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敌袭（一）
密林里的火焰激荡，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条小路在黑暗中蜿蜒向上。
男子与周子鲸侧身而立，让开了前面的路。
人群陷入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窃窃私语，也没有人移动脚步，就是静默站立着，视线跟着火焰飘扬。
不知过了多久，在队伍的后方，一个弓着腰的老人拔腿挣脱人群，擦着队伍颤颤巍巍地往前面走来。
老人已经很老了，两鬓斑白，发梢的丝缕杂草一样在空气中晃荡，脸上被岁月磨刻的皱纹像是随时要脱落的树皮，身上似乎背着千斤重担，步履极其不稳。
他的目光在越来越近的火光里低沉，迈着慢而不犹豫的脚步，跨越一个个人影。很快就走到了队伍的正前方。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对着侧身站立的两人重重鞠了一躬，即使如弓的腰已经很难再弯下去了。
抬起头，火光照得他面庞通红，眸子里好像也有火焰在跳动了。
这一刻老人好像重新活了起来，迈出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佝偻的背影里有虎狼在苏醒，他跨越已经被烧毁的铁门，一脚踏进飘扬的火焰里。
火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从老人踏上的空地驱离，在他周身环绕。
凝视着盘旋舞蹈的星火，老人眸子里闪烁着亮光，那是孩子才会有的欣悦。这时候他就像个蹒跚的冒险家，一步一步往更深处走去。
直到火焰彻底吞没他的背影。
胆大好奇的孩子跟上老人的步伐，火焰里映射着他们雪白的肌肤，冲进火焰的那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拦得住他们了，天大地大前面的路最大，彼时他们的动力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越来越多的孩子跟着踏进这条他们从不曾走过的路。
大人们看见自家的孩子冲进火焰，急坏了眼，也恨不得赶忙跟上去。
于是这条良久静默的人群长龙终于再次扭动它的身躯，睁开硕大的眸子，流淌进火焰铺就的路里，终点是传说中的所谓神罚之地，断神崖之顶。
“不要停，一直向上走。”
“不要停。”
越来越多的人群涌入火路向上奔走，男子的声音在上空响彻。
即使是狭窄的密林小路里，镌刻着红色图案的人影仍旧守在队伍的两侧，看见他们，许多人心中就不免有了极大的勇气。
苦离惊奇的望着盘旋周身的火焰，这火没有温度，却实实在在地焚烧着密林植被，硬生生在丛林中开凿出一条道路。
陈深用手去抓奔腾的焰火，一团火苗居然被他攥在手中，他握着拳，火焰就从指缝中渗出，顺着肌肤飘扬。他把被火焰包裹的拳头朝着周葵挥了挥，周葵却不理他，径直向上走。
能够明显感觉这里的坡度变高了，地面越发不平坦，透着火光向外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风的藤曼枝叶，在焰火的照耀下散着幽绿的荧光。
孩子们没有见到传说中食人的妖怪和长得十分漂亮却极其危险的植物，一路都是无穷无尽的丛林式植被，比来时更加茂盛。也许密林深处会徘徊着几只野兽。
大人们逐渐赶了上来，他们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地方一股脑地向前跑，即使传说中的妖怪植物是假的，崎岖的地形，纵横交织的藤曼同样异常危险，一个个拽紧着自家孩子，谨慎地向上登行。
人群的速度逐渐放慢下来。
苦离正犹豫要不要叫住陈深陈浅，等余娘赶上来。突然想起了什么。
朝后方看去，火焰里人群像是流动的溪水，大人牵着孩子扶着老人，注视着脚下的路缓慢前行，其中夹杂着不少带刀的便衣人士，大部分是周子鲸的下属，守卫队三队的士兵。
没有看见周子鲸的身影。
先前苦离没有太过注意，人群鱼涌般灌入火路时，掠过周子鲸的身旁，他始终静默地站立。也许是想等所有民众都进入他再垫底跟上。
可那时火光闪烁，在他脸上打上一层纱布一样的阴影，整个肃立的身影静如死水，让人隐隐不太舒服。
他回头望向前方行走的戚慈恩。
她忽然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向下望，目光与苦离短暂地交汇，然后向后方望去。
视线从一个个人影身上跨过，像是在找寻什么。
她不再继续向上走，逆着人群往下穿行，道路淤湿崎岖，擦肩而过的人纷纷侧目。
女孩披了一身白裙，裙角泥泞混杂，可她身形轻巧，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而去。
与苦离擦身而过，没有多看一眼，却反手被苦离拉住了。
被迫止住身形，她皱着眉头侧目望着苦离。
离得近了，才发现女孩神情异常的紧张焦急，发丝凌乱洒落，双目慌乱不定，口齿里喘着粗重的呼吸声。
“别担心，他应该在后面。”
“那我去找他。”
女孩就要挣脱苦离的手。
“那如果他不在后面呢。”
女孩愣住了，缓缓转过头盯着苦离，瞳孔一颤。
“如果他没有跟上来，你也要出去吗？”
“怎......怎么会。”
“我是说如果，你不跟着大家随意乱走，会给他添麻烦的。”
男孩眼里沉静如水，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
女孩静止在原地，低头皱着眉思索。
“别想那么多，和大家一起走吧。”
苦离转身继续向上走路，才这么一会陈深就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人群不断从戚慈恩身旁掠过，她转头望向下面的路口，火焰升腾，整条路像是一个通红的隧道，尽头幽深的洞口处人群蚂蚁一样涌出，看的越久，人的目光也就慢慢陷进去了，女孩眸子也慢慢染上一层漆黑。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忽然向她伸来，迫使她收回了向下的目光。
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身着木兰袖袍的女孩站在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女孩神情宁静，眸子像一口幽深的古潭，风起不波。
“我叫陈浅，和刚刚那人是一起的。我们一起走吧。”
戚慈恩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就轻轻拉起她的手，跟着马不停蹄的人群向上涌去。
密林贯入云霄，丛叶遮掩，没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分，只觉得时间漫长。从他们进入高坡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四周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行走的路途越发陡峭，深夜跋涉，好些人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可是没有人停下，走得再慢也不敢停下，刻着红纹的黑袍人也没有停下，火焰依旧升腾。“一直向上走的”声音犹在耳边，近隔咫尺的死亡像一根尖锐的针插在每个人的心头，每一次呼吸，心泵进出的血液就带着这根针更进一分，在黑暗里隐隐作痛。
悸忧顺着血管四下流淌，从深渊最底处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拖着人们疲倦的身体不停行走。
平日里最好动的陈深，这时候也沉默寡言，埋头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苦离往身后瞧了瞧，又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呢？”
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又或是自言自语。
身后跟着向上的人群松散无两，后面隔着一大段都不见人影，远处似乎发生了些喧闹。
两侧的红纹人影见状停下脚步，他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个人护在周围。
“发生什么了？”苦离小心翼翼地向离自己最近的静默的黑袍身影询问。
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侧头往下方望去，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小男孩。
眉宇微凝。
“或许是敌袭。”男人声音沉静。
“敌袭？！”
“这里怎么会......”
苦离的声音顿住了，话语停留在最后一个字。
他半张着嘴，神色剧变，彻骨的冰冷瞬间笼罩全身。
眼前的这个男人笔直地站立，一只手突兀地贯穿他的身体，从他的胸膛伸出。淋漓的鲜血顺着那手掌的指间滑落，醒目的红色娇艳欲滴。
男人脸色苍白，满脸不可思议，他艰难地转动眸子，朝下惊恐地盯着那只从身体里缓缓钻出的手。
手掌微微动了动，突然瞬间抬掌，蛛网般的裂缝肉眼可见从男人胸膛向全身蔓延，皮囊，肌肉甚至是深埋的白骨一寸寸被掀起，一声剧烈的震动，眼前血肉横飞。
血雾瞬间充斥这片小路。
苦离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嗡嗡的声响炸裂好像要撕碎他的耳膜，眼前昏暗一片，只感觉滚烫的液体暴雨一样洒落在他的眼角，脸庞，还有脖颈。
他伸出手摸了摸，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肌肤流淌，浸湿他的衣领，刺鼻的血腥这一刻疯狂朝他袭来，近乎昏厥。
胸膛好像被一刀劈开，心底里有人撕心裂肺的咆哮哭泣，可是无边阴冷的恐惧四面八方包围，他哭不出来。
他用尽全力睁眼望了望，眼前的巨石块上，蹲坐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身影。
那人缓缓掀起头帽，瞳孔里金黄色的火光在还未散去的血雾里跳动，咧嘴朝苦离笑了笑。
男子与周子鲸侧身而立，让开了前面的路。
人群陷入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窃窃私语，也没有人移动脚步，就是静默站立着，视线跟着火焰飘扬。
不知过了多久，在队伍的后方，一个弓着腰的老人拔腿挣脱人群，擦着队伍颤颤巍巍地往前面走来。
老人已经很老了，两鬓斑白，发梢的丝缕杂草一样在空气中晃荡，脸上被岁月磨刻的皱纹像是随时要脱落的树皮，身上似乎背着千斤重担，步履极其不稳。
他的目光在越来越近的火光里低沉，迈着慢而不犹豫的脚步，跨越一个个人影。很快就走到了队伍的正前方。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对着侧身站立的两人重重鞠了一躬，即使如弓的腰已经很难再弯下去了。
抬起头，火光照得他面庞通红，眸子里好像也有火焰在跳动了。
这一刻老人好像重新活了起来，迈出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佝偻的背影里有虎狼在苏醒，他跨越已经被烧毁的铁门，一脚踏进飘扬的火焰里。
火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从老人踏上的空地驱离，在他周身环绕。
凝视着盘旋舞蹈的星火，老人眸子里闪烁着亮光，那是孩子才会有的欣悦。这时候他就像个蹒跚的冒险家，一步一步往更深处走去。
直到火焰彻底吞没他的背影。
胆大好奇的孩子跟上老人的步伐，火焰里映射着他们雪白的肌肤，冲进火焰的那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拦得住他们了，天大地大前面的路最大，彼时他们的动力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越来越多的孩子跟着踏进这条他们从不曾走过的路。
大人们看见自家的孩子冲进火焰，急坏了眼，也恨不得赶忙跟上去。
于是这条良久静默的人群长龙终于再次扭动它的身躯，睁开硕大的眸子，流淌进火焰铺就的路里，终点是传说中的所谓神罚之地，断神崖之顶。
“不要停，一直向上走。”
“不要停。”
越来越多的人群涌入火路向上奔走，男子的声音在上空响彻。
即使是狭窄的密林小路里，镌刻着红色图案的人影仍旧守在队伍的两侧，看见他们，许多人心中就不免有了极大的勇气。
苦离惊奇的望着盘旋周身的火焰，这火没有温度，却实实在在地焚烧着密林植被，硬生生在丛林中开凿出一条道路。
陈深用手去抓奔腾的焰火，一团火苗居然被他攥在手中，他握着拳，火焰就从指缝中渗出，顺着肌肤飘扬。他把被火焰包裹的拳头朝着周葵挥了挥，周葵却不理他，径直向上走。
能够明显感觉这里的坡度变高了，地面越发不平坦，透着火光向外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风的藤曼枝叶，在焰火的照耀下散着幽绿的荧光。
孩子们没有见到传说中食人的妖怪和长得十分漂亮却极其危险的植物，一路都是无穷无尽的丛林式植被，比来时更加茂盛。也许密林深处会徘徊着几只野兽。
大人们逐渐赶了上来，他们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地方一股脑地向前跑，即使传说中的妖怪植物是假的，崎岖的地形，纵横交织的藤曼同样异常危险，一个个拽紧着自家孩子，谨慎地向上登行。
人群的速度逐渐放慢下来。
苦离正犹豫要不要叫住陈深陈浅，等余娘赶上来。突然想起了什么。
朝后方看去，火焰里人群像是流动的溪水，大人牵着孩子扶着老人，注视着脚下的路缓慢前行，其中夹杂着不少带刀的便衣人士，大部分是周子鲸的下属，守卫队三队的士兵。
没有看见周子鲸的身影。
先前苦离没有太过注意，人群鱼涌般灌入火路时，掠过周子鲸的身旁，他始终静默地站立。也许是想等所有民众都进入他再垫底跟上。
可那时火光闪烁，在他脸上打上一层纱布一样的阴影，整个肃立的身影静如死水，让人隐隐不太舒服。
他回头望向前方行走的戚慈恩。
她忽然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向下望，目光与苦离短暂地交汇，然后向后方望去。
视线从一个个人影身上跨过，像是在找寻什么。
她不再继续向上走，逆着人群往下穿行，道路淤湿崎岖，擦肩而过的人纷纷侧目。
女孩披了一身白裙，裙角泥泞混杂，可她身形轻巧，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而去。
与苦离擦身而过，没有多看一眼，却反手被苦离拉住了。
被迫止住身形，她皱着眉头侧目望着苦离。
离得近了，才发现女孩神情异常的紧张焦急，发丝凌乱洒落，双目慌乱不定，口齿里喘着粗重的呼吸声。
“别担心，他应该在后面。”
“那我去找他。”
女孩就要挣脱苦离的手。
“那如果他不在后面呢。”
女孩愣住了，缓缓转过头盯着苦离，瞳孔一颤。
“如果他没有跟上来，你也要出去吗？”
“怎......怎么会。”
“我是说如果，你不跟着大家随意乱走，会给他添麻烦的。”
男孩眼里沉静如水，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
女孩静止在原地，低头皱着眉思索。
“别想那么多，和大家一起走吧。”
苦离转身继续向上走路，才这么一会陈深就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人群不断从戚慈恩身旁掠过，她转头望向下面的路口，火焰升腾，整条路像是一个通红的隧道，尽头幽深的洞口处人群蚂蚁一样涌出，看的越久，人的目光也就慢慢陷进去了，女孩眸子也慢慢染上一层漆黑。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忽然向她伸来，迫使她收回了向下的目光。
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身着木兰袖袍的女孩站在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女孩神情宁静，眸子像一口幽深的古潭，风起不波。
“我叫陈浅，和刚刚那人是一起的。我们一起走吧。”
戚慈恩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就轻轻拉起她的手，跟着马不停蹄的人群向上涌去。
密林贯入云霄，丛叶遮掩，没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分，只觉得时间漫长。从他们进入高坡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四周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行走的路途越发陡峭，深夜跋涉，好些人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可是没有人停下，走得再慢也不敢停下，刻着红纹的黑袍人也没有停下，火焰依旧升腾。“一直向上走的”声音犹在耳边，近隔咫尺的死亡像一根尖锐的针插在每个人的心头，每一次呼吸，心泵进出的血液就带着这根针更进一分，在黑暗里隐隐作痛。
悸忧顺着血管四下流淌，从深渊最底处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拖着人们疲倦的身体不停行走。
平日里最好动的陈深，这时候也沉默寡言，埋头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苦离往身后瞧了瞧，又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呢？”
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又或是自言自语。
身后跟着向上的人群松散无两，后面隔着一大段都不见人影，远处似乎发生了些喧闹。
两侧的红纹人影见状停下脚步，他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个人护在周围。
“发生什么了？”苦离小心翼翼地向离自己最近的静默的黑袍身影询问。
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侧头往下方望去，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小男孩。
眉宇微凝。
“或许是敌袭。”男人声音沉静。
“敌袭？！”
“这里怎么会......”
苦离的声音顿住了，话语停留在最后一个字。
他半张着嘴，神色剧变，彻骨的冰冷瞬间笼罩全身。
眼前的这个男人笔直地站立，一只手突兀地贯穿他的身体，从他的胸膛伸出。淋漓的鲜血顺着那手掌的指间滑落，醒目的红色娇艳欲滴。
男人脸色苍白，满脸不可思议，他艰难地转动眸子，朝下惊恐地盯着那只从身体里缓缓钻出的手。
手掌微微动了动，突然瞬间抬掌，蛛网般的裂缝肉眼可见从男人胸膛向全身蔓延，皮囊，肌肉甚至是深埋的白骨一寸寸被掀起，一声剧烈的震动，眼前血肉横飞。
血雾瞬间充斥这片小路。
苦离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嗡嗡的声响炸裂好像要撕碎他的耳膜，眼前昏暗一片，只感觉滚烫的液体暴雨一样洒落在他的眼角，脸庞，还有脖颈。
他伸出手摸了摸，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肌肤流淌，浸湿他的衣领，刺鼻的血腥这一刻疯狂朝他袭来，近乎昏厥。
胸膛好像被一刀劈开，心底里有人撕心裂肺的咆哮哭泣，可是无边阴冷的恐惧四面八方包围，他哭不出来。
他用尽全力睁眼望了望，眼前的巨石块上，蹲坐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身影。
那人缓缓掀起头帽，瞳孔里金黄色的火光在还未散去的血雾里跳动，咧嘴朝苦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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