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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归与离(三)

    海,一望无际的海。

    我坐在石头上吹着风,看着海水卷起浪砸在附近的礁石旁,一整块一整块的宝石蓝瞬间摔成白色的雾烟,清凉扑面。再坐上一阵,我也要走了。

    我抚抚自己手上的指环。

    昨天晚上,阿青把指环拿给我让我戴上。我见那个指环圈圈那么大,便把它套在我左手的大拇指上,一抬头就看见阿青正盯着我,然后,他默不作声地,把自己本来戴在左手的指环换到了右手。

    戴指环,应该没有太多的讲究吧?

    阿青说,要生出一个新魂,需要借另一个人的魂魄来助生,指环只是交流的介质,到北廷之后,他还会带我去冥阴登记魂册,等到我的魂魄足够独立,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死就没了。

    至于他后面的话,什么魂灵交流,对一专一之类的,大概意思就是,我现在生魂,靠的是他,所以我不能跟除他之外的别的魂太亲密,否则就会发生很危险的事。

    包括他之前问我的那些话,也全是为了我着想,还有那个吻,叫我不要曲解了他的意思,不要有过多的遐想。

    不要过多遐想……

    我盘腿坐在石头上,看见泛着白沫不停翻涌的水面上起伏漂着一只折翅的死蝶。托腮,我心想道:“早知道你只在我脸上点一下,还不如我主动呢。”

    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起身,对自己说道:“该回去了,大家可都在等我呢!”

    “直接回别水泽,不要找不乌,马上我会去接你。”阿青的话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还是等去北廷解完毒之后,再去找不乌玩吧!

    再见啦,蝶儿们!

    这次我走的是水路,经过入莳域地界再到水龙泊,之后就一路顺畅了。西山的水都是流向水龙泊的,我只要逆着河流一路向上,就能很快回到别水泽的。

    只是好奇怪呀,这水龙泊,也太安静了吧,没蛟腾鱼跳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当我想着呢,我身边广阔的湖面突然从水底浮起一辆车座,车座周围的水屏打开又关上,一只老鲶鱼精从车上跳下来,他颤着嘴边的几根须对我道:“荒落姑娘,浔川君有请。”

    “啊,浔川君请我?干什么?”我有些吃惊地问他道。

    老鲶鱼精道:“这个小的不知,姑娘上来就知道了。”

    浔川君是掌管水龙泊的神,我脑袋里能找到的,我关于他的交集,就只有:浔川君的好兄弟拟山君管的西山里有那么一点地方是我住的别水泽。这么高位的神,请我这只小妖怪干什么?

    我问他道:“我怎么知道是浔川君请我,而不是其他别的妖精找我呢?”

    “因为我也一起来了。”车座的水屏再次打开,其上端坐着一位风神潋滟的神,他向我道:“浔川。”

    我意识到自己的无理,连连欠身道:“小,小妖荒落,不知道浔川君找我有什么事?”

    浔川君道:“上来。”

    我应道:“好的。”

    我坐上车,随着车座一同沉入湖底。下湖之后才发现,水底下,竟有另一番天地。水屏外碧草轻摇,丛鱼游动,车座还在往湖底下开去,我问道:“浔川君,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啊?”

    浔川君道:“回几个问题,托你转告。”

    我道:“问题?还需要我来转告,是谁问的呀?”

    浔川君道:“栾廷离。”他闭上眼,像是开始闭目养神。

    阿青?我想到,难怪他一开始就嚷嚷着要去水龙泊,原来他是想要问问题的。可是,他怎么算得准我回家一定会走这条路经过水龙泊呢?让我转告,他就不用来了,真是算盘打的好。

    水间境。

    远远见着这三个字写在一座拱门挂着的牌匾上,车在那拱高高的门前停下,浔川君给我一副像是由夜光珠串成的手串,他道:“带上这串辟水珠,你就可以在水底下活动。”

    “辟水珠…”我念着,把手串带在手上。浔川君下车穿过那道门进到水间境中,我也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我等了又等,也没有听见浔川君提起过什么要我转达给阿青的话,他只是在棋盘上摆着棋子,我就在一旁看着。

    一颗明润的白棋子在他指尖落下。

    “七湖连星,龙抬头。”我插话道。

    浔川君看一眼我,道:“是的。”在他的棋盘上,黑子白子相间交错,但仍然能看得出黑白两大色的轮廓很像水龙泊这一带的地形。

    水龙泊里面并没有龙,只有淡水角蛟之类的大妖兽,它是一片湖泽,主要的大湖有七个,相互间河流相连,就像是抬起头的龙要飞上天施云布雨一样。

    浔川君慢慢问道:“荒落,你知道这些?”

    我回道:“我之前有段日子在南荒四处游历,懂一些。”

    “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想要四处游历吗?”浔川君边挪移着棋子,边问我道。

    是为了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还有就是,想玩还要有理由吗?我摇摇头道:“就是想玩而已,多走一点地方,最后在西山找到别水泽后,再没想过出来了。”我问他道:“浔川君,你让我代转的答话,到底是什么啊?”

    浔川君道:“答话有三。”

    我道:“嗯,有三。”

    “第一,水越主是我的故人;第二,形化怪确实是水龙泊才有的妖怪,那只是我给的;第三,并不知所谓的九曲玲珑香。”

    “第一二……”我在脑袋里记着,浔川君变出一方帖放在棋案边,他道:“这是我的手书。”

    我走近拿起来把它藏好,对浔川君道:“您放心,我会交给他的。”

    “荒落,你真的要去北廷?”浔川君问我道。

    “我…”我犹豫着,回道:“我答应了阿青,他说他们那边的毒是来源于南荒,我虽然不清楚情况,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会尽全力去救治的。”

    浔川君用黑棋替换掉一颗白子,他道:“正因为北廷的毒与南荒有关,又未能查明纵毒者是何人,所以,去不去,还需要多加思量。”

    我道:“谢浔川君关心。”

    浔川君起身,他向着我道:“我还想多问一句,你说的阿青,是谁呀?”

    我一下子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我道:“阿青,就,就是栾廷离,这是我给他起的小名……”

    “这个小名,挺可爱的。”浔川君道。

    “啊?”我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是的。”浔川君对着案上的棋局一拂广袖,黑白的棋子竟然自己开始移动起来,走兵逐将,上阵回枪,他道:“其实在万年前,水龙泊的七大主湖并不是真正的相连,是因为一场长达百年之久的战争,才不得已强行沟通凿河,如你在这棋盘上所见的,厮杀惨烈。”

    我问道:“万年前的一战?”

    棋案上,黑色的棋子如蚁蜂般侵占白棋的位置,攻击,挑飞,辗碎,白棋损失惨重,一步一步被逼退到边角。浔川君静静地看着混乱的棋局,道:“夜妖,我们,还有北廷。”

    感觉心被针扎了一下,我问他道:“夜妖,北廷?!”我想起了那盏黄纸灯,不禁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我道:“阿——白离?”

    “白离,十二战神中的悯生战神,君悯白离,”棋桌上的喧嚣突然停下,浔川君接着说道:“他,是这一战的转折点。”

    “因为他败了那至关重要的一战吗?”我揪心道:“从此跌落神坛,毁灭了……”

    浔川君将坠下的,甚至是碎裂掉的白子重新召回到棋案上,轻声道:“他的结局也是令我惋惜,毕竟在未开战之前,我和他是朋友。”

    “他很认你这个朋友的……”我道,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原来希望的破灭,尽管它再渺茫,在破灭的那一刻,也会把心拖拽到难以负重的地步。

    浔川君道:“白离很重情,有次因为身边丢了的一个小女孩可能在我这边,不顾两方开战就找过来。”

    我道:“找过来?那,那你有没有找到她,那个小女孩?!”

    浔川君摇头,他走出棋室,道:“无暇,也无从找起,我拒绝了他。”

    最开始到岩芜境时,南荒并未开战,那么浔川君说的那个时候,我应该在里面了。如果,当初没一生气就乱跑开,多等一会儿,或许就能等到阿离哥哥来找我的……

    “太久远了,你提起他的名字,想必也记得一些他的事,南荒与北廷之间,从来不是尽一人之力就能调和。”浔川君对我道:“知之甚少,不如无事。”

    我站在原地,道:“您很反对…我去北廷吗?”

    浔川君道:“与你投缘,便多聊几句,看来是我言重了。”

    “不不不,”我走到他身边道:“我本来知道的就挺少的,浔川君您和我说的这些,我会好好想想的。”

    “不必说您,叫我浔川就好。”

    我道:“可以吗,像浔川君这样很高很高的神,我这么叫的话好像不太合适。”

    浔川君道:“无碍,”他侧身面向我道:“浔川。”

    “嗯,”我也道:“荒落。”

    我又问道:“浔川——嗯,”我强行改口,继续说道:“你…需要我回西山给拟山君问声好吗?”

    “不需要。”浔川君道:“每次水汛的时候他都会来我水龙泊一趟,今年他已经向我问过好了。”

    我道:“原来拟山君会出门啊,我还以为他已经与山坐化了呢。”我抚一抚手上的辟水珠,道:“浔川,那我就先回家了!”

    “这串辟水珠就送给你,你若无事,也可来我这里玩。”浔川君对我道。

    我向他点点头,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