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轻（二）
“话说开天辟地，混沌之初，比人类最先繁衍兴盛起来的，是妖魔之类的物种，南北由于地域区分明显，大陆便化作北廷和南荒互不交通的两块。随着人族渐渐壮大，出现了许多的修仙者，才扭转了妖盛于人这一局面。后来，南北交流沟通，就有了我们如今的泱泱大国之势。”老人说完，拿起惊堂木轻轻地敲了敲。
一人喝口茶，道：“说书的，别卖关子，今天要讲的又是什么故事啊？”
章落从小二手里接过一碟瓜子，边磕边听。
说书人道：“我今天要讲的，是北廷孤君的故事。”
“北廷孤君？咱们当今不只有一个皇上吗？”茶楼里有一人问道。
“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另一人解释道：“北廷仙族，传说是北方的大仙族，隐于仙山琼岛。而这北廷孤君，则就是当中的至尊者。”
说书人道：“不错，正就是北廷的主君，不过这位，可是让一众妖魔鬼怪取笑的对象呢，就连门下弟子也私底下开玩笑说，谁要是不受女仙子们欢迎，那他便有当主君的潜质。”
章落插话道：“如果不分心于情爱，潜心修炼，当然能更有晋升的机会啊。”
说书人笑道：“这位小友的关注点偏了，我们说的，是北廷孤君中的‘孤’这个字的源来，不重在‘君’。”
“孤？”章落问道。
她身边的一人笑道：“小兄弟，就是说，人家上千年都讨不到老婆的那种。”
章落惊奇道：“啊，这位主君的姻缘这么硬啊？”
说书人捋捋胡子，慢慢道：“这位北廷孤君，相传，曾与瘴母娘娘和一人间女子分别有过一段情缘，但终了，都是红颜命殒，今人唏嘘——”
“传说这瘴母娘娘本自出身南荒半陆，正逢两方大战而为北廷所不容，被这北廷孤君以一殒魂箭射死，悬赏士级分尸，死相凄惨。这另一人间女子嘛，名姓不详，据说定居华沫阁，君恩泽身，偏宠有加，但她最后也不堪折磨，命终跳苍生井而死。”
一人啧啧道：“真克妻。”
另外一人道：“如此冷酷无情，当得上主君的地位。”
“嘿，你们说这北廷孤君是不是有那啥那癖好？”
说书的老人惊堂木又一拍，拉回话题道：“各位，详细的，且听我往下说——”
一场听下来，章落就只得出一个字：渣。
这北廷孤君真渣，活该娶不到老婆，单身一辈子。
章落正往家里头走，还剩些时间，她便时而停下来匆匆看一眼路边的小玩意儿。她在一个卖流苏坠子等小挂件的货摊前停住了。
倒不是因为这家摊子上的流苏坠子如何别致好看，而是因为那个，正在摊前挑选物件的人。
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生得一幅仙气清绝的俊容，似乎随时都能乘风而去，可自他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些许温柔，又仿佛将他连上了这世间的烟火。就像是你在欣赏一幅清山野陌的水墨画，正被画中孤寂肃雅的意境所打动，却突然在山间不起眼的枝隙角落里，瞥见一处屋角，其上淡淡飞出，一白袅袅的炊烟来。
章落竟脚不听使唤地走到他身边去了。
在摊前有模有样地挑选一阵后，章落抓起一个和那人手中一样颜色的流苏坠子，有点害羞地道：“嗯…兄，兄台也喜欢这种颜色的坠子啊。”
那人却道：“这是挑给别人的。”
章落继续搭讪道：“玄色，呃，喜欢这种颜色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呢。”
“是挑给男孩子的。”
“哦，”章落又道：“你是抓妖怪的仙士吗？”她指了指他另一手拿着的剑。
“以前在山门中修习过。”他答道。
章落道：“那你一定抓过妖怪，对不对？”
“我们不仅抓妖怪，还抓像你这种穿着男装到处晃的小姑娘呢。”一个少年斜着嘴角走近道。
章落看着眼前这位少年莫名眼熟，咦，这不是之前从脂粉铺里走出来的那位“小郎君”吗？
“穿男装怎么了？衣服是我的，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章落回道。
少年道：“顾离，你瞧见了吗？这小姑娘招摇撞骗地逛大街，还很会耍嘴皮子倔呢。”
章落不理他，她冲顾离笑道：“仙士哥哥，你叫顾离吗？”
顾风许道：“离是我的字，在下顾风许。”
章落点点头，又满不在乎地指着另一个少年问道：“那他呢？”
少年不等顾风许再作回答，直接提步道：“顾离，走了。”
章落拉住顾风许的衣袖道：“不走不走，我要请风许哥哥到我家吃饭。”
顾风许忙退出手道：“不必了。”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道：“小丫头，等下要是哭了，可别怪我欺负你。”
顾风许道：“晓泯…”
“小敏？怪不得…”
章落笑着，半围着这个少年转起来，她学着那些姑娘们花痴的口吻道：“哟~这个小郎君真俊呀，他还亲自来呢，真是人又俊又体贴。我看他应该还没娶……”
少年生气了，他对章落道：“再不闭嘴，我就给你绞合上。”
章落不以为意，道：“怎么啦？这年头请人吃顿饭都成过错了？我与风许哥哥一见如故，只想请他到我家里叙叙。你要是没别的意见，我马上不说了。”
少年用眼神表示他的不友好，他道：“好啊，我没意见。”
章落自行忽略掉他的眼神，对着顾风许道：“风许哥哥，你看你的小跟班都同意了，你也同意吧。你们两个人的饭菜我都会叫家里人备上，我娘很好客的。”
顾风许看一看身边的小少年，轻声对章落道：“不必了。”
少年却道：“天上掉饭的好事，哪能不去？”顾风许看向那少年，那少年却对他勾嘴角笑了笑。
“风许哥哥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叫章落。”她又对着那位少年道：“喂，你到底叫什么？”
“龙晓泯。”
少年甩出一句话。
“这坠子我也帮你把钱出了。”章落要给摊主付钱，顾风许连忙道：“我自——”龙晓泯劝下顾风许要付钱掏出的钱袋，他大声道：“小妹妹的心意，就领了吧，人家可是盛情难却。”
章落听龙晓泯这么一说，对着他一笑，心想：“这小子挺懂套路的嘛”，接着便开开心心把钱付了。
龙晓泯这边小声对顾风许道：“顾离，这丫头人傻钱多，我们是在帮她，早吃亏病早好。”
顾风许道：“这……”
章落把流苏坠子递给顾风许道：“我家离这很近的，风许哥哥，还有你，随我来吧。”
顾风许道：“谢过章落姑娘。”
章落爽快道：“没事，没事的。”她往顾风许身边挤挤的动作让龙晓泯心上不悦，这份不悦也直接表现在他脸上。章落不管，她只顾开心地对她风许哥哥道：“我家的路在这边，往这走！”
“风许哥哥，你在哪个仙门修仙啊？你看我是不是特别有仙缘？”
“你们是游行到这里吗？要让我介绍几个地方给你们玩，我们这里有很多好玩的。”
“……”
桌上，章落本想与顾风许坐在一起，不料龙晓泯插进来，章落不高兴地一下一下把自己的凳子扭向她哥那边。
最后一道菜上了桌，章落见大家都没动筷子，就先道：“吃啊，大家快吃啊。”
章继看着自己的妹妹，心想是不是她这些日子的压力打击太大，有些想不开，一急之下便带了两个男人上家里来。他又看向他娘，被章夫人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章夫人笑着对顾风许，龙晓泯道：“二位仙士，请——”
顾风许道：“谢过夫人。”
龙晓泯拿起筷子架菜道：“谢夫人。”
大伙开动起来，吃着菜，章夫人又问：“二位仙士要添点酒吗？”
顾风许歉歉笑道：“不了。”
龙晓泯直言道：“我来一坛。”
章夫人吩咐下人去拿酒，章落道：“风许哥哥，你以前在哪个山门中历练的？”
龙晓泯开口道：“他们那个山门规矩多得很，讲上一天一夜你都不一定能听完。你要是想问妖怪的事，我知道的可比他还多。”
顾风许道：“确实如此。”
章落脸上皱了皱，她在心里小声嘀咕道：“他是怎么跟在风许哥哥身边的？”
下人拿来了酒，龙晓泯开坛边斟酒边道：“说来话长，一坛酒不够。”章落不管她娘瞟过来的眼神，大声道：“再加一坛。”龙晓泯又道：“一个人喝没意思。”
章落道：“你好好说，我陪你喝！”
龙晓泯向章落端起酒，道：“行。”
饭后，顾风许二人告辞离开章府。路上顾风许对龙晓泯道：“晓泯，你也把人家灌得太狠了。”
“我也喝了不少。”
龙晓泯若无其事边走边道，他说着，脚歪一下往顾风许身边靠去，他滑滑地在嘴边勾出一笑道：“看。”
“看来你真醉了，我扶你。”顾风许应他道。
顾风许同龙晓泯走着，又道：“原来第一次见我，你记得这么深。”
龙晓泯道：“妖怪记性都好。这种一见不忘，念之如初的故事，小姑娘不都喜欢听吗？”他突然站定，身上少了几分酒气。
他郑重地对顾风许道：“我看他人皆如障目之叶，唯见仙长，如是青山。”
顾风许道：“我记得这句话，还以为你也会在桌上说出来。”
龙晓泯拂开顾风许的手，道：“我可不是见谁都说这种话，这句话也不会随便对人说。”见顾风许无甚反应，他稍稍安心道：“走吧，找个地方落脚好好休息，那个妖怪带着废园子一起跑，走不快。他的悬赏金很高，够花上一阵，不能让他再跑了。”
他忽然见顾风许抓住手臂，神色有异，忙道：“命机环？”
顾风许静静运气，点下头。
“啪——！”
章夫人的手往桌子上一拍，她发怒道：“这丫头今天就是要气死我！”
章继捏着耳朵跪在堂里，看着醉在地上半不清醒的章落，不敢出大声道：“娘，是我的错，我不该放阿落出去。”
章夫人尖声道：“你没错。”
章继眼睛睁大看着他娘。
章夫人气急道：“你没错会跪在这里？！”
章继垂头准备挨骂。
这时，章落像被她娘的唾沫星子砸醒，她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抓着一旁她哥的袖子道：“你说的，可我不信，呃！能说的这么仔细，你，你就是，一定是那只妖精！呕——！”
章继一把捂住章落的嘴，对旁边的丫鬟道：“快给小姐拿盆来！”
章夫人看着烂醉的章落，左右冲着脸去寻着扫把，在一旁的阿亭提醒了句“醉酒的人不知疼”后，她才作罢。
瞪着正在吐个不停的章落，章夫人道：“阿亭，这丫头今天中饭时候问我要你，现在我准了。以后她到哪，你就跟到哪，有什么事立刻报给我，看她还能干什么缺心眼蠢事！你给我盯死这小丫头片子！”
“是。”阿亭道。
章夫人又道：“葱儿，把小姐拖回去洗洗，酒醒了就告诉她，明天来这跪一天！”
“是，是夫人。”葱儿回道，接着便和另外两三个丫鬟把章落架回了房间，只剩下章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娘。
章夫人根本不给他眼神看，她道：“你再给我跪一个时辰。”
章继认罚道：“是，娘。”
头疼得快炸了……
章落迷迷蒙蒙地醒过来，完全想不起昨夜她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从床上坐起来，甩甩自己的头，看见有人在那边抄着什么，章落边打哈欠边含糊一声道：“早啊。”
“早。”那个人也回她道。
嗯——？！
章落一下缩回被子里道：“阿…阿亭？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我娘不是不同意让你到我这儿来的吗？”
阿亭道：“夫人昨晚同意了。”
“啊，”章落道，“你已经搬过来啦？”
“是。夫人说每日卯时到酉时末，一定要贴身跟着二小姐，当天晚上再向她汇报一遍二小姐的日常。”
章落道：“我娘…真是有心了。你在抄什么？”
“只是在圈定二小姐每日需完成的功课。”阿亭停下笔道。
章落道：“这，这也是我娘让你做的吗？”
阿亭道：“是，还请二小姐先洗漱，之后得去堂里罚跪一天。”
章落捂了捂被子道：“等下，我会去的。你你先出去吧。”
阿亭道：“现在已是辰时。”
“可是我现在头上乱七八糟，又衣容不整，我…你先去叫葱儿准备给我洗漱的水，行不行？”
章落看看阿亭出去，她埋在被子里揉揉自己的脑袋。昨天她没要到阿亭，还有点小小的失落呢，现在倒好，人是终于要到了，但却成了她娘监视她一举一动的眼线，还管着她早就想丢了的功课……
“苍天啊！”章落拱在被子里号道。
章落突然一个机灵抖开被子，她赶紧跑去书桌那儿翻翻找找。
之前阿亭是坐在这里的，他有没有看到她写的那些东西呀？有几张是把阿亭的名字给代进去写的，还参考了些资料学习动作，被他看见就糟了！！
在这在这！
“阿亭喊道：‘少爷，你这里的花草我能帮你分管一些。’张继道：‘不用了，娘那边的事你也要忙，累坏了自己……’”
不是这个——！
“‘少爷，二小姐快来过来了，我先走。’张继道：‘不，阿亭，你不要走…’”
也不是！
章落继续翻，对对对，是这张！！
“‘我可是想了你很久…’阿亭的手一节一节抚过张继的脊骨，他回味着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唇舌细腻地舔咬着张继的耳朵，气息呼进呼岀，他对怀中人道：‘少爷没有对我动过心吗？’张继搂紧阿亭的脖子，轻声道：‘嗯~心早就是，你的了…’”
“二小姐，葱儿给您——”章落抬头，看见葱儿带着洗漱的水进屋，她身后跟着阿亭。
章落赶紧把这几张纸夹书里揣在手上怀里。
阿亭道：“二小姐，功课还未圈定完，请把书给我吧。”
章落忙道：“我我自己看看书就好了。”
阿亭走近，他伸手拿书道：“这是夫人吩咐过的。”
章落道：“不不不好！你们先出去都出去，我现在酒还没醒，让我看书静一会儿心，再来洗漱，再给书你！”
“二小姐拿来吧。”阿亭一手扯书，章落不肯，她道：“我就爱这本书，我爱它，不许抢！”
一边是夫人，一边是小姐，葱儿不知该帮谁，正当她犹豫着，阿亭已经拿到书，他发现多出的夹页，两指打开看，纸上的字映入眼帘，他的脸上一下子就僵了。
章落马上把书抢下，但她看见阿亭那张略略扭曲的脸，知道已经晚了。正巧章继进屋，他问自己妹妹道：“小丫头片子起来啦？”
阿亭道声少爷好，之后便绕开他一大圈直接走掉。
章继道：“这个阿亭，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倒和我生疏起来？”
“应该的。”章落低头合紧书道。
一人喝口茶，道：“说书的，别卖关子，今天要讲的又是什么故事啊？”
章落从小二手里接过一碟瓜子，边磕边听。
说书人道：“我今天要讲的，是北廷孤君的故事。”
“北廷孤君？咱们当今不只有一个皇上吗？”茶楼里有一人问道。
“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另一人解释道：“北廷仙族，传说是北方的大仙族，隐于仙山琼岛。而这北廷孤君，则就是当中的至尊者。”
说书人道：“不错，正就是北廷的主君，不过这位，可是让一众妖魔鬼怪取笑的对象呢，就连门下弟子也私底下开玩笑说，谁要是不受女仙子们欢迎，那他便有当主君的潜质。”
章落插话道：“如果不分心于情爱，潜心修炼，当然能更有晋升的机会啊。”
说书人笑道：“这位小友的关注点偏了，我们说的，是北廷孤君中的‘孤’这个字的源来，不重在‘君’。”
“孤？”章落问道。
她身边的一人笑道：“小兄弟，就是说，人家上千年都讨不到老婆的那种。”
章落惊奇道：“啊，这位主君的姻缘这么硬啊？”
说书人捋捋胡子，慢慢道：“这位北廷孤君，相传，曾与瘴母娘娘和一人间女子分别有过一段情缘，但终了，都是红颜命殒，今人唏嘘——”
“传说这瘴母娘娘本自出身南荒半陆，正逢两方大战而为北廷所不容，被这北廷孤君以一殒魂箭射死，悬赏士级分尸，死相凄惨。这另一人间女子嘛，名姓不详，据说定居华沫阁，君恩泽身，偏宠有加，但她最后也不堪折磨，命终跳苍生井而死。”
一人啧啧道：“真克妻。”
另外一人道：“如此冷酷无情，当得上主君的地位。”
“嘿，你们说这北廷孤君是不是有那啥那癖好？”
说书的老人惊堂木又一拍，拉回话题道：“各位，详细的，且听我往下说——”
一场听下来，章落就只得出一个字：渣。
这北廷孤君真渣，活该娶不到老婆，单身一辈子。
章落正往家里头走，还剩些时间，她便时而停下来匆匆看一眼路边的小玩意儿。她在一个卖流苏坠子等小挂件的货摊前停住了。
倒不是因为这家摊子上的流苏坠子如何别致好看，而是因为那个，正在摊前挑选物件的人。
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生得一幅仙气清绝的俊容，似乎随时都能乘风而去，可自他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些许温柔，又仿佛将他连上了这世间的烟火。就像是你在欣赏一幅清山野陌的水墨画，正被画中孤寂肃雅的意境所打动，却突然在山间不起眼的枝隙角落里，瞥见一处屋角，其上淡淡飞出，一白袅袅的炊烟来。
章落竟脚不听使唤地走到他身边去了。
在摊前有模有样地挑选一阵后，章落抓起一个和那人手中一样颜色的流苏坠子，有点害羞地道：“嗯…兄，兄台也喜欢这种颜色的坠子啊。”
那人却道：“这是挑给别人的。”
章落继续搭讪道：“玄色，呃，喜欢这种颜色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呢。”
“是挑给男孩子的。”
“哦，”章落又道：“你是抓妖怪的仙士吗？”她指了指他另一手拿着的剑。
“以前在山门中修习过。”他答道。
章落道：“那你一定抓过妖怪，对不对？”
“我们不仅抓妖怪，还抓像你这种穿着男装到处晃的小姑娘呢。”一个少年斜着嘴角走近道。
章落看着眼前这位少年莫名眼熟，咦，这不是之前从脂粉铺里走出来的那位“小郎君”吗？
“穿男装怎么了？衣服是我的，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章落回道。
少年道：“顾离，你瞧见了吗？这小姑娘招摇撞骗地逛大街，还很会耍嘴皮子倔呢。”
章落不理他，她冲顾离笑道：“仙士哥哥，你叫顾离吗？”
顾风许道：“离是我的字，在下顾风许。”
章落点点头，又满不在乎地指着另一个少年问道：“那他呢？”
少年不等顾风许再作回答，直接提步道：“顾离，走了。”
章落拉住顾风许的衣袖道：“不走不走，我要请风许哥哥到我家吃饭。”
顾风许忙退出手道：“不必了。”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道：“小丫头，等下要是哭了，可别怪我欺负你。”
顾风许道：“晓泯…”
“小敏？怪不得…”
章落笑着，半围着这个少年转起来，她学着那些姑娘们花痴的口吻道：“哟~这个小郎君真俊呀，他还亲自来呢，真是人又俊又体贴。我看他应该还没娶……”
少年生气了，他对章落道：“再不闭嘴，我就给你绞合上。”
章落不以为意，道：“怎么啦？这年头请人吃顿饭都成过错了？我与风许哥哥一见如故，只想请他到我家里叙叙。你要是没别的意见，我马上不说了。”
少年用眼神表示他的不友好，他道：“好啊，我没意见。”
章落自行忽略掉他的眼神，对着顾风许道：“风许哥哥，你看你的小跟班都同意了，你也同意吧。你们两个人的饭菜我都会叫家里人备上，我娘很好客的。”
顾风许看一看身边的小少年，轻声对章落道：“不必了。”
少年却道：“天上掉饭的好事，哪能不去？”顾风许看向那少年，那少年却对他勾嘴角笑了笑。
“风许哥哥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叫章落。”她又对着那位少年道：“喂，你到底叫什么？”
“龙晓泯。”
少年甩出一句话。
“这坠子我也帮你把钱出了。”章落要给摊主付钱，顾风许连忙道：“我自——”龙晓泯劝下顾风许要付钱掏出的钱袋，他大声道：“小妹妹的心意，就领了吧，人家可是盛情难却。”
章落听龙晓泯这么一说，对着他一笑，心想：“这小子挺懂套路的嘛”，接着便开开心心把钱付了。
龙晓泯这边小声对顾风许道：“顾离，这丫头人傻钱多，我们是在帮她，早吃亏病早好。”
顾风许道：“这……”
章落把流苏坠子递给顾风许道：“我家离这很近的，风许哥哥，还有你，随我来吧。”
顾风许道：“谢过章落姑娘。”
章落爽快道：“没事，没事的。”她往顾风许身边挤挤的动作让龙晓泯心上不悦，这份不悦也直接表现在他脸上。章落不管，她只顾开心地对她风许哥哥道：“我家的路在这边，往这走！”
“风许哥哥，你在哪个仙门修仙啊？你看我是不是特别有仙缘？”
“你们是游行到这里吗？要让我介绍几个地方给你们玩，我们这里有很多好玩的。”
“……”
桌上，章落本想与顾风许坐在一起，不料龙晓泯插进来，章落不高兴地一下一下把自己的凳子扭向她哥那边。
最后一道菜上了桌，章落见大家都没动筷子，就先道：“吃啊，大家快吃啊。”
章继看着自己的妹妹，心想是不是她这些日子的压力打击太大，有些想不开，一急之下便带了两个男人上家里来。他又看向他娘，被章夫人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章夫人笑着对顾风许，龙晓泯道：“二位仙士，请——”
顾风许道：“谢过夫人。”
龙晓泯拿起筷子架菜道：“谢夫人。”
大伙开动起来，吃着菜，章夫人又问：“二位仙士要添点酒吗？”
顾风许歉歉笑道：“不了。”
龙晓泯直言道：“我来一坛。”
章夫人吩咐下人去拿酒，章落道：“风许哥哥，你以前在哪个山门中历练的？”
龙晓泯开口道：“他们那个山门规矩多得很，讲上一天一夜你都不一定能听完。你要是想问妖怪的事，我知道的可比他还多。”
顾风许道：“确实如此。”
章落脸上皱了皱，她在心里小声嘀咕道：“他是怎么跟在风许哥哥身边的？”
下人拿来了酒，龙晓泯开坛边斟酒边道：“说来话长，一坛酒不够。”章落不管她娘瞟过来的眼神，大声道：“再加一坛。”龙晓泯又道：“一个人喝没意思。”
章落道：“你好好说，我陪你喝！”
龙晓泯向章落端起酒，道：“行。”
饭后，顾风许二人告辞离开章府。路上顾风许对龙晓泯道：“晓泯，你也把人家灌得太狠了。”
“我也喝了不少。”
龙晓泯若无其事边走边道，他说着，脚歪一下往顾风许身边靠去，他滑滑地在嘴边勾出一笑道：“看。”
“看来你真醉了，我扶你。”顾风许应他道。
顾风许同龙晓泯走着，又道：“原来第一次见我，你记得这么深。”
龙晓泯道：“妖怪记性都好。这种一见不忘，念之如初的故事，小姑娘不都喜欢听吗？”他突然站定，身上少了几分酒气。
他郑重地对顾风许道：“我看他人皆如障目之叶，唯见仙长，如是青山。”
顾风许道：“我记得这句话，还以为你也会在桌上说出来。”
龙晓泯拂开顾风许的手，道：“我可不是见谁都说这种话，这句话也不会随便对人说。”见顾风许无甚反应，他稍稍安心道：“走吧，找个地方落脚好好休息，那个妖怪带着废园子一起跑，走不快。他的悬赏金很高，够花上一阵，不能让他再跑了。”
他忽然见顾风许抓住手臂，神色有异，忙道：“命机环？”
顾风许静静运气，点下头。
“啪——！”
章夫人的手往桌子上一拍，她发怒道：“这丫头今天就是要气死我！”
章继捏着耳朵跪在堂里，看着醉在地上半不清醒的章落，不敢出大声道：“娘，是我的错，我不该放阿落出去。”
章夫人尖声道：“你没错。”
章继眼睛睁大看着他娘。
章夫人气急道：“你没错会跪在这里？！”
章继垂头准备挨骂。
这时，章落像被她娘的唾沫星子砸醒，她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抓着一旁她哥的袖子道：“你说的，可我不信，呃！能说的这么仔细，你，你就是，一定是那只妖精！呕——！”
章继一把捂住章落的嘴，对旁边的丫鬟道：“快给小姐拿盆来！”
章夫人看着烂醉的章落，左右冲着脸去寻着扫把，在一旁的阿亭提醒了句“醉酒的人不知疼”后，她才作罢。
瞪着正在吐个不停的章落，章夫人道：“阿亭，这丫头今天中饭时候问我要你，现在我准了。以后她到哪，你就跟到哪，有什么事立刻报给我，看她还能干什么缺心眼蠢事！你给我盯死这小丫头片子！”
“是。”阿亭道。
章夫人又道：“葱儿，把小姐拖回去洗洗，酒醒了就告诉她，明天来这跪一天！”
“是，是夫人。”葱儿回道，接着便和另外两三个丫鬟把章落架回了房间，只剩下章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娘。
章夫人根本不给他眼神看，她道：“你再给我跪一个时辰。”
章继认罚道：“是，娘。”
头疼得快炸了……
章落迷迷蒙蒙地醒过来，完全想不起昨夜她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从床上坐起来，甩甩自己的头，看见有人在那边抄着什么，章落边打哈欠边含糊一声道：“早啊。”
“早。”那个人也回她道。
嗯——？！
章落一下缩回被子里道：“阿…阿亭？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我娘不是不同意让你到我这儿来的吗？”
阿亭道：“夫人昨晚同意了。”
“啊，”章落道，“你已经搬过来啦？”
“是。夫人说每日卯时到酉时末，一定要贴身跟着二小姐，当天晚上再向她汇报一遍二小姐的日常。”
章落道：“我娘…真是有心了。你在抄什么？”
“只是在圈定二小姐每日需完成的功课。”阿亭停下笔道。
章落道：“这，这也是我娘让你做的吗？”
阿亭道：“是，还请二小姐先洗漱，之后得去堂里罚跪一天。”
章落捂了捂被子道：“等下，我会去的。你你先出去吧。”
阿亭道：“现在已是辰时。”
“可是我现在头上乱七八糟，又衣容不整，我…你先去叫葱儿准备给我洗漱的水，行不行？”
章落看看阿亭出去，她埋在被子里揉揉自己的脑袋。昨天她没要到阿亭，还有点小小的失落呢，现在倒好，人是终于要到了，但却成了她娘监视她一举一动的眼线，还管着她早就想丢了的功课……
“苍天啊！”章落拱在被子里号道。
章落突然一个机灵抖开被子，她赶紧跑去书桌那儿翻翻找找。
之前阿亭是坐在这里的，他有没有看到她写的那些东西呀？有几张是把阿亭的名字给代进去写的，还参考了些资料学习动作，被他看见就糟了！！
在这在这！
“阿亭喊道：‘少爷，你这里的花草我能帮你分管一些。’张继道：‘不用了，娘那边的事你也要忙，累坏了自己……’”
不是这个——！
“‘少爷，二小姐快来过来了，我先走。’张继道：‘不，阿亭，你不要走…’”
也不是！
章落继续翻，对对对，是这张！！
“‘我可是想了你很久…’阿亭的手一节一节抚过张继的脊骨，他回味着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唇舌细腻地舔咬着张继的耳朵，气息呼进呼岀，他对怀中人道：‘少爷没有对我动过心吗？’张继搂紧阿亭的脖子，轻声道：‘嗯~心早就是，你的了…’”
“二小姐，葱儿给您——”章落抬头，看见葱儿带着洗漱的水进屋，她身后跟着阿亭。
章落赶紧把这几张纸夹书里揣在手上怀里。
阿亭道：“二小姐，功课还未圈定完，请把书给我吧。”
章落忙道：“我我自己看看书就好了。”
阿亭走近，他伸手拿书道：“这是夫人吩咐过的。”
章落道：“不不不好！你们先出去都出去，我现在酒还没醒，让我看书静一会儿心，再来洗漱，再给书你！”
“二小姐拿来吧。”阿亭一手扯书，章落不肯，她道：“我就爱这本书，我爱它，不许抢！”
一边是夫人，一边是小姐，葱儿不知该帮谁，正当她犹豫着，阿亭已经拿到书，他发现多出的夹页，两指打开看，纸上的字映入眼帘，他的脸上一下子就僵了。
章落马上把书抢下，但她看见阿亭那张略略扭曲的脸，知道已经晚了。正巧章继进屋，他问自己妹妹道：“小丫头片子起来啦？”
阿亭道声少爷好，之后便绕开他一大圈直接走掉。
章继道：“这个阿亭，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倒和我生疏起来？”
“应该的。”章落低头合紧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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