沧海将两个煤矿检验单拿了出来,道:“你不要再用这一套说辞了。我去看过两家煤矿,相隔不到一公里,在一条矿脉上,而且化验单上的数据根本没有差异。杨师傅,你是我请来工作的,得为我负责。现在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他阴沉着脸,加重了语气,道:“你给我一句实在话,到底能不能做好?能做好就继续做,不能做了,马上离开。”

    杨尾巴依着在国企的惯惯,原本只是习惯性地耍点在车间里的小手段,来制服头上的婆婆,并没有想要把桌子推翻。

    谁知他面对的不是国企小头目,而是每一分钱都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小老板。小老板至少比自己年轻二十五岁以上,却毫不客气要发出威胁。

    杨尾巴儿子不争气,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亏钱,现在更麻烦,什么事情都不做,在家里啃老。他的退休金不高,想靠着烧锅炉技术赚点外快。江州全市使有这种大型锅炉的只有两三家,离开一食堂,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工作。

    杨尾巴为家庭所累,只得屈服于咄咄逼人的小年轻,道:“侯老板,那我检查一下锅炉,这个锅炉今年没有检修,小毛病不断。”

    澡堂注定要亏损,侯沧海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锅炉房交还电科院,也就没有必要在交还前与杨尾巴彻底撕破脸。等到杨尾巴服软后,侯沧海道:“那就拜托杨师傅,能节约一点算一点。”

    不知道是去年没有检修的原因,还是由于杨尾巴数次调整参数带来的影响,临近十一月的时候,锅炉房发生故障,无法运转。

    发现故障以后,杨尾巴向熊小梅说了一声后,积极主动开始自查,首先重新较正了参数,结果还是无法运转。

    到了中午,他仍然没有找出毛病。

    晚上,依然没有找出问题。

    锅炉房彻底停摆。下午五点以后,洗澡的学生们陆续来到澡堂,看到澡堂停运通知以后,多数掉头离开,少数到一食堂询问情况。

    其中一个来问情况的女生左手拎着装衣服的塑料袋,右手提着胶桶。胶桶里还有几件衣服,与毛巾和洗发香波混在一起,明显不是换洗衣服,应该是在洗澡堂用热水洗衣服的。

    熊小梅想着吞噬利润的洗澡堂水费,忍不住,道:“洗澡堂有规定,不能洗衣服,你怎么又把衣服带进去。”

    女生理直气壮地道:“我给了钱的。”

    熊小梅道:“你知道多少钱一吨水?五毛钱,洗澡都不够,还洗衣服。你们都这样做,我们亏大了。”

    女生很是牙尖嘴利,道:“学校规定是五毛钱,我是给了钱的。你们亏损找学校,找我们学生没有用处。”她补了一句:“做生意要亏,鬼才相信。”

    熊小梅曾经是挺厉害的班主任,班上调皮男同学远远看见就绕道走。如今成为伙食团负责人,在同学们眼里失去了威力。她看着骄傲又不懂事的女生,暗自摇头。

    晚上回到家,侯沧海和熊小梅开始核算洗澡堂28天的经营成本。经仔细核算,这个月亏得更多,五千四百元钱。看到这个准确数字,两人再次统一思想,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必须要将洗澡堂交还电科院。

    前锅炉房出了故障,正好借机停止运营。

    第二天早上,侯沧海正在大厅喝稀饭、吃鸡蛋时,杨尾巴找了过来。

    “锅炉房出了故障,得找学校检修。”杨尾巴穿着新买的毛背心,坐在侯沧海对面,满脸疲惫。

    侯沧海道:“你找出问题没有?”

    杨尾巴道:“小问题我能解决,大毛病就没有办法了。我昨天查了一天,没有找到原因。学校要请锅炉厂专业人员维修。”

    侯沧海按照昨夜商定的预案,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了。杨师傅先回家休息,等专业人员修好了锅炉,再说下一步的事。”

    杨尾巴有些意外,用狐疑眼光看着神情平静的侯沧海,道:“这个月工资提前发?”

    侯沧海道:“这个月你只是做了28天,那就核算28天工资。”

    杨尾巴道:“让我徒弟在锅炉房守着,配合维修。”

    侯沧海态度坚决地道:“你先把钥匙交给我,修好后,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徒弟的工资,我们一起核算。”

    杨尾巴脸色煞白,道:“你这是要打发我们。”

    侯沧海狠起心肠道:“锅炉都坏了,等修好以后再说。你先去结钱,不会少你一分。”

    杨尾巴从熊小梅手中拿到当月工资时,脸色极不好看。他回到锅炉房,坐在门口抽了一枝烟,叫上徒弟,离开了锅炉房。

    侯沧海拿着锅炉房钥匙站在锅炉房外面,等到杨尾巴离开后,立刻锁上门,免得有人搞坡坏。

    熊小梅担心侯沧海会与杨尾巴冲突,叫上了侯金玉、姜小军等男员工,在一旁守着。

    当杨尾巴和徒弟离开后,侯金玉问:“他们不来了吗?”熊小梅对侯金玉说了实话,道:“洗澡房一直亏损,我们不想做了。”侯金玉道:“我猜到肯定是亏损的。五毛钱太便宜了,那些女同学都在澡堂里面洗衣服,谁都受不了。”

    这是熊小梅和侯沧海第一次解雇员工,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情绪不佳。熊小梅道:“我们其实是变相将他们解职,看着他们样子,有点不忍心。”

    侯沧海安慰道:“这个锅炉房在两个月让我们损失了近万元,每天差不多损失一百五十块。而且这个月28天比前面33天用的煤炭都要多,是他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熊小梅道:“如果学校不同意解除协议,以后还得请杨尾巴。到时杨尾巴的尾巴真要翘上天。”

    侯沧海态度坚决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要将锅炉房还给学校。我们是生意人,就要用生意人的头脑思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