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谜之源头
照父上周的安排，阳瀚维大早起就去了机场，准备前往T区。具体的目的地……父称之为他们的“新实验基地”。
当然，阳瀚维很清楚，这所谓的新实验基地，就是父赞助林云剑的竹易设计公司在T区办的一家分公司。只不过，按照父的计划，之后是准备把江妍弄到这个分公司里来的。所以，父一直跟他把这个分公司称为他们的“新实验基地”。
而最近，这个分公司现在正要从租楼借地办公，变成用自己盘的地新建办公楼办公。
七点四十，阳瀚维到达机场出发大厅。可刚一步踏入大厅，一阵突如其来的恍惚伴着剧烈的头晕感席卷而来，强行闯入他的脑中，并迅速扩散蔓延。他下意识赶紧向后退，出了大厅。他扶着头缓缓蹲下，闭眼，深呼吸，以缓解自己剧烈的不适感。
忽地，前所未有的恐惧在阳瀚维内心生根。视线被眼皮阻挡，一片漆黑。而这片漆黑，却似被恐惧点出了一些自己从未真正见到过的模糊而破碎的画面……
很快，不适感又忽然全部消失，他睁开眼，机场大楼重新映入眼中，秩序井然。
刚才进入大厅的那一瞬，他看到了。江妍和师妹，在出发大厅的便利店里。
他再次尝试踏入大厅。每一次，都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感觉——恍惚间头晕地非常厉害。而每一次，他都目见，江妍和师妹依然在便利店里……
他干脆硬着头皮迅速跑到远处安检口，像是飞机快赶不上了似的。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他气喘吁吁地在登机口前的位子上坐下。而那眩晕的不适感，也不知何时起，再次全部消失。
一大堆问题在阳瀚维脑海里不停打着转。之前在I区看到江妍那次的恍惚不适感，看来并不是自己状态不好导致的……
所以，父这次前所未有地安排他，去T区玩儿玩儿顺便看看新实验基地的情况，难道就是因为江妍要来C区么？而自己一靠近江妍，脑子就会有一定程度的短路和发晕，这些也是父早都知道的么？所以父一直尽可能避免他与江妍产生交集，而是让苏霓影或父自己亲自接触江妍……还有，不能接近江妍的，该不会就只有他一个人吧……
想不明白。登机前，他给师妹发了条短信：顺利到S大了么？
“到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在T区的土地上，他收到的第一条信息便是来自苏霓影的回复。
“知道了。没事，确认你的安全而已。”
这倒把苏霓影的好奇勾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刚回来的？”
“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算了，看来他是不想继续聊了。苏霓影也没再回他，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阳贺让林浅月帮他订的宾馆在T大附近。这家宾馆的环境，在T区，已经可以说是最豪华的了。不过在阳瀚维看来，这也就跟师妹公寓的环境差不大多……比当时跟林浅月一起去I区的时候住的环境，甚至都还要稍逊一筹……
果然从小在C区长大，之前几乎没出过C区的自己，在外地生活会有极大的落差感。阳瀚维不禁如此自嘲叹着。
虽然，在C区，他也常会忽而生出要去外地逛逛的想法。而等真到了外地……如众所传，如父所言，外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
放了行李，阳瀚维直接按着父给的地址去寻A大旁的竹易设计T区分公司。不过到了之后，眼前只是一块还打着围，主建筑楼都尚未全部完成的地盘……所以父让他到这儿来看什么呢……算了，明天见了这边接头的人再问吧。
那栋片打着围的工地对面，是常年人流不断、人气火爆的娱乐城。阳瀚维也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这玩乐之城。
这儿的几栋商场楼面积都挺大，不过这里，并不像C区那整个大楼里只有一个带着先进科技的VR体验大楼。它只是一大堆各式各样的传统休闲店的组合，一些吃吃喝喝的食品店、五花八门的服装店、传统式的KTV、棋牌房、一些主题创意纪念品小店，以及顶楼一家传统2D电影院组合而成的综合商业大楼罢了。
这种地方……大概林浅月会爱逛爱玩儿吧。
此时的林浅月正在苏霓影那儿闲聊。刚刚独自午饭回公寓的林浅月，在楼下望见苏霓影的房间开着灯。只是出于好奇，她前去敲了门。果然，阿苏已经回来了。
“咦阿苏？怎么真是你回来了啊？不是让你定好回来的时间告诉我吗？”
看到林浅月的惊讶里好像还有些失望，苏霓影已经感觉到自己可能又碰到林浅月的什么雷区了，只得用极轻的语气弱弱解释：“抱歉啊浅月……我那个……一个是考虑你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还有就是我买的是半夜到C区的票，是准备在机场便利店待到第一班地铁来才回S大的。要是你过来，让你也待那儿等着，我觉得还是不好吧……就没叫你。”
“这样啊……所以你就一个人，在机场便利店呆了一晚上？”阿苏也是不容易，算了。林浅月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进到苏霓影屋里坐下。
“噢，这倒没有。在飞机上正巧遇到一个朋友。后来在便利店跟她一起呆的。我回来挺顺利的，谢谢你关心。”
“好吧，你安全就行。”林浅月脸上的失落再起浮起。她低头望着墙角，小声嘀咕道：“本来瀚维跟我说，我和他都各自静静，等去接你的时候再见面聊的……这下，好像再见的借口也不存在了。”
“呃……你们还有这约定啊？抱歉啊……我之前都不知道。嗯……要不我帮你叫他，跟你见面说清楚？”
林浅月摆摆手：“不用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在T区了。上周阳老板安排他今天去T区出差了，上午九点半飞机就已经起飞了，得下周末才会回来了。”
“哦？阳师兄早上去机场了？”……所以早上在机场，他是看到她了，才知道她回来了吧。“噢，那……你不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么？你到时候去接他不就有理由见了么。”
林浅月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其实啊，我……我也准备放弃了。他说的对，我现在也没有当初的执念了。而且在C区，我粘着你们，确实是因为没别人可粘。别人都很忙，也有自己的烦事儿，没空搭理我。而且，不管是瀚维还是你，各个方面将就我帮我也很累吧……”
“……我倒没这么觉得。谁都有情况不太好的时候啊。我那次晕倒了，不也是靠你们送我去医院，后来才挺过来呀，对不对？”
“不一样，”林浅月很快否认了：“你是偶然状况，可是我是日常抽风。他说得对，其实我根本不喜欢C区的生活，只是眷恋这里优越而超前的生活条件，和你的照顾而已……说真的，你晕倒那次，我也好像看到自己继续强撑在C区这儿的结局……”习惯不了，适应不了。说了，不会得到众之支持和认可，不说，自己内心的压抑与烦躁亦永远不会消失。还好，阿苏这个朋友是可以放开说话的。
“……那你之后怎么打算的呢浅月？准备回家去吗？”
“上周我跟阳老板提过一次，他说让我等一段时间再说，他还要看看方不方便把我现在的工作安排出去。不好排的话，恐怕还不会同意放我走。我也只有先呆着，慢慢看着办了呗。”实力不够，寄人篱下，便不配拥有自由。张牙舞爪的自信外表下，是林浅月不安的妄自菲薄。
“也不知道我明天回去，老师又要给我排些什么事儿过来。”说起老师这个神秘的公司，苏霓影也觉得跟谜一样，是诱惑与恐惧并存之地。
“阳老板应该不会给你安排太多任务了，瀚维说，你那的机器，他都已经搬回阳老板那儿去了。”
“噢，是吗。”
“你现在应该可以安心自己写毕业论文，在外面找工作了。对了，你最近身体状况自己感觉怎么样啊？”
“噢，还好吧，只是有时候熬夜会觉得晕和……有一点儿闷得慌的感觉，早休息就还好。”
“这样啊，你刚回来应该也挺累吧，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行，再见浅月。”
娱乐城里，阳瀚维逛完了几栋商场大楼后，缓缓移步旁边的花园里。
在C区，真花不多，路旁路中的装饰花都是逼真的虚拟花，带着合成香水逼真的香味。无需等到最佳的绽放季节，它们亦能让众人在视觉和嗅觉上，为它们的美震撼与迷醉。
而娱乐城里这花园的真花……一朵一朵，质量参差不齐……开得最好的都还比不上C区最一般的虚拟花……“也难怪C区才是众所向往的地方。”阳瀚维心里默默感叹道。
“先生，可以麻烦你让一下吗？我客户时间紧张，现在要在这里拍个照。”甜甜的娃娃音在阳瀚维耳边响起。
“哦好。”阳瀚维低头侧目看到请求者的笑眼、点鼻以及微微扬起樱桃小嘴……心里忽地一惊。虽已应声同意让开，却迟迟没有迈步。
“先生？”请求者的微笑渐渐转为疑惑，略略放大的瞳孔，稍稍紧着的眉角都诉说着她的不解。
阳瀚维立即让开了地方。不过没走多远，他便再次转身，望着刚才的请求者，那位小巧的姑娘给别人拍照。
这大卷双马尾的矮个子姑娘指挥着手下的人，调整各种调光工具的位置和角度。而她自己，也举起胸前挂着的相机不停调整着拍摄位置和角度，专注认真地工作着，对着她的客户们，对着她客户们背后那一片第一眼看来感觉有些乱糟糟的金色菊花废墟。
如她所言，他们确实很赶时间。他们刚在这儿拍完，就匆匆离开，到别处去继续她们的业务。
阳瀚维走到这个“废墟”设计前，俯身去看了看介绍名牌……灵感源于爆炸事件，设计者夏佳。刚才，那群人拍照的时候，拿调光板的那些人，对那个矮个子双马尾姑娘的称呼，好像就是夏佳……
满脸疑惑，阳瀚维呆呆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这段时间里，他全程都非常清醒，完全没有靠近江妍时的那种恍惚，所以……这个姑娘，确实不是江妍。
当初感觉自己跟江妍有些许神似的时候，阳瀚维就已对江妍的相貌来源心存疑问，还专门跟父询问过江妍相貌来源的事儿。
可如果江妍的相貌确实就只是随机合成的的话，又怎么会跟这个夏佳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那这个夏佳……
“江黎”阳瀚维脑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是这个名字。
“先生，你对这个“废墟”设计的设计师夏佳也很有兴趣么？关注她挺久了？”
“啊？”循声转向侧后方。不知什么时候，阳瀚维身后，一个身着轻便卫衣和休闲牛仔裤的年轻男子已在关注着他。阳瀚维像刚回过神来似的轻轻一笑，淡淡回应：“哦没有，我是头一次来T区。只是刚才听到她同伴叫了她的名字，又看到这介绍里写的设计师名也是夏佳，觉得有点儿巧而已。”
“噢这样啊。”男子认为他的说法确实合理，微微低头表歉意：“非常抱歉，打扰了。”然后朝着刚才那群拍照的人离开的方向慢悠悠地闲逛似的跟去了。
次日周一，阳瀚维按约定的时间到了那个尚未完工的分公司大门口。向他缓缓走来的中年男人相当眼熟……
中年男人的脸上虽已满是皱纹，但阳瀚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那和林浅月几乎相同的脸型和五官。
“阳先生你好，我是林云剑。”林云剑走到阳瀚维面前，惯例式地伸出手，表示商务式的友好。
握手回应他的动作，阳瀚维也商务式地表达问候：“林总您好。”
“是这样，这次我这块地办公楼外的景观设计，希望用你们公司的AI方法做的智能设计来作参考。所以需要你们那边派一个人来了解这块儿的具体情况，指导数据测量人员，以确保准确取得你们那边系统需要的全部准确的输入参数。”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指导和配合这边的人员完成任务的。”
“没想到阳贺竟还真派的你过来……”
“怎么了，林总觉得我来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阳贺难得大材小用，更难得把你放到外地出差。”叹完这两句，林云剑微微扬起嘴角，对阳贺这个优秀的养子表示友好：“下班以后，我想请阳先生吃个饭，感谢阳先生这段时间对我家浅月的照顾……另外，我也有些私事一直想跟阳先生聊聊。不知道阳先生有空么？”
“好。”阳瀚维直接点头答应了。毕竟本来，自己也有些问题想和父的这位老友交流交流……“那林总我们先进去工作？”
林云剑重回自己的标准工作状态：“好，请。”
同日，苏霓影一个月的假期结束。大早，她便去了公司找阳贺询问自己收假第一周的任务。
而阳贺见到她，竟露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说还以为她还得再休息一段时间才回来呢。
……在C区，是不是只要停下过西行的脚步，就成为众不屑的弱者？满足欲望，得到自由的同时，也失去来自众的前行护驾。不自由呵。
“你身体状况现在还好吧？”
“嗯，感觉应该已经恢复好了。不熬夜的话感觉还可以，没什么问题。”
“行，后面我会安排让你参与一个控制系统的项目，你明年的论文就以这个项目来完成。哦对，考虑到你身体状况不太稳定的情况，这个项目不会再让你做太重的任务，关键部分的话，你看懂原理用自己的话写出来就行。然后，这个月项目设计还在讨论，后面的讨论会都会让你旁听，听到的相关的概念和技术，你也先搜搜资料学习学习。”
“好的。”
“这周我把瀚维派去T区出差了，你们办公室只有你一个人。瀚维说你跟小林关系挺好的，如果身体感觉不好，你赶紧跟旁边财务的小林联系。”
“好的。”
当阳瀚维拿回她那次累晕时，得到的那份慢性心力衰竭的诊断报告时，阳贺就已对这个学生苏霓影有些同情。照阳瀚维的分析和阳贺自己的观察了解，苏霓影是相当会瞎逞强的人。
虽然现在，她对自己的病情还一无所知，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现在的她，依然是那副对他的一切安排都还是只会用“好的”来回应的样子……那当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后呢，还会以生命为筹码保持她一贯的沉默和逞强么。
阳贺一方面想要保持她的利用价值，另一方面也相当担心她的生命安全。毕竟……最后阳贺还是补了一句：“如果任务压力太大了，一定要提出来，我会考虑给你减压的。”
“好的。”
……行吧，她还是标准回复的“好的”，阳贺觉得多说好像也没什么用：“那你先去忙吧。”
中午，和林浅月一起走在从公司回学校食堂的路上，苏霓影远远地看见了路对面……江妍，似在望着老师公司所在的那栋楼外壁虚拟屏幕播放的广告看。
因为是和林浅月一起的，苏霓影只是自然地滑回了视线，没有特意去跟江妍打招呼，脚步也没有一丝停顿。只是继续跟正唠着自己在网上看中的衣服的林浅月一同向学校走去。
这天，江妍并没有早起，特意等到了确定已是上班时间的九点半才出来。跟昨天一样，她还是先去了学校。而学校里阳贺的实验室的情况也跟昨天一样，大门紧闭，室内亦是一片漆黑。
“看来他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栋沉闷的深灰色大楼里。”
之后，江妍去了阳贺的公司大楼，在楼对面的街上远远地呆望着上面的广告，就这么一直站在远处，一直没有靠近。
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讶的语气忽地从身后闯入耳中：“江妍小姐，真的是你？你怎么到C区来了？”
果然是阳贺，比她查到的照片看起来老很多，不过这张脸，并不陌生。江妍露出尴尬的表情，微微扬了扬嘴角：“您好，阳先生。其实我这趟来C区就是想远远地看看您和您工作生活的地方。真尴尬，还没找到您，就反被您发现了。”
阳贺恍然一笑：“江小姐想见我的话，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顾及我们之间身份地位实力悬殊，就当是朋友就行。而且江小姐的设计作品对我很有帮助。我也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要专程来感谢江小姐呢。既然今天正好遇到了，不如中午让我请江小姐吃个饭？”
“好吧。”虽不知阳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江妍还是应了这个邀。
红烛、红酒、红色西红柿蛋花浓汤、红色番茄蘑菇酱覆盖的意面，带着红血丝的五分熟牛排。若不是整个昏暗大厅里的每一桌几乎都是这样的标准配置，江妍简直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
确实，整个午餐过程，阳贺只是跟她聊了聊工作和生活上的小事儿而已，并无其他特别的暗示。唯一比较特别的，只是他提了个请求，希望她帮他做一个园区的外景设计方案。并且还跟她讲，这个园区就位于T区爆炸发生的地方，接这个活可以就当作是报答故乡。江妍答应了。
饭后，江妍作为晚辈，率先目送阳贺离开后，才自己缓缓踱步宾馆。“这个阳贺把我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是想要一个智能设计机么？不，如果只是这样，他完全没必要弄一个拥有全部真人感觉的她。”江妍心里默默琢磨着。
当然，阳瀚维很清楚，这所谓的新实验基地，就是父赞助林云剑的竹易设计公司在T区办的一家分公司。只不过，按照父的计划，之后是准备把江妍弄到这个分公司里来的。所以，父一直跟他把这个分公司称为他们的“新实验基地”。
而最近，这个分公司现在正要从租楼借地办公，变成用自己盘的地新建办公楼办公。
七点四十，阳瀚维到达机场出发大厅。可刚一步踏入大厅，一阵突如其来的恍惚伴着剧烈的头晕感席卷而来，强行闯入他的脑中，并迅速扩散蔓延。他下意识赶紧向后退，出了大厅。他扶着头缓缓蹲下，闭眼，深呼吸，以缓解自己剧烈的不适感。
忽地，前所未有的恐惧在阳瀚维内心生根。视线被眼皮阻挡，一片漆黑。而这片漆黑，却似被恐惧点出了一些自己从未真正见到过的模糊而破碎的画面……
很快，不适感又忽然全部消失，他睁开眼，机场大楼重新映入眼中，秩序井然。
刚才进入大厅的那一瞬，他看到了。江妍和师妹，在出发大厅的便利店里。
他再次尝试踏入大厅。每一次，都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感觉——恍惚间头晕地非常厉害。而每一次，他都目见，江妍和师妹依然在便利店里……
他干脆硬着头皮迅速跑到远处安检口，像是飞机快赶不上了似的。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他气喘吁吁地在登机口前的位子上坐下。而那眩晕的不适感，也不知何时起，再次全部消失。
一大堆问题在阳瀚维脑海里不停打着转。之前在I区看到江妍那次的恍惚不适感，看来并不是自己状态不好导致的……
所以，父这次前所未有地安排他，去T区玩儿玩儿顺便看看新实验基地的情况，难道就是因为江妍要来C区么？而自己一靠近江妍，脑子就会有一定程度的短路和发晕，这些也是父早都知道的么？所以父一直尽可能避免他与江妍产生交集，而是让苏霓影或父自己亲自接触江妍……还有，不能接近江妍的，该不会就只有他一个人吧……
想不明白。登机前，他给师妹发了条短信：顺利到S大了么？
“到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在T区的土地上，他收到的第一条信息便是来自苏霓影的回复。
“知道了。没事，确认你的安全而已。”
这倒把苏霓影的好奇勾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刚回来的？”
“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算了，看来他是不想继续聊了。苏霓影也没再回他，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阳贺让林浅月帮他订的宾馆在T大附近。这家宾馆的环境，在T区，已经可以说是最豪华的了。不过在阳瀚维看来，这也就跟师妹公寓的环境差不大多……比当时跟林浅月一起去I区的时候住的环境，甚至都还要稍逊一筹……
果然从小在C区长大，之前几乎没出过C区的自己，在外地生活会有极大的落差感。阳瀚维不禁如此自嘲叹着。
虽然，在C区，他也常会忽而生出要去外地逛逛的想法。而等真到了外地……如众所传，如父所言，外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
放了行李，阳瀚维直接按着父给的地址去寻A大旁的竹易设计T区分公司。不过到了之后，眼前只是一块还打着围，主建筑楼都尚未全部完成的地盘……所以父让他到这儿来看什么呢……算了，明天见了这边接头的人再问吧。
那栋片打着围的工地对面，是常年人流不断、人气火爆的娱乐城。阳瀚维也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这玩乐之城。
这儿的几栋商场楼面积都挺大，不过这里，并不像C区那整个大楼里只有一个带着先进科技的VR体验大楼。它只是一大堆各式各样的传统休闲店的组合，一些吃吃喝喝的食品店、五花八门的服装店、传统式的KTV、棋牌房、一些主题创意纪念品小店，以及顶楼一家传统2D电影院组合而成的综合商业大楼罢了。
这种地方……大概林浅月会爱逛爱玩儿吧。
此时的林浅月正在苏霓影那儿闲聊。刚刚独自午饭回公寓的林浅月，在楼下望见苏霓影的房间开着灯。只是出于好奇，她前去敲了门。果然，阿苏已经回来了。
“咦阿苏？怎么真是你回来了啊？不是让你定好回来的时间告诉我吗？”
看到林浅月的惊讶里好像还有些失望，苏霓影已经感觉到自己可能又碰到林浅月的什么雷区了，只得用极轻的语气弱弱解释：“抱歉啊浅月……我那个……一个是考虑你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还有就是我买的是半夜到C区的票，是准备在机场便利店待到第一班地铁来才回S大的。要是你过来，让你也待那儿等着，我觉得还是不好吧……就没叫你。”
“这样啊……所以你就一个人，在机场便利店呆了一晚上？”阿苏也是不容易，算了。林浅月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进到苏霓影屋里坐下。
“噢，这倒没有。在飞机上正巧遇到一个朋友。后来在便利店跟她一起呆的。我回来挺顺利的，谢谢你关心。”
“好吧，你安全就行。”林浅月脸上的失落再起浮起。她低头望着墙角，小声嘀咕道：“本来瀚维跟我说，我和他都各自静静，等去接你的时候再见面聊的……这下，好像再见的借口也不存在了。”
“呃……你们还有这约定啊？抱歉啊……我之前都不知道。嗯……要不我帮你叫他，跟你见面说清楚？”
林浅月摆摆手：“不用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在T区了。上周阳老板安排他今天去T区出差了，上午九点半飞机就已经起飞了，得下周末才会回来了。”
“哦？阳师兄早上去机场了？”……所以早上在机场，他是看到她了，才知道她回来了吧。“噢，那……你不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么？你到时候去接他不就有理由见了么。”
林浅月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其实啊，我……我也准备放弃了。他说的对，我现在也没有当初的执念了。而且在C区，我粘着你们，确实是因为没别人可粘。别人都很忙，也有自己的烦事儿，没空搭理我。而且，不管是瀚维还是你，各个方面将就我帮我也很累吧……”
“……我倒没这么觉得。谁都有情况不太好的时候啊。我那次晕倒了，不也是靠你们送我去医院，后来才挺过来呀，对不对？”
“不一样，”林浅月很快否认了：“你是偶然状况，可是我是日常抽风。他说得对，其实我根本不喜欢C区的生活，只是眷恋这里优越而超前的生活条件，和你的照顾而已……说真的，你晕倒那次，我也好像看到自己继续强撑在C区这儿的结局……”习惯不了，适应不了。说了，不会得到众之支持和认可，不说，自己内心的压抑与烦躁亦永远不会消失。还好，阿苏这个朋友是可以放开说话的。
“……那你之后怎么打算的呢浅月？准备回家去吗？”
“上周我跟阳老板提过一次，他说让我等一段时间再说，他还要看看方不方便把我现在的工作安排出去。不好排的话，恐怕还不会同意放我走。我也只有先呆着，慢慢看着办了呗。”实力不够，寄人篱下，便不配拥有自由。张牙舞爪的自信外表下，是林浅月不安的妄自菲薄。
“也不知道我明天回去，老师又要给我排些什么事儿过来。”说起老师这个神秘的公司，苏霓影也觉得跟谜一样，是诱惑与恐惧并存之地。
“阳老板应该不会给你安排太多任务了，瀚维说，你那的机器，他都已经搬回阳老板那儿去了。”
“噢，是吗。”
“你现在应该可以安心自己写毕业论文，在外面找工作了。对了，你最近身体状况自己感觉怎么样啊？”
“噢，还好吧，只是有时候熬夜会觉得晕和……有一点儿闷得慌的感觉，早休息就还好。”
“这样啊，你刚回来应该也挺累吧，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行，再见浅月。”
娱乐城里，阳瀚维逛完了几栋商场大楼后，缓缓移步旁边的花园里。
在C区，真花不多，路旁路中的装饰花都是逼真的虚拟花，带着合成香水逼真的香味。无需等到最佳的绽放季节，它们亦能让众人在视觉和嗅觉上，为它们的美震撼与迷醉。
而娱乐城里这花园的真花……一朵一朵，质量参差不齐……开得最好的都还比不上C区最一般的虚拟花……“也难怪C区才是众所向往的地方。”阳瀚维心里默默感叹道。
“先生，可以麻烦你让一下吗？我客户时间紧张，现在要在这里拍个照。”甜甜的娃娃音在阳瀚维耳边响起。
“哦好。”阳瀚维低头侧目看到请求者的笑眼、点鼻以及微微扬起樱桃小嘴……心里忽地一惊。虽已应声同意让开，却迟迟没有迈步。
“先生？”请求者的微笑渐渐转为疑惑，略略放大的瞳孔，稍稍紧着的眉角都诉说着她的不解。
阳瀚维立即让开了地方。不过没走多远，他便再次转身，望着刚才的请求者，那位小巧的姑娘给别人拍照。
这大卷双马尾的矮个子姑娘指挥着手下的人，调整各种调光工具的位置和角度。而她自己，也举起胸前挂着的相机不停调整着拍摄位置和角度，专注认真地工作着，对着她的客户们，对着她客户们背后那一片第一眼看来感觉有些乱糟糟的金色菊花废墟。
如她所言，他们确实很赶时间。他们刚在这儿拍完，就匆匆离开，到别处去继续她们的业务。
阳瀚维走到这个“废墟”设计前，俯身去看了看介绍名牌……灵感源于爆炸事件，设计者夏佳。刚才，那群人拍照的时候，拿调光板的那些人，对那个矮个子双马尾姑娘的称呼，好像就是夏佳……
满脸疑惑，阳瀚维呆呆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这段时间里，他全程都非常清醒，完全没有靠近江妍时的那种恍惚，所以……这个姑娘，确实不是江妍。
当初感觉自己跟江妍有些许神似的时候，阳瀚维就已对江妍的相貌来源心存疑问，还专门跟父询问过江妍相貌来源的事儿。
可如果江妍的相貌确实就只是随机合成的的话，又怎么会跟这个夏佳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那这个夏佳……
“江黎”阳瀚维脑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是这个名字。
“先生，你对这个“废墟”设计的设计师夏佳也很有兴趣么？关注她挺久了？”
“啊？”循声转向侧后方。不知什么时候，阳瀚维身后，一个身着轻便卫衣和休闲牛仔裤的年轻男子已在关注着他。阳瀚维像刚回过神来似的轻轻一笑，淡淡回应：“哦没有，我是头一次来T区。只是刚才听到她同伴叫了她的名字，又看到这介绍里写的设计师名也是夏佳，觉得有点儿巧而已。”
“噢这样啊。”男子认为他的说法确实合理，微微低头表歉意：“非常抱歉，打扰了。”然后朝着刚才那群拍照的人离开的方向慢悠悠地闲逛似的跟去了。
次日周一，阳瀚维按约定的时间到了那个尚未完工的分公司大门口。向他缓缓走来的中年男人相当眼熟……
中年男人的脸上虽已满是皱纹，但阳瀚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那和林浅月几乎相同的脸型和五官。
“阳先生你好，我是林云剑。”林云剑走到阳瀚维面前，惯例式地伸出手，表示商务式的友好。
握手回应他的动作，阳瀚维也商务式地表达问候：“林总您好。”
“是这样，这次我这块地办公楼外的景观设计，希望用你们公司的AI方法做的智能设计来作参考。所以需要你们那边派一个人来了解这块儿的具体情况，指导数据测量人员，以确保准确取得你们那边系统需要的全部准确的输入参数。”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指导和配合这边的人员完成任务的。”
“没想到阳贺竟还真派的你过来……”
“怎么了，林总觉得我来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阳贺难得大材小用，更难得把你放到外地出差。”叹完这两句，林云剑微微扬起嘴角，对阳贺这个优秀的养子表示友好：“下班以后，我想请阳先生吃个饭，感谢阳先生这段时间对我家浅月的照顾……另外，我也有些私事一直想跟阳先生聊聊。不知道阳先生有空么？”
“好。”阳瀚维直接点头答应了。毕竟本来，自己也有些问题想和父的这位老友交流交流……“那林总我们先进去工作？”
林云剑重回自己的标准工作状态：“好，请。”
同日，苏霓影一个月的假期结束。大早，她便去了公司找阳贺询问自己收假第一周的任务。
而阳贺见到她，竟露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说还以为她还得再休息一段时间才回来呢。
……在C区，是不是只要停下过西行的脚步，就成为众不屑的弱者？满足欲望，得到自由的同时，也失去来自众的前行护驾。不自由呵。
“你身体状况现在还好吧？”
“嗯，感觉应该已经恢复好了。不熬夜的话感觉还可以，没什么问题。”
“行，后面我会安排让你参与一个控制系统的项目，你明年的论文就以这个项目来完成。哦对，考虑到你身体状况不太稳定的情况，这个项目不会再让你做太重的任务，关键部分的话，你看懂原理用自己的话写出来就行。然后，这个月项目设计还在讨论，后面的讨论会都会让你旁听，听到的相关的概念和技术，你也先搜搜资料学习学习。”
“好的。”
“这周我把瀚维派去T区出差了，你们办公室只有你一个人。瀚维说你跟小林关系挺好的，如果身体感觉不好，你赶紧跟旁边财务的小林联系。”
“好的。”
当阳瀚维拿回她那次累晕时，得到的那份慢性心力衰竭的诊断报告时，阳贺就已对这个学生苏霓影有些同情。照阳瀚维的分析和阳贺自己的观察了解，苏霓影是相当会瞎逞强的人。
虽然现在，她对自己的病情还一无所知，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现在的她，依然是那副对他的一切安排都还是只会用“好的”来回应的样子……那当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后呢，还会以生命为筹码保持她一贯的沉默和逞强么。
阳贺一方面想要保持她的利用价值，另一方面也相当担心她的生命安全。毕竟……最后阳贺还是补了一句：“如果任务压力太大了，一定要提出来，我会考虑给你减压的。”
“好的。”
……行吧，她还是标准回复的“好的”，阳贺觉得多说好像也没什么用：“那你先去忙吧。”
中午，和林浅月一起走在从公司回学校食堂的路上，苏霓影远远地看见了路对面……江妍，似在望着老师公司所在的那栋楼外壁虚拟屏幕播放的广告看。
因为是和林浅月一起的，苏霓影只是自然地滑回了视线，没有特意去跟江妍打招呼，脚步也没有一丝停顿。只是继续跟正唠着自己在网上看中的衣服的林浅月一同向学校走去。
这天，江妍并没有早起，特意等到了确定已是上班时间的九点半才出来。跟昨天一样，她还是先去了学校。而学校里阳贺的实验室的情况也跟昨天一样，大门紧闭，室内亦是一片漆黑。
“看来他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栋沉闷的深灰色大楼里。”
之后，江妍去了阳贺的公司大楼，在楼对面的街上远远地呆望着上面的广告，就这么一直站在远处，一直没有靠近。
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讶的语气忽地从身后闯入耳中：“江妍小姐，真的是你？你怎么到C区来了？”
果然是阳贺，比她查到的照片看起来老很多，不过这张脸，并不陌生。江妍露出尴尬的表情，微微扬了扬嘴角：“您好，阳先生。其实我这趟来C区就是想远远地看看您和您工作生活的地方。真尴尬，还没找到您，就反被您发现了。”
阳贺恍然一笑：“江小姐想见我的话，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顾及我们之间身份地位实力悬殊，就当是朋友就行。而且江小姐的设计作品对我很有帮助。我也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要专程来感谢江小姐呢。既然今天正好遇到了，不如中午让我请江小姐吃个饭？”
“好吧。”虽不知阳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江妍还是应了这个邀。
红烛、红酒、红色西红柿蛋花浓汤、红色番茄蘑菇酱覆盖的意面，带着红血丝的五分熟牛排。若不是整个昏暗大厅里的每一桌几乎都是这样的标准配置，江妍简直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
确实，整个午餐过程，阳贺只是跟她聊了聊工作和生活上的小事儿而已，并无其他特别的暗示。唯一比较特别的，只是他提了个请求，希望她帮他做一个园区的外景设计方案。并且还跟她讲，这个园区就位于T区爆炸发生的地方，接这个活可以就当作是报答故乡。江妍答应了。
饭后，江妍作为晚辈，率先目送阳贺离开后，才自己缓缓踱步宾馆。“这个阳贺把我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是想要一个智能设计机么？不，如果只是这样，他完全没必要弄一个拥有全部真人感觉的她。”江妍心里默默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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