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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故梨诡秘(一)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广场上空不停跳动的篝火把夜幕染成黄昏的烈云,穿着黑袍的金瞳人影像鬼魂一样在人群里游荡,我身边不断有人死去。巨大的盛开的曼陀罗花心上顺着柄柱竖立着一柄修长的黑刀,那无比瑰丽又神秘的红色图案在无声黑暗中现形,像地上流淌的血泊一样鲜艳。背后刻着图案的那些身影像照进小城的第一缕光,时间与空间的变换里,刀与刀在碰撞,亦是力量与力量在争夺。”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拥有这种力量,那么灾难再次来临的时候,我就不用趴在地上哭泣。”

    ——苦离随笔《我想》

    昏暗的阁楼里亮着一两盏微弱的烛光,在寂静的夜里惶惶跳动。阁楼的大门和四周窗户全部紧闭,内部不大的两层空地上坐满了相互蜷曲着的人。

    细小的哭声和呜咽声从阁楼中传来,让本就昏暗的环境越发压抑。

    人们环绕着烛火蹲坐在地上,惊慌与恐惧在他们眼里几乎化成实质,但没有人敢大声出口气,有人强忍着哭腔不让自己发出较大的声音,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衣衫凌乱,眼神空洞麻木,看过去整张脸都像布上了一层阴影。

    他们是刚刚从广场上撤出的人群。

    这里是广场东侧的一条步行街,准确来说是东主大街附近的一条相对隐蔽的支街。

    类似这样阁楼的还有隔壁的一长排楼房,全都充斥着刚刚从广场奔逃出来的人。

    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近距离地接触过广场倒在地上的尸体,看到了那些握着刀的,金黄色瞳孔的人影。

    苦离蹲坐在离烛火偏远的阴暗角落里,身旁是搂着他和陈深陈浅的余娘。

    那些鬼魂一样的身影在广场现身时,他们三个还在东侧的游乐场玩乐。

    听说广场中心有人跳舞,人们带着孩子离开游乐场往广场中心去,余娘动了心,正好去找找不知道跑哪去了的苦离,可陈深这家伙没有玩够死活赖着不走。

    等到后来一大批人往广场逃窜开来,他们才惊慌地跟着逃出来。

    此时他们三个应该是这个阁楼里最为镇静的一批了,可尽管如此,周围人眼里的绝望,和他们口中那些金色瞳孔的幽灵在三人脑子里不停打转,想到那些活生生死去的人,眼里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余娘紧紧搂着身边的三个孩子,面色却显得异常苍白,最小的娃娃在陈浅怀里睡得正香,此前人群慌乱逃窜的时候被惊醒大哭了一场,这会儿没了力气又陷入了沉睡。

    陈深陈浅抱着膝盖蹲坐着一动不动,时不时转动着眼皮下的眸子注视着周围的人群,那些灰白的面庞倒映在他们眼里,每一次烛火的跳动都触发着他们的心弦,焦虑与不安汇聚在胸口,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苦离抬眼往窗外望去,接着微弱的烛火隐约看到纱窗外徘徊着几道身影,阁楼外的阶梯上守着数十个人,他被这里面其中一个抱着从广场上撤离。

    这个人他见过,是戚慈恩口里的那个“大哥哥”。

    此刻这个长发的青年端坐在阁楼外的阶梯上,脸色灰白,眉头紧锁神色显得十分凝重。

    背后站着的两个穿着节服的人浑身冒着冷汗,手紧握着长刀,视线不停扫向四周,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广场举行狂欢,直到青灰色的光束冲向云霄,狂欢戛然而止,那是城防护卫队三队的紧急集合令。

    按理来说即使是年节他们现在也应该驻守在故梨城边界上,可护卫三队队长周子鲸,也就是他们身前坐着的这个青年人,早前就接到通知说他们三队被取消了驻守权,他们已经接连歇业好几天了。士兵们都怀疑是一队队长邵士群与他们队长不合,以总队之权暗中作祟取消了他们三队的职岗。

    可队长却罢了罢手说不至于,还说既如此就放大伙们一个假期,好好过个百衣节。

    只是护卫队以守卫城中群众安全为第一宗旨,还叮嘱大家随身携带武器,即使是百衣节也不能放松警惕。

    绿束是三队专属的集合令,只有三队队长有权使用,而今晚的集合令从广场中心发出,故梨城边界镇守的护卫队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异常变动在广场内部发生。

    除了本就在广场的三队士兵,远离广场值守其他岗位的士兵收到集合令皆是心头一紧,他们不明白广场上发生了什么,需要动用紧急集合令。

    可当他们赶来时一切都晚了,广场上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来自地域的噩梦。瞳孔里闪着金色火焰的人影犹如地狱的幽灵不知从哪里冒出,在士兵们还没有拔出刀的瞬间,整个身体就被一分为二。

    广场内有的士兵拼死挡在前方为群众争取逃跑的时间,然而这压根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人能够以肉眼捕捉那些黑袍人的身影,他们每次现身就必定有人倒下,无论是士兵还是群众,在他们的刀下只能成为亡魂。

    直到背后刻着红色图案的另一批黑袍人影和一群衣着朴素看上去粗狂野蛮的人影出现在广场上时,局面才发生了逆转。

    他们一个个似乎都蕴含着某种诡异的令人心惊的力量,就如同他们队长曾经显露出来的一样,像是古老的神明与恶鬼斗争,即使是那些眼里跳动着火焰的人影也奈何不得他们。

    在神明与魔鬼的争斗下,他们疯狂组织群众从广场撤离。

    原本计划是带领群众输送至故梨城外的城防护卫队以保证安全,可抱着黑衣男孩的队长领着队伍从广场撤出的时候,忽然停在了路上。

    他死死地盯着怀里的这个小男孩,似乎在向他确认着什么,直到小男孩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沉重,竟然站在原地陷入了思考。

    然后突然改变了注意,不再往城区边界进发,而是带着人群撤向了这片东大街的支街房区。

    没有人知道小男孩对他说了些什么,能让他产生这样大的情绪变化,并且改变了原计划。

    暂时安顿好群众,他便立刻派士兵迅速赶往边防区,而自己则是像现在这样面沉如水,一动不动端坐在阶梯上静静等待着。

    周子鲸一身紫袍随意地铺洒在地面上,这是他为百衣节量身定制的节服,本来还想着这一身行头加上自己英俊的面貌就趁这个盛大的夜晚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可此刻眼里的幽深和凝重的面庞让这些幻想荡然无存。

    那个黑衣男孩的话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像扎在他胸口的针让他难耐不安,焦虑的情绪不断从心底滋生,他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如果他也慌乱了,那身后的这些人随时有可能完蛋。

    ......

    “大哥哥。”

    “我在城主府的地下通道里,看见过一个金色瞳孔的人,和今晚的那些人一样。”

    “嗯?”

    “你确定?!”

    “什么时候?”

    “大概两个星期前。”

    ......

    他从那个刀一般锋利的男人身边接走这个小男孩时,一路上这个小家伙一言不发,还以为他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蒙了。可直到他向自己说出这些话。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小男孩眼里的幽深不亚于现在的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突然向他说起这个。

    可他就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惊醒。

    是很重要很关键的东西,极容易被遗忘忽略的东西。

    直到他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思绪才逐渐清晰起来,表情也越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