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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海伯伦(一)

    “你见到过的那个女孩依旧镇守在那,她将是你接触到结界核心前的唯一一道关卡。对你来说,也是不可能逾越的屏障。你需要找到一幅巨大的黄与红交织的画,那是一扇隐藏的门,打开它,需要那个女孩的血,流淌着纹路力量的血。”

    “如若你万幸不死,还成功打开了那扇门,别犹豫,就进去,穿过长长的廊道,这时你面对的,还有最后一道门。打开它很容易,可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那核心呢,结界核心在哪里?”

    “你真进去了,就能看见,那不是什么其它的事物,是一个人。”

    “谁?”

    “海伯伦。”

    ......

    苦离望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他将那个女孩丢在原地,只身深入这个幽黑的长廊,身后已看不见油黄微弱的灯光,远处尽头那细小的白点仍旧若隐若现。

    按照那个女人所说,穿过这个长廊,就能看见一扇门,可他这么走了许久,除了眼前那道白光,四处依旧被黑暗包裹。

    恍惚间回到了那条地下通道,然而那条通道里诡秘莫测,人身处其中前不知通处后不知归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你往穷途末路上赶,可这里不一样。这走廊虽然听不见一点声音,你能清楚的感受到四面包裹的墙壁,能察觉时间的流逝,确确实实是在行经廊道,只是这条路有点长。或许正是它的窄长,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当他的视线里无尽的黑暗与中间微弱的光点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近乎麻木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周遭的事物不一样了。

    甚至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记忆里周围场景的变化已经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廊道周遭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重新亮起了微弱的灯光,那种通黄的一盏只照亮极小一片墙壁的灯盏像是被涂抹上了一层厚重的油,油淋洒在灯盏下的墙上,而苦离像是一只穿梭在油丛里的小鼠。按理来说这样明显的光亮变化他不可能毫无察觉,可他就是硬生生在这灯光里行走了许久,却仍旧认为自己还处在黑暗之中。

    就在他趁着灯光继续行进了一会后,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往脚下望去,突如其来的柔软涌上脚底,一层暗红色的铺满整个廊道的地毯被他踩在脚下,他回过头往身后望去,那蹭红毯一直延伸向视线的尽头,他突然想起来,最初他将女孩放在地上,他踩踏着的和女孩坐着的,不是什么光滑的地板或充斥污秽的水泥地,也是一层与他此刻脚下一般无二的暗红色的地毯!

    回过头来正视着前方,那一盏盏油灯下,裹吊着一团团璀璨夺目的白光,仔细往光团里望去,一件件古老而神秘,造型奇特的服饰裹挟在其中,仿佛摇篮里安静沉睡的婴儿。那浮夸而惊艳的色绘,那精丽雅贵的雕刻,饱满荧润的光泽,那如此独特如此另类的风格与巧思,苦离以为他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些服饰了,可此时此刻,那些斑驳巨画里的古老灵魂又一次游荡在他眼前,等待着他的抉择。

    他重新凝视着眼前的这条廊道,脚下的红毯,这些吞吐着荧光的服饰,还有尽头处......那古朴的灰褐色的小门......一摸一样,他来过这里!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一瞬间他又回到了挑选节服的那个夜晚,人群喧闹,他被那个男人带上这个走廊,那宽大手掌的厚度与触觉还在他心里留有余温,此刻却骤然冰冷——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心脏不自觉地猛跳,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就要往回跑,刚跑了几步又立在原地。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右手的那柄刀上,原本清冷沉静的刀身此刻正跟着他的右手一同颤抖,他努力想要控制住,可怎么也稳不下来,就好像是倒映在刀上不断闪烁的灯光在疯狂地拍打刀身一样。

    盯着归途沉默了良久,他还是缓缓转过身来。

    提着那柄似乎无比沉重的刀,拖着僵硬的身体,穿过肃穆雕像似的服饰,立在那扇门前。他甚至不敢太靠近那扇门,隔着一大段距离,生怕一不小心那扇门莫名就开了。

    他从来没想过,真正站在这扇门前,内心会如此恐惧和犹豫。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死亡和未知,还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如此诡异的熟悉的场景,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巨大的阻力,扑灭他的一切欲望和愿想,冲散他的动力,打消他抬起的想要正视那扇门的目光,让他提不起一点触碰那扇门的意愿。现在只需要一点点合理的让人心安的理由,他就可以收起所有的执拗和冲动,像刺猬缩进刺甲里,转身撤退,义无反顾逃离这里。

    “总有人要死,为什么是我。”黄昏下那个女人清冷的声音突然响彻他的脑海。

    “对呀,为什么是我......总有人要死......为什么一定是我......”苦离低头躬着身,气息紊乱,轻提在手上的刀就欲掉落,已经后撤半步的身体即将转头。

    “为什么是我?”一句如同刀般清冷锋利的低吟突然从他口中迸出,整个就欲后转的身体急剧停滞,那对颤抖的眸子突然散出摄人的凶光,全身汹涌迸发出一股疯狂炙热的意志,目眦欲裂,他冲向那扇门,一把扯住门把手,猛地推开那扇门。

    人群的喧嚣声,惨白的光芒,轻快的气流轰的一瞬间在他身前炸开,穿过他的身体,浩浩荡荡向长廊深处涌去。大门外面,那个巨大的展厅光影涌动,上百名选好并身着节服的名流人士载歌载舞,碰撞着酒杯嬉笑交谈,就在酒杯相撞的瞬间那一张张精致的容颜忽地同时一惊,所有人都被身后的动静的吓着了,他们站起身来往后看,那木质小门已经被打开,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男孩,纤细的身体撑起宽阔的黑衣,乌黑的短发凌乱不堪,两只鞋上松散的鞋带还来不及绑紧,像是个被父母抛弃的流浪街头的孩子。

    可是他手里拿着刀,那样瘦弱的身体持着那样细长而妖异的刀,刀身上缓缓移跃的光影仿佛游荡的幽魂,那锋利的刀芒在所有人心里砍了一刀,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在他们错愕的脸上布上一层阴翳。

    苦离握紧刀,面无表情地走下阶梯,与两侧那些游移的目光擦肩而过。他们不敢和男孩的那双眼睛对视,甚至不敢大幅度地转过头去看那个走下去的身影。

    穿过一排排人群,他最终停在展厅厅台下,正中心处那五个座位前,其中右边四个人都站起身来惊恐的望着他,仿佛面对一头吃人的野兽,可是最左边那个位置,在他原先坐过的那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站起身来看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仍旧坐在座位上,背对着苦离。

    “海伯伦。”

    男孩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展厅中响起,那个坐着的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支楞着站起身来。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刻,周围的人瞬间消失了,摆放整齐的半绕着厅台的上百个座位空荡荡,完全看不出这里方才人满为患,嬉戏声喧闹。整个展厅除了苦离,只有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