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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站

    金鼓山下的黄泥路上,两道消瘦背影漫步而行。

    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大地上的污浊借机显露出来,无数的阴暗在傍晚发酵,在黄昏结束之际笼罩理性。

    此行二人相互照应,勉勉强强走到了现在,危险如影随形。

    永星村。

    此地是老君山前的最后一站,也是委托繁多的一站,整卷书简九井镇与金鼓山各占一行,永星村独占十行。

    挑水,砍树,烧陶,抓药,抗石材等等一系列普普通通的委托,整体上看得出来这个村子很缺人手,多半还处于扩建的过程中。

    刑武门现在只是小门小派,委托不多,事情也小,至于剿匪、运粮、运镖以及一些官家的委托,更是少之又少,因为官家的一个小委托,都需要刑武门倾巢而出才能接下来,此次门主和师兄们外出做的任务就是官家鼓励,派一个小委托试试水。

    永星村小,所以没有多少男丁,不似九井镇那般,不过村子尚处于扩张版图的时期,没有多少外地人会搬来此地定居,村子里的年轻人也大部分出去参军,要么就是做官或是在大世家手底下找活路。

    这一届的村长不似往常在村中选举出来,而是上半年刚从成都调来的,他是十年前殿试题名的榜眼,才华横溢,原先是成都府通判。

    那年的状元付秋更是被誉为有王佐之资,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带兵打仗,也能诗词歌赋,现如今也被调到不知什么地方当县令去了。

    那一年是壬辰年,同届出来的前十三人被世人赞誉为壬辰十三子,同为一甲登科!

    十三人最大不过三十岁,最小年仅二十,这十三人放到历届,都是无可争议的状元,他们是最具含金量的一届。

    此间之事,多是令人叹惋,因为各种变故,这十三人悉数都被发配到边陲之地去了。

    前段时间一甲十三人一律赐正六品官职,付秋官至户部尚书。

    村长是成都人,便如愿到家乡当官。

    不过时隔数年,有人开始怀疑当年科举考试的含金量,便从中运作,到了现在,已经没几人有正经八百的官可以做了。

    村长一贬再贬,成了亭长,现如今已经几乎算作是个庶人了。

    不过拜他所赐,如今永星村已然进入飞速发展的起步时期,想来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不出十年,发展到九井镇的规模一点难度都没有。

    “此行应当是没什么危险,就是有些疲乏身子,报酬还算不错,一项委托便有二两白银。”杨湾笑呵呵道。

    “没有危险是好事,不过你可别当这二两银子好挣,这个小地方本就缺人丁,付出这么多的报酬显然会将我们一个当十个男丁使唤,有你累的。”罗尧不以为然,道。

    武门的委托金都是按照一两银子起算,不论值不值,而委托人自然也不是傻子。

    故而,所谓的委托,要么危险,要么非常累人,否则普通人都能干的事何必要花此重金去山上请些外人来办,有钱烧的。

    杨湾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也没说什么,永星村到金鼓山的距离比较九井镇到金鼓山的距离要远一些。

    从金鼓山下来,在途中找了一家客栈歇息一晚,一路上两人也未曾耽搁,罗尧顺路买了几个糖饼当作早饭,心情愉悦的上路。

    只见面饼师傅将几块粗糖裹入一团和好了的面中,捏成巴掌大的饼状,随后在上边撒上一把白芝麻,下油锅,翻面,两分钟不到,一张张热腾腾、散发着芝麻香气面皮酥脆的糖饼就出锅了。

    杨湾本身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可是罗尧用的是他的钱买的,他心里也不得劲,别人都这么用你的钱了,自己可不能把自己苦了。

    于是同样也买了几个,蔗糖加热融化,完全融进松软的面饼当中,一口咬开酥脆的面皮,里面的糖浆便流到了口中,沁入心脾的甜味使两人深陷其中,就是这么简单的材料,简单的做法,做出来的东西同样好吃。

    这一回二人反而没有这么着急赶路了,路上见着什么有趣,便驻足看一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杨湾也不吝财帛,统统买回来品味品味。

    一路的走走停停,两人在途中玩得不亦乐乎,半天的脚程生生走了五天,最后才在一座看上去还未建成的村子东口停下脚步。

    村里的人确实少得可怜,三百人不到的样子,因为在路上看来屋舍只有一百间不到,出来帮助建设的男丁也不过几十人,几人一组,修建集市,修建拱桥,修建道路,修建瓦舍……

    这些男丁多半是樵夫屠夫,因为此处傍山,没有半分田地可以给他们种植,倒是锻炼出一身好筋骨。

    这些人的效率未免太低了些,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依然是在筑基的阶段。

    罗尧无奈地与杨湾对视一眼,说什么来着,就这么几个人,他们两个想偷懒是绝对不可能的,全村上下说不定都指着他俩呢。

    不远处罗尧看见一名身形挺立,略带书生气质的男子正撸起袖子在劈柴,同时还会有一些皮肤黝黑汗光的人拿着一张粗糙的纸前来询问,纸上面绘出了密密麻麻的图案。

    劈柴男子竟也不见有忙里出错,无法应付的迹象,对于来者提出的问题从容地一一指点。

    罗尧立马注意到了这名看上去鹤立鸡群的男子:松散的发髻,随意捆扎,鬓发以及没有归拢的发丝杂乱跳出,随风而舞,看上去颇是自在洒脱,一顶光溜溜的额头,眉眼之间都是耐心和善,纹理分明的皮肤昭示着此人从前受过不少的日晒风吹,双颊之间还有两道长长的泪沟,此时骤然停下手上的斧子,散了一身的力,气血上升,面色通红,一喘一息间反倒更突出眼中沉着。

    不必思索,此人便是那位壬辰十三子中的榜眼。

    二人便静悄悄靠近此人,没有出声打搅,罗尧留了个耳朵,听听这位大学子对于建筑有什么看法。

    “既是集市,那便不需要占据村子里最优的地段,立于西北角即可,乐山多雨季,潮湿天气更多,易招虫鼠,需打一尺半高的地基,蜀地本就群山环绕,岂能只修一扇门?外墙需四面装门,中间不设顶,利于通风……”

    “此桥毕竟还是太高,我还是那个说法,曲桥大费周章且还计算不好高度,前几日我测了,村中的这条河宽二尺,深三尺,若非需要运送货物,大可不必修葺,既要修,便要修稳,修平,修宽,我的意思是于河上安置数块岩板加固即可,发展阶段宜减少成本。”

    …………

    男子滔滔不绝村民听得也认真,严格地指正村民的错误思维,同时他也将自己认为错误的原因告知与他们,这令村民很是信服。

    罗尧听完面露惊讶,他是学地产的,对于建筑设计同样颇有了解。

    当代的设计除却一些必要的结构之外,余下的都是为建筑增加价值的巧妙手段,实用性或许并没有这么强,不过当代人的追求更倾向于美观便是了。

    罗尧不好奇男子为何会有这样实用的设计观念,他是全才榜眼,这很正常,罗尧只是更惊讶于他接地气。

    他没有如京城官吏那样为皇帝的花园修出华丽的九曲桥,他不打算修拱桥,也不打算修观赏桥,只求有几块能够承载重物的石板搭在上面即可。

    一个小村落发展水平落后,搭建观赏桥无疑是平白耗费人力物力,村长差点将那张拱桥结构的图纸一把给它撕碎。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并没有要炫技设计出花样的意思,好像丝毫没有“壬辰十三子”榜眼的傲气,这令罗尧尤为钦佩。

    罗尧这些日子都见到好几个不得的读书人,他日若有枭雄起兵造反,这些读书人是他们不可多得的坚兵利器。

    那年殿试的前四人都是全才,眼下看来,榜眼都是如此,状元又是何等地步?

    历代王朝初期上天都会给予大量馈赠,沾了初燕的仙气,这十三人应运而生,是赠与新燕朝天大的礼物,奈何不逢时候,君主老迈昏聩。

    罗尧二人静待村长,在一旁也互不作声,不愿惊扰。

    村长显然早早便发现了二人,待将众人打发走,第一时间便转过身来冲着二人笑了笑,随后双臂从胸前向外平推,俯身约30°,是为中揖,于平辈之间所行的揖礼。

    杨湾赶忙以同样的礼节回敬,罗尧慢上半拍,有样学样地跟着杨湾行礼。

    村长两步并一步上前,有力的大手握着二人的强健胳膊捏了两下,将二人扶正,随即朗声笑道:“二位便是刑武门过来的弟子吧,等候你们多时了哈哈哈……”

    “我叫杨湾,他叫罗尧。”杨湾指了指身边的罗尧。

    村长见到杨湾做自我介绍,也是同样地介绍自己道:“愚名周春徵,此次二位不远行程赶来此地,属实幸苦了,不妨到我家中别院喝两口茶歇息一下再商议吧。”

    周春徵客气地邀请二人,手上一边将劈砍好了的柴禾整整齐齐地摆放起来。

    罗尧正要欣然接受他的邀约,可站在一旁的杨湾竟出言婉拒:“不必了,我师兄弟二人这段时间已经休息够了,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阁下还是尽快将委托内容与我们道明,完成过后我们好方便去到下一个地点。”

    罗尧听得一脸疑惑,说实在的这是最后一家委托,不至于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周春徵听出话中的意思了,不在意地笑了笑。

    “二位请稍等,我这边去将乡亲们喊来认识一下二位,日后互相帮扶起来也有个印象。”

    “那是自然,阁下尽管去喊。”罗尧挡在杨湾身前,连忙道。

    周春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静候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罗尧这才转过身来,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不急着离开吧?”

    杨湾不屑,缓缓摇着头,轻笑道:“当然不急,不过此人原先听说是位玉面书生,好生俊俏,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们便不去造访他家的好。”

    听完,罗尧更是一头雾水,轻声问道:“这有什么?这正代表他是个爱民的好官,有何去不得?”

    杨湾不厌其烦,进一步解释道:“官是好官,只是这种穷乡僻壤,难保村里的人有没有做强人盗匪的副业,万一他入乡随俗,在给我们饮的茶中下蒙汗药,哭都没地方哭去。”

    罗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杨湾比自己更了解人情世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来人啊,招贼了!”一道妇人清脆的尖叫声穿过大街小巷而来。

    罗尧脸色一变,回顾杨湾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道:“你先去吧,我在这周围看看,要做些什么好有个准备。”

    说完,没等罗尧作出回应,自顾自便向尖叫声反方向走去,头也不回一下。

    罗尧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脚下却不歇着,朝着声音源头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