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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入莳域(六)

    刚把阿青扶进房间,我就问他道:“你的腿没事吧?”

    从赛场出来起,他的右腿便有些行动不灵便,回来的路上又不愿我搀着他,走到房门口差点把自己给摔了。

    阿青道:“没事。”

    我扶他坐到床上,看着他的腿道:“是从雪坡上滚下来时摔的吗?缓冲的话,雪还是很软的,不至于摔成这样吧?”

    阿青道:“旧伤。”

    我道:“今晚就让你睡床吧,少沾点寒气,腿能好的快一些。”

    “不用。”

    退后几步,我对他道:“你能稳稳当当走过来,我就答应你。”见阿青没有动作,我又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看他的腿,毫无意外地听见他道:“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的伤,如果是我能帮上忙的,就不用去叫医者过来。”我解释道。

    以前我喜欢和阿三在别水泽附近的林子里到处跑,相互比赛谁跑得快的那种,还老爱钻不熟悉的林地,脚一滑或踩个空,摔腿断手是常事,都快伤出经验来了,止血那方面不太懂,但是接骨顺筋还是挺会的。

    阿青按住我在他腿上摸索的手,道:“不必了。”

    我抬起头道:“我可以的,说不定还能看看你的旧伤什么时候能好。”

    阿青道:“不行。”

    “我有经验的!”我单膝着地,扶着他的右腿道。

    “松手。”阿青道。

    “我就是想帮你,旧伤不好很折磨人的。”

    “不用。”

    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收了手,我站起来道:“我去叫医者。”

    阿青道:“不必去。”

    我只好道:“那先吃饭吧。”

    半夜,我悄悄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爬到阿青床边,他已经解下衣带睡去。为了防止他醒过来,我还特意在他身上轻微施了些迷醉的毒,如果实在弄疼他,他应该也只会把这些当做一个梦。

    我用小荧蝶照明,手摸着阿青那条有旧伤的腿,感觉怪怪的,又摸摸另一条,看着熟睡的阿青,不禁心一沉。

    两条腿的骨龄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说,阿青的旧伤是整条右腿摔得粉碎,那是怎样的摔法和多高的地方啊?

    阿青突然皱皱眉头,吓得我赶紧撤。

    “母妃,母妃……”

    我回过身,是阿青他在轻声喊着,他的双手有些错乱地推开被子,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身上的灵力很弱的,也算半个凡人,会着凉的吧?

    我到他身边帮他把被子盖好,手却被他拉住——他又喊道:“娘,娘…”

    不要中间的停顿,叫我“娘娘”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应你一下的。

    阿青眯揉着眼,他似极力想从这睡梦中醒过来,我赶紧坐在床边安抚他道:“在,在,你好好睡,好好睡。”

    他突然坐起来,仍在梦中,却努力地想依偎进我怀里。我挡不下,只好任他的头呢靠在我的肩上,为此我还不得不把腰坐直,搂着他,轻拍着道:“好啦,好啦,在这里呢…”

    这么近,这么紧,我的心跳又上来了,不过脑袋里却清醒着,甚至还是清凉凉的。

    他,应该很想他的母亲吧…

    我该怎么哄他呢?

    栾廷离,对了。我对他柔声道:“离儿乖,离儿乖,好好睡觉,在的…”

    “离儿乖,在的…”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我就看见阿青盯着那瓶已是花容憔悴的昙花发呆,吃早饭的时候,他又半不搭边地问起我之前说起过的重逢的事。

    “当然是真的啊,我活这么长,与以前的人不知道重逢过多少回了。”我道,边用勺子围着碗里的小团子转圈圈。

    “多长。”

    我道:“玄黄洪荒,我可是与天地同岁呢。”

    阿青道:“扯。”

    我对他笑道:“你要是真信了,也说明我会扯嘛。”我又问道:“腿好些了吗?”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呀,昨晚我可是把你的旧伤根儿都给一并治了,以后都没事的。我向他挑个眉。

    “堇夕王室的帖你看了没有?”我问阿青道。

    “看了。”

    我道:“花番车待会儿就会来,恭喜你啊,第一甲。”

    今早比赛结果公布,帖一并也送来。阿青竟然是这次念冬节开赛以来,射中彩条数最多的人,还甩第二甲好远。

    而女王陛下的神秘奖励,就是请前八甲去王宫参加晚上女王的生辰宴。

    是我太幸运了吗?刚好我是第八甲。

    要不是急着去找他,我也用不着躲掉几个冰怪的,能往前进好几个名次呢。

    我搭手摸上了阿青的胳膊,道:“借点灵力给你,第一甲绝对是要非常厉害的。”

    他道:“你呢?”

    我道:“反正我是第八甲,灵力低点也无所谓,回来你还我不就成了?”

    阿青道:“行。”

    花车来接我们的时候,店里的人都向我们道喜,我回几句,便踏上了第八甲的花番车,而阿青的车则是第一甲级的。我看着阿青登上前面的那辆,突然好希望他和我坐的是同一等的花车。

    东想西想——胡思乱想——不如不想。

    我坐在车里,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我惊奇道:“你是谁?!”

    外面的人听到响动,问道:“八甲子,怎么了?”

    “嘘!”少女示意我小点声,慌忙用手势表达她并没有恶意。

    我在车里道:“…没事,太开心了唱歌呢!你是谁~猜不着,谁知道呀谁知道~”

    糊弄过去之后,少女小声道:“我是花锦国的史官,元杳,八甲排名中只有你是女子,所以我就上你的花车出来了。”

    元杳急着又道:“我,我想去一个地方,可以借一趟你的花车吗?我没有说假话的,这是我的史官笔。”说着她在我面前拿出一支笔来。

    这个,史官笔我又没见过,你让我怎么认呢?我有些为难。

    身边的元杳看起来斯文又腼腆,她工整地坐着,双手并在膝头上,等着我的话。

    我道:“没关系的,你想去哪儿啊?你都说能换路线了,让他们改道就行。”

    元杳想去的地方是风筝坊街。

    这条不宽不窄的街上全是做风筝的人家,花车太过引人注意,我们便让车停在角落里,步行上街。元杳说她早就想来这里,因为待在宫中要记录的东西很多,不能亲自来,差人买回的又不太合心意,这下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自己来了。

    我问元杳道:“每年你都买个风筝吗?”

    元杳道:“嗯,以前小时候早有人买好的,现在大点儿就得靠自己。”她寻寻找找,从一个风筝架上挑下一只颜色浅淡的方形风筝,向店主付了钱。

    我问她道:“就这么简单的风筝吗?”

    元杳道:“以前玩的就是这种风筝,你别看它简单,它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要飞得更高更稳呢。”

    我笑着道:“大道至简,对不对?”

    元杳道:“荒姑娘也懂些书文吗?”

    我道:“我家那边有人教过我,只是学些皮毛啦。”

    元杳道:“你只是暂时旅住在花锦国吗?”

    我点点头,心中默默泪流道:“对,还过两天就走。”

    元杳道:“耽搁了你一些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我道:“你也没有挑太久,并且要不是你的话,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全是做风筝的街呢。”

    元杳浅浅一笑。

    突然远处有一个人向我招手,是之前的小贩,他摇摇跑来道:“姑娘,太阳花姑娘!我除了卖药还卖其他的,你要不要啊?”

    我……

    藏着两朵小花,我上车,一朵是元杳,另一朵则是风筝。花番车一路经行到达了终点之后,我就被人领下车,车停在那里,我回头看一眼,接着便和随行的人一起进了王宫。

    王宫里没有雪呢。

    阿青好像已经等我很久了,一见面,他就道:“怎么才来?”

    我道:“突然想看风筝,去了趟风筝坊街。”

    有三四个女子成群走来,为首的向我们道:“既然已经到齐,二位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在王宫的开放区里走动走动,等待晚宴的开始。”

    我问道:“不是八甲吗,怎么就我们两个?”

    女子道:“其余的都是王室成员,整天出入王宫闲散惯了,有的还在帮忙筹划晚宴,所以就没来。”

    “哦,”我点头,又对阿青道:“那我们去走动吧!”

    阿青道:“我要休息。”他向那名女子道:“能给我一间安静的房间吗?”

    女子道:“当然,请随我来。”

    “我,我也跟着去!”我拉住阿青道。

    女子看向阿青,像是在等阿青的意见。阿青点头。她微笑道:“八甲子也请随我来。”

    然后阿青就真的在房间里休息了很久。

    是昨晚的梦累到了吗?我坐在小榻上托着腮帮子,无聊之下就用摆在案几上的小茶杯搭起小楼来,时而看向阿青所在的位置。

    他躺下去就没有再动过,只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我将几个装茶叶的锦囊打开,针蕊般的茶叶和干制的花朵混在一起,再把它们倒出来一一分开,花是花叶是叶。又思量着我的茶杯小楼好像是少了什么,我便在最上面的茶杯底上加了一朵冰桔花,突然想到给它添句话,于是“冰桔花”说道:“高处不胜寒。”

    我又拿起一朵小玫瑰花苞儿,“小玫瑰花苞儿”在楼下对着“冰桔花”喊道:“那你下来玩呀,下面很暖和的!”

    “冰桔花”对着“小玫瑰花苞儿”说道:“我下不来。”

    “小玫瑰花苞儿”道:“没关系的,你跳下来我接住你啊!”

    “冰桔花”道:“我不敢,我怕摔!”

    “小玫瑰花苞儿”挠挠头,道:“那我上来吧,你怕摔的话,就乖乖待着,不要动哦!”

    我让小玫瑰花苞儿一个茶杯一个茶杯地爬上小楼,就快到顶了,正要和冰桔花相会,突然门外有人叫我——我赶忙将茶杯一个个摆放到原处,茶叶花朵儿全拢在一起用锦囊拍平盖好。

    “荒姑娘,你在里面吗?”是元杳的声音。

    “在的在的…”我轻手轻脚跑出门,手指立着噤声道:“我朋友在里面休息呢。”

    元杳抿着嘴点点头,她小声道:“刚才在花番车上太紧张,还没跟你道谢呢。”

    我合上门,笑着道:“没事,反正我早来晚来都一样啦。”

    我们在院子里走,元杳道:“她们说荒姑娘和你的那位朋友,好长时间都待在屋子里,没怎么出来过。”

    我道:“他是我的同伴,身体不舒服,正睡着呢。”

    元杳道:“那需要我叫大夫过来吗?”

    “他没事,我在屋里也无聊,正打算出来透透气呢。”

    “那,荒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带你的。”元杳道。

    我道:“好呀!也没什么想去的,随便走走就行。”

    “我带你去看莳花钟吧,那地方很热闹,节日里很多女孩子都会去那儿的。”元杳道,她忽然又微微羞怯地低头,道:“只是那是问情缘的地方,不知道荒姑娘是不是愿意去呢。”

    “想啊,”我偏头看她道:“你脸红了呀,是不是已经问过了,它准吗?”

    元杳道:“我不知道,我问过几次,花钟都是小旋花。解语的人说,我的情缘很晚,会达成失而复得的圆满…”

    我小声问道:“你曾经…失去过啊?”

    元杳道:“那个人现在永远比我小了。只不过,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他老是欺负我,笑我的风筝飞得没有他的高。”

    我问道:“莳花钟,在你们这儿应该是很有名的吧?”

    元杳道:“嗯,传说它给出的解语,都是受到四季神的准许的。”

    我道:“那它的准头也应该是十有八九,说失而复得,就一定会回来!我很想去呢!你不知道,我在西山那边,可是出了名找不到情缘,搭屋子之类的什么重活苦力都是靠自己变男相来干的。做什么事,一个人就能男女搭配,但我还是很累。”

    元杳被我的话逗笑了,她问道:“那荒姑娘现在是女孩子吗?”

    “现在当然是啦!”我道:“所以啊,我得好好问问自己的情缘在哪。”

    “嗯,”元杳道,“莳花钟离这儿只有一段路,不远的。”

    “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