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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海岛奇闻

    今年故梨城的寒冬冽风似乎来的更晚些。

    虽说这四季暖阳下的春风小城本来也不常有什么寒冬烈风,可此刻正月的城外海岸码头上,几个忙里忙外搬运货物的伙计披着单衫,扎起裤腿,整个身体有将近三分之一裸露在空气中,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了。

    午后时分,伙计们解了乏困,便相互吆喝着动身搬运货物,波浪里散出的湿热水汽与壮汉们周遭热气一同从睡意中蒸腾出来。

    太阳没有午时耀眼,却依旧高照。

    遥遥直插矗立在海岸线上,被小城人称之为“断神崖”的巨大高坡遮住一部分偏西的光线,给码头带来一丝阴凉,不时有凉风掠经。

    曾经故梨城的码头,狂风海浪如同那商贸货旅一样绵绵不断,是不常有明亮高照的太阳的。可跨海而来的商人,做工的劳力在这里汇聚,工作的热情凝聚一同抵御狂风和寒冷,要比太阳还温暖。

    即使后来光辉已经成为历史,它也变成记忆留存在一代又一代码头人的脑海里,激励着他们挺起流淌着火热血液的身躯,去撕裂寒风暴雨,去抓住每一个更好的机遇。

    此刻的故梨城码头,是暖与凉的交织地。

    披着贴身灰白长袄,露出白嫩小腿的高挑女人站在一堆堆陈旧的货物旁,手中拿着一份清单。

    女人将及腰的长发箍起扎成马尾在身后摆落,几缕发丝不听话地从发际线处钻出,被经过的凉风吹的在女人额头处晃荡。

    女人并不在意,只是裹紧了些袄子,抚平了被风吹折的纸质清单。

    缓缓从眼前的这堆货物中走过,扫过手中长长的杂乱的清单,不禁皱了皱眉头。

    “按老陈这做生意的尿性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次货这么多?”

    往周围粗扫一圈,大大小小的货箱中摆满了从渔网,雨鞋到海苔,白盐等各类物品,甚至有些箱子中的货物种类都不一。

    天知道货物的主人为什么要收集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货品种类,却又不能够好好地分类规整。

    “这哪像是做生意的人呐...”

    “又得忙活好一阵了。”

    女人无奈蹲下身子,将就近的几箱未开封的箱子打开,翻看着清点箱子中货物的数量。

    接连着开了好几箱货,女人停下手。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阿离?人跑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忽起的阵阵凉风呼啸而过,吹动着女人的袄摆。

    从码头的靠岸货船一路看去,伙计们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丝毫不见男孩儿的身影。

    就在女人无奈叫喊声中,远隔几百米的高耸“断神崖”坡底下,岸沙边上,一瓢被红绳紧牵着的木质小舟随着波浪在岸滩不远处摇荡。

    男孩就躺在小船中,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天空,满是惬意。

    风浪吹得小船左右摇摆,男孩却丝毫不担心船翻落水,就放松着整个身子随着小船一起摇晃。

    太阳直直地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嘴唇和下巴却遁在阴影中,只留双眼在光线中微眯闪烁。

    是那座“断神崖”高坡遮住了余下的光线。

    男孩仰视那座庞然大物,逐渐昏睡的意识不觉清醒了几分。

    他记得再早些时光他最希冀的就是听婆婆讲“断神崖”的诡事,讲这座他祖宗的祖宗时就存在的高坡的过往。

    一座笔直的崖形高坡就如同一柄锋锐到极点的利剑,以一往无前之势浩浩荡荡切割进没有尽头的海岸线。有人说它的出现就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悄无声息;有人说它是神使的刀,视昼夜为秒,以天地布局,纵横河川;还有人说它根本就是神罚之地,犯了错的神祇被诸神镇压,镇在这世间最隐秘的角落,可即使是陨落的神也绝不允许被其它任何降生的物种亵渎祂的英灵,听说在这高坡之中失去踪迹甚至是死去的人数不胜数,被怀疑是踩在巨神坟墓上的人践踏了神的尊严,受到了神的惩罚。

    传闻高坡一路往上长满了由神的毛发幻化成的参天古木,巨大的枝叶像碧绿的云朵层层笼盖遮蔽天空。晦暗里有庞大的娇艳如血的花朵扑哧着能将整个人包拢的花瓣,数不清的蟒蛇般遒劲的藤蔓穿梭整个木林,藤蔓上乌青的尖刺闪着锐利的光,身长三米的巨人也难以在其中走动身形。

    更别说还有形态各异的叫不出名的奇怪生物,不见血时啃食藤蔓古木,遇上与它一样能动的生物便化作地狱的恶鬼猛扑撕咬,不分同类异类,瞳孔里的妖光在重重巨叶里若隐若现。

    只可惜上坡的路早已被人为修筑铁障封死,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上去过,有人从里面出来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更加不可能。

    不然的话或许还可以上这坡探一探究竟,看看这“断神崖”是否真的像传闻那样奇特。

    只是,这描绘的景象哪里像是陨落的神祇...

    分明是埋在地底的魔鬼。

    还有,

    话说。

    神真的会有毛发么?

    苦离突然坐起身来,耳朵微微侧动。他好像听到了余娘的叫喊。

    哗地一下,蹲起身子,他牵着绳子慢慢将小船拉像岸边。船还没完全到岸,就翻身跳下,踩着沙子朝码头的方向奔走。

    早晨来时他和余娘说随便逛逛,转眼就逛到这里,差点忘了正事了。

    男孩被吹来的风带着,朝着码头呜鸣声处奔驰,不一会就瞧见了那个高挑的四处寻人的身影。

    “余娘我来帮忙。”

    “跑哪去了,人都找不到。”

    瞧见苦离,余娘松了一口气,继续蹲下身子翻看着货物。

    “赶紧来帮忙,我面前的这堆都还没清,你来清这堆。”

    “我去清船边那堆。”

    苦离应了一声,埋头苦作起来。

    检查这些货物的数量倒不是难事,麻烦的是有些箱子中屯放着好几种货物,他必须清理出来规整好再分别堆入不同货箱中。

    这花了他好一阵功夫。

    忙的差不多时余娘又走来了,还带着一群赤膊壮汉,和一个衣衫破旧胡子花白的老人。

    壮汉们作为搬箱卸货的好手,一个个皮肤黝黑眼神冷漠,如同武士一样站的笔直。老人胡鬓斑白身体却依旧硬朗,只是浓厚的眉毛几乎要将他的眼睛遮住,只在眼眶处留几分阴影。

    “差不多了吧?”

    苦离点点头。

    余娘侧身向老人点头示意。

    “麻烦了。”

    “不碍事。”

    老人左右瞧了瞧,便动手指挥着壮汉们上前分搬货箱。

    这些身形精壮的伙计们一个个如同提婴儿般果断扛起货箱,又跟着老人转身离去。

    “走吧,我们登船了。”

    “去哪?”

    “近海有一小岛,专门供人堆积货物,叫‘货滩’。”

    “你叔叔在那有一小仓库,我们得把这些货屯进去。”

    余娘拉起苦离的手,跟在伙计们后头,朝岸边停着的货船走去。

    虽说是海边的孩子,苦离并不会水,也从来没有坐过大船,不曾感受过在海上行驶的感觉。往日里看着飘飞的船帆只有羡慕的份。

    所以登上船的那一刻,他内心还是极为期待的。

    他能感觉到海浪在轻轻拍打船的底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帆桅转动的嘎吱声里,好像已经看见了两边飞驰而过的浪花,狂风呼啸充斥他的双耳带来轻微的耳鸣,忽然深觉自己就像是自由穿梭海洋的鱼,在没有天敌的海里尽情遨游,又或是高空飞行的雄鹰扑近海面,眼前除了风还是风,阻挡不了他的风。

    直到船体忽起的晃荡让他的思绪一凝。

    不是小船上的那种晃荡,而是,厚实的像是踩在地面上一样,只不过地面在摇动。

    随着帆船开始行驶,一丝眩晕感从苦离脑海中生起。他想坐下来应该会好受一些,可找了处地一坐,这种眩晕感又从脑海中钻到胸口,钻到腹部。

    他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屋外的甲板上,扶住板边上的栏杆,希望船外边海浪的景象能平复这种强烈的不适感。

    时间慢慢过去。

    他眼睛是看到了这景象,可脑子好像没有记住,只反复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乱窜:

    “撑不住了,有东西要出来。”

    余娘靠近,察觉到他满脸苍白。

    “不会吧,这么晕船?”

    “要吐了吗?”

    苦离紧闭着嘴一声不发,却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手刚放下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苦离胸口迸发。

    他看着余娘,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弯下身子猛地张嘴,呕吐物如瀑般倾泻......

    于是接下来的这一路上,和海风一同不断的,还有船上少年嘴里的瀑布。

    ..

    直到他虚弱的趴在甲板上再也吐不出一点东西时,落日黄昏下海面的尽头,一座小岛才缓缓从海平面上升起,在一行人的视线中渐渐放大。

    他们此前并未遇上过任何其它小岛或是礁石。

    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上只有这一艘载货船和船上的人孤独的存在。

    海天一色的镜景一直延申到视线的尽头,迷蒙之中的小岛在众人眼中恍若天地初开,狂躁的风浪和动荡的甲板在小岛出现时顷刻间平息了下来。

    身体打了一哆嗦。也许是刚才的呕吐和风浪吹打让他有些许受寒。

    船缓缓靠岸。

    放眼望去,白色的沙滩往后渐变着黄绿色的草木,草木掩映下露着些方形建筑,应该是屯放货物的仓库。

    离的近了才发现靠岸滩地上铺着暗黄色的木板桥,黄昏在木板上洒下一片光幕,那光在众人眼里十分闪亮。

    与其说这里是储存货物的地方,倒更像某个休闲度假之地。

    此刻已是傍午时分,按理来说正是囤货的忙时。

    小岛作为一个小型存储地,虽说平常再忙也不至于有百舸争流的繁忙景象,日常小岛的木板桥旁应该总停着几艘大大小小的载货船等着守岛的伙计卸货的。

    可今日的木板桥外除了风浪和太阳铺过的闪闪鳞光,并未见到任何船或是人的影子老人走出船舱。

    “老先生,今日货滩是不收货吗?”余娘询问道。

    老人皱了皱眉,看着眼前小岛,温暖而静谧,风吹过来都得放慢脚步。

    “不应该。”

    “货滩只有深夜停运,寻常时候都有人值班看守,从来不存在白天没有人的情况。”

    老人走上前来,手扶着船头的栏杆,尽力向小岛深处望去。

    “我前不久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这段时间不是我值班。”

    “想起来......”

    “今日我带着伙计们往码头来时,也并未见到其他务工伙计的影子。”

    老人沉思之际,几个伙计哐当哐当提起货箱,还有几个准备着要将跳板打开。他们早已习惯了货船登岸就搬运货物,至于前方余娘和老人考虑的仓库是否有人,他们从不关心。

    “也罢,先卸货吧,我身上有仓库钥匙,下去看看有没有人值班。”

    余娘点点头,转身拉着苦离跟随老人走下跳板。

    登上陆地,老人带着几个伙计扛着箱子走在面前,苦离摇头晃脑地跟在余娘身后。

    上了岛就完全感觉不到风了,放眼过去草木稀疏,也不知道风被什么挡住了。

    一众人离仓库越来越近。

    老人好像看到了值班的人影,招呼着身后的人加快步伐。

    苦离也被余娘拉着往前走。

    苦离的脑袋忽然一顿,不知撞在了什么身上。

    余娘停了下来。

    身前的伙计和老人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余娘脱开苦离的手,绕开人群往前方看去。

    刚上前去,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僵直地定在了原处,睁大着望着前方。

    老人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

    众人眼前,铁皮仓库的一旁,站着一道人影。

    人影全身笼罩在黑色的宽袍之中,看不清面色。他就站在众人不远处,却又好像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宽袍下一对金黄色的瞳孔犹如午夜的灯笼,散发煌煌辉光,盖过黄昏,穿梭数十米震慑着前方的一众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苦离突然偏过头,手指着右方。

    “那......那是什么?!”

    右侧落日的余晖斧凿刀削般破碎,众人眼前的世界瞬间黑暗下来。

    一艘无与伦比的,摆动着远古鲲鹏般庞大身躯的巨轮,乘着水啸从小岛右侧缓缓穿梭。

    有如海兽现世,庞大的船头猛烈地撕裂着前方的空气,在巨轮两侧形成的空气墙带起无比凶猛的风浪,疯狂席卷小岛。

    小岛上众人感觉随时都将被风浪刮走,死死地立住身形。

    抬头向巨轮上方看去,无边无尽,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巨轮前方的蔚蓝天空,紫云,飞驰的海鹰,所有一切让人觉得美好的事物,都在巨轮面前飞速流逝。黄昏燃尽,黑幕笼罩世界!

    天地顷刻色变。

    于此同时,在小岛的左侧,一艘一模一样的巨轮以洞开天地般的姿态横跃在众人眼中,带起更为狂烈的风浪。

    两艘旷世巨轮夹侧下,整座小岛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