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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尽人事,听天命

    半山腰上,无人羡;

    云中山顶,不可见;

    借问砍柴老翁:何时方到此山顶?

    老翁道:山且无顶心有顶,若是愿意,此处便是顶。

    话说白桦与李医生谈论人生哲学和科学道理,不知疲倦。这里且说说李医生。

    李医生,名济。一个普通的内科医生,立志于济世救人。佛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够将一个人在死亡的悬崖边缘拉回来,与死神作斗争,这给他带来很大的光荣与成就感。

    要说医生和侦探本质一样,只是查的不是嫌疑人,而是病症。通过体征,症状,和相关检查对病患做出相应的判断。

    2014年,非洲利比里亚也爆发了埃博拉病毒病毒疫情。9月,李济的爱人加入一支援非洲的公共卫生专家组。他们答应,回来就领证结婚。关于她为什么去参加,李济觉得纯粹是善良吧。后来万幸,她终于平安归来。本来以为可见的幸福生活即将到来,没曾想却成了医患关系的牺牲品。

    那天发生的事,成为了李济心中不可抹去的灰暗。他不敢想,也不愿深入去想,只是牢牢地记得自己双手在发抖,什么也做不了。自以为救死扶伤,济世救人,却在最紧要关头无能为力。

    “什么也做不了。”关于那场事故,他只会跟朋友念叨这句话。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他对自己的盖棺定论。

    后来休了很长的一段假,期间抽烟,喝酒,麻痹自己,生活一团糟。

    这天,和往常一样他来到酒吧,叫了几杯白兰地。

    “这酒怎么没有昨天的烈,是我喝多了?已经产生免疫了。”李济问道。

    调酒师解释道:“老板,我看你天天都过来,正常人上班时间你都过来。你吧,看着又不像富家公子,又不像一个创业的老板。谁家创业要是像你这么借酒消愁,不早倾家荡产了。我看白兰地太烈,我给你调了一下,温和了点。你感觉如何?”

    李济道:“口感不错,没有之前那么烈,再来两杯!”

    调酒师道:“老板呀,你来我这边也很长时间了,我看你这人也挺不错,怎么就天天借酒消愁呢?”

    李济一边饮酒,一边聊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呢?”

    调酒师道:“我看你倒是像失恋了!兄弟啊,你太认真了!”

    李济笑道:“怎么就看出来了呢?”一边说的,一边摇摇酒杯,酒杯里的气泡“噗噗”的升起,破裂。

    调酒师道:“你看我这工作,在这里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那些分手的小情侣,破财的富翁,富二代公子哥,官二代等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能力吧,也不是与生具有,见识得多了也就会了。”

    李济带着醉意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和你的工作还挺有相似之处的。那你看我是做什么的呢?”

    调酒师道:“猜不着,你现在这颓废的模样,估计你爹妈见了都认不得哩!”一边摇头一边调着新酒。

    李济道:“我是个医生,不过是个失败的医生。”

    调酒师附和道:“嗯…看出来了。我再给你续一杯,就当我请你。”随即从下面又拿起一个新杯,倒上刚调好的新酒。

    李济道:“你说为什么现在医患关系那么紧张呢?我们好心救治他们,为什么不感谢,反而…”说道一半便无法言语,一想到那件事就痛苦涌上心头。

    调酒师道:“兄弟啊,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了。看你这么难过,是伤到你的重要的人了吧?怎么样了吗?”

    李济道:“不说了不说了…”随即抹了一把眼泪。一整红脸,红到脖子底,分不清是喝醉了还是伤心得。

    调酒师递过去纸巾盒道:“兄弟啊,酒后人生还是要继续的。不过,现在呀,尽情地喝吧,把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

    李济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接着埋头苦喝。

    调酒师见状,于心不忍,安慰道:“兄弟,我跟你说道说道,干我们这行的,喜怒哀乐都见过。见得多了,倒也阔达了。”

    李济带着醉意道:“我在医院也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但是真到我身上,却远远不是一回事!”

    调酒师道:“哎!现在医生都能成为危险职业。不过这种事情我也见过,大多个半月就缓过来了,可你这样倒罕见,又不是你的错,怎得一直无法解脱?”

    李济道:“我有罪!我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她!”

    调酒师感慨道:“你呀!真是一颗菩萨心肠的好医生!好人多是自我折磨哩!”

    李济满满醉意,止不住的泪流满面,泪与酒一起进入胃肠,不是一般滋味。

    调酒师道:“如果你觉得自己有罪的话,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做那些会让她开心的事。”

    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李济有所触动,他的内心仿佛能因之得到宽恕。

    那次醉酒醒来之后,只记得这么一句话。他重拾旧业,不知疲倦地埋头工作。此后,医生这一职业,不仅仅是救他人,也是救他自己。

    话说白桦向李济辞去,回家已是下午5时,从父母的口中得知他们打过电话给李医生,因此得以安心。

    白桦轻轻地推开门,担心他们还在气头上。只见白父和白母在沙发上,一个垂头丧气,一个躺在沙发上。白父脸色如雨过天晴,说道:“李医生也劝你继续治疗,是吧?谁都让你治疗,你怎么都不听呢!”

    白桦刚平息的叛逆情绪死灰复燃,说道:“我只是有自己的思考。”

    白父一听,训道:“你的思考?谁还想害你不成!真不知道你读的是什么书!你知道你要是死了,我和你妈哪里哭去,以后老来还指望谁?真白养了你!”

    白桦心里觉得难受极了,道:“那我自己又算什么呢?死的是我,不是你们!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即将死去多么恐惧吗!我才16岁啊,哪像你们活了四五十岁!我是个死人啊!”说着说着,嚎啕大哭。

    白父泪崩道:“儿啊,我们是想救你啊!化疗总比等死好啊!”

    白桦哭道:“我不想死啊,可这个世界根本留不下我,就让我走好了!”

    白母也呜咽不止,抱着白桦道:“儿啊!妈对不起你,妈舍不得你啊……”

    白桦哭道:“我也舍不得你们啊,我还想考大学,我好不容易进入重点班……”

    白桦抹了抹眼上泪水。

    “那些治疗预算你们留着好好过日子!别在我身上浪费钱了!”

    白父道:“钱不花在你身上,还能花在哪里,我们只有你一个娃啊……”

    一家三人终于把心里话吐露出来,相依相偎,哭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