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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锅里雪白的饺子翻滚着,腾起一团团的白气,人的眉毛眼睛都给这热气熏得温润起来。今天难得下了雪,窗外银装素裹,屋内温暖如春。

    萱萱今晚负责煮饺子,爸妈坐在客厅里边吃菜边看春晚,一大桌的鸡鸭鱼肉腊味蔬菜。他们这里的习俗是除夕要做一大桌菜,吃到初一甚至是初二,象征着连年有余。

    叶迪恩在房间里跟杨萍萍讲电话。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很是随意,凌平说他感情上却有点怂。按说他对杨萍萍十分有意,杨萍萍也并不讨厌他,可是一个学期下来,两人还是互怼二人组。平时周末可以窝在一起组队打游戏半天都不带动的,竟然还没有升级为男女朋友。

    萱萱摇头叹口气,再这样下去,他们二位怕不是要发展成为哥们儿。

    哪里像君浩,认准了就慢慢谋划,按部就班直到达成。目标和步骤都十分清晰,看来哥哥要向他多学习。

    萱萱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吃饺子喽!”叶迪恩讲完电话,蹦回餐桌前,迫不及待夹了一个丢进口中,又给烫的稀里哗啦跳脚。

    “都快要大学毕业工作的人了,有点儿大人样儿嘛?难怪女朋友还没搞定。”叶妈妈白他一眼。

    “扎心啦,老妈。”叶迪恩吞下饺子,“不过你放心,下一年过年,一准儿给你把女朋友领家来。”想起刚才收到的信息,他问叶妈妈:“妈,以后我工作了,也有女朋友了,妹妹以后也有男朋友了,只剩你们二位老人在家,不寂寞么?”

    “寂寞什么呀?早就想着你们都不在家,我好跟你爸清净清净呀。一天天的,给你们吵得脑壳疼。”叶妈妈拍开叶迪恩伸手拿鸡腿的手,塞给他一双筷子。

    萱萱被“男朋友”三个字吓一跳,勺子里的饺子都掉回碗里去里。

    “你不反对萱萱找男朋友啊?”叶迪恩用下巴指指妹妹,妹妹正竖起耳朵听着。

    “都过了十九岁二十了,反对有用吗?妈妈相信妹妹的眼光。”叶妈妈冲女儿一笑,眨眨眼。萱萱好不容易送到嘴边的饺子又给妈妈吓得掉下去了,溅了好些汤在下巴上。

    “妈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先学会的两个字是什么吗?”叶迪恩嘴巴里含着饺子,含混不清地说。

    “哪两个?”一家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偏心。”叶迪恩在妈妈的筷子敲过来之前,飞快地躲回了房间。“记得等下去看烟花表演哦。”

     

    每年除夕,新旧交替的时刻,东江畔都有烟花表演。

    收拾好碗筷,萱萱坐下来陪爸妈看一会儿春晚。花团锦簇的歌舞其实不是年轻人喜欢的,但安安静静坐着陪着爸妈的时候太少了,以后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她想要多陪陪她们。想到这里,萱萱不由得靠在妈妈身上,抱住了她的腰。

    “哎呦哎呦,我的妞妞还撒起娇来了。”妈妈笑眯眯地抱抱萱萱,“是不是怕明天没有红包给你呀。”

    “妈妈!”萱萱不依地拱她。

    “好了好了,快别拱妈妈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妈妈推她起来,“不用你陪我们,你跟哥哥去看烟花。”

     “我不要哥哥,我要妈妈。”萱萱故意耍赖。

    “妈妈哪有力气陪你们年轻人玩,快去快去。”妈妈喊叶迪恩,“恩恩,快带妹妹去看烟花。”

    “她还要我带吗?”叶迪恩嘟嘟囔囔地出来,“都支使我,我要收费的哈。”

     

    天气十分寒冷,萱萱穿着大衣靴子,戴着帽子围巾,咯吱咯吱地走在雪地上。

    青黑的天幕下四处是朦胧的白,小区的灌木,树上,外面的石凳,台灯柱,广告牌,灯光照在雪上,白里泛着黄的蓝的粉的光。到处都有红彤彤的灯笼一串串地挂在檐下,串起了道路。像一串串鲜艳的冰糖葫芦。

    外面走动的大多是年轻人,除夕之夜,遇上这么美的雪景,都在屋里憋不住,纷纷出来踏雪而行。小区里,街边花园里随处可见的梅花,枝条上花瓣上都覆盖着晶莹的雪,香的更香,艳得也更艳了。

    拐出小区没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转眼萱萱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笑了,没有回头,只把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了腰间围着的大手。 “严禁撒狗粮。”一团雪打中君浩的胳膊,叶迪恩发起了攻击。

    君浩回敬给他一团,“你可以给杨萍萍打视频呀,我们不嫌你吵。”君浩脱掉右手的手套,也脱掉萱萱左手的手套,然后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中。萱萱眯着眼睛微笑着看他忙忙碌碌。

     

    江边人越来越多,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不管一年中有多少辛苦,多少失意,多少挣扎和努力,在这一刻,一切都被放下了。所有人全心全意地享受着这一份轻松和喜悦。远方的人回家了,父母与孩子,夫与妻,男和女,到处都是一片祥和,都在庆祝,都在期盼着更好的明天。

    头顶烟花盛开的一刻,君浩低头轻轻吻住了萱萱。漫天的彩色的花开在他们的头顶,守岁的钟声响起,预告着新的一天,一年的来临。

    叶迪恩在远离这一对小情人的地方,用视频和杨萍萍一起欣赏着这一份美好。

    年轻的人,青春的心,从来是这美好里的最美好。

     

    后来当君浩想起初二去拜年的情形时,印象最深刻就是萱萱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样子。因他到的早,进门时她还赖在床上。

    睡得粉扑扑的脸,随意穿着一件宽大的印花毛衣,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

    在那一个瞬间,他想,以后的岁月长长久久,这一刻,他想要永远拥有。

    谁也想不到,以后他们还会有那许多的变故,和别离。人生那么长,那么多无常。

    在他二十二岁和她十九岁的那一年春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未来很清晰。他和她的家人一起吃了饭,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她帮他系上围裙,他洗碗,她收拾房间,哥哥在拖地,爸爸妈妈笑看着他们。

    长大后他第一次给了她爸爸妈妈红包,也接受了他们的新年红包。

    为了这背后可能的暗示,他幻想,心跳。

    她也去给他的爸妈拜年了,同样的美好再重复一次。

    无人的电梯里他紧紧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