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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佰零壹回 蓟州血战援兵来

    自被董平、张清合力大杀一场,完颜斜也丢掉了侥幸心思,欲凭实力强克蓟州。

    他攻了两日不曾建功,遂用刘彦宗之计,分兵袭破檀州,把檀州、景州治下,各县百姓掠来十余万众,逼在阵前攻城。

    百姓们哭喊连天,李俊心意如铁,亲自督战,凡近前者,箭射石打,皆杀无赦。

    数日之间,蓟州城下,已成尸山血海。

    然而景州倒也罢了,待檀州百姓被掠来上阵,城中军心顿时大乱。

    概因李俊麾下人马,多系蓟、檀两州汉儿,檀州同蓟州一般,异族几乎杀尽,金国所掠来的,都是北地汉家百姓,其中多有城中兵士的家眷。

    当日便有一众檀州籍低级军官,联名求见,恳请李俊派兵出城,营救百姓。

    李俊自然不许,这伙人心中不甘,私下呼朋唤友,以“董平夺头”为例,彼此鼓励,当夜聚一万余众,私开城门,杀向金营救人。

    斜也当代名将,自然早有准备,一时伏兵四起,杀得檀州众军大溃,更派精锐兵马,趁胜掩后追击。

    那些杀溃的兵马魂飞魄散,顾头不顾腚一心逃蹿,金兵前锋混杂其中,直杀进城中。

    所幸李俊得知后,倒是不曾慌乱,咬牙孤注一掷,陆续召集了半城兵马,集合于北门血战。

    这一场好杀,自亥时二更,战至天光将曙!

    双方尸首,在城门洞中形成一个两丈余高尸堆,几乎将门洞塞绝,内外进出不得。

    城上趁机把滚木擂石,乃至尸体往下乱砸,斜也见状无可奈何,怒吼一声,引军暂退。

    这时旭日初升,日影漫过城墙,照入蓟州。

    残余的兵将,皆是浑身血迹,似血海中挣扎出来一般,日光照在脸上,这才如梦初醒,呆呆望向四周——

    只见以北门为中心,一二里方圆地面,尸积如山,血流没足,断壁残垣间,火光兀自不灭,真似无间地狱一般。

    李俊本人亦在其中,他面颊、左臂,各中一刀,疲惫之余,不顾腌臜,背倚着墙,坐在两具叠在一处的金兵尸体上,双手微微颤抖,满心都是后怕之意。

    按理说来,这一仗事起突然,蓟州军准备必然不足,兵马战力,又不及金兵骁勇,既已吃他杀入城门,如何竟能鏖战一夜,终于杀退了金兵?

    这里却见出了李俊的本事:知世事、见人心、敢担当!

    此人虽不曾读过多少兵书,却深知战阵之上,士气为先。

    士气一旦溃了,便是精锐,也成烂泥,士气若是高昂,虽是小卒,敢敌大将。

    因此他当夜用兵,先把城中兵马分作数十队,一队一两千人左右,各自驻扎不同处,使其彼此难通消息,然后亲自调派,陆陆续续将之投入战场。

    这般添油,按理是兵家大忌。

    但李俊深知自家兵马短处:若是一拥而上,说不定一阵便被金兵杀崩。

    干脆用这添油战术,每一队杀上前,他都满脸欢欣,口口声声道是“金狗只余一口气了,你等这支兵马压上,必获全胜。”

    那一队队人马岂知主将女干诈?都信心满满杀上,待吃金兵杀崩了欲要退时,后面自有段三娘带着刀斧手,死死把住后路,凡欲跑的,杀得人头滚滚。

    那些兵马此时所剩人数有限,反抗不得,也只得大哭向前,同金人拼命。

    李俊就这般仗着心狠、手硬,巧妙调拨,硬生生把普通兵士用出了死士效果,这才让完颜斜也在先夺城门的大优局面下,最终无功而返。

    但纵使如此,先后数十队人马填进去,谁也知道有异,岂不怀疑?

    然而李俊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到了这时,干脆亲自带兵填了进去,金兵苦战一夜,也是强弩之末,见城门都遭尸体塞绝,只得退兵。

    过了不久,张顺急急寻来,见李俊无恙,方才安心,连忙扶起李俊来,令医士看治,又令人计点伤亡,直到中午,才出结果。

    城中寻得金兵尸骸三千余具,蓟州兵这边,战死一万五六千人,伤者亦有近万。

    至于被金兵追杀死在城外的,更是不知多少。

    将领方面,低级军将折了二三百,便连李俊、张清、邹渊、乐和、顾大嫂,也是各个带伤。

    算上先前伤了的孙新、张顺、董平,如今城中还完好的将领,竟是只剩段三娘一个。

    尤其令众人神伤者,却是折了“独角龙”邹润。

    邹润奉命镇守北城,那些要救亲人的檀州军,又不是董平,岂敢擅闯?

    于是找了几个会说话的队将,先备酒肉来寻邹润。

    邹润奉命镇守北城,那些要救亲人的檀州军,又不是董平,岂敢擅闯?

    于是找了几个会说话的队将,先备酒肉来寻邹润。

    随李俊来得这批元老,素来在军中受惯奉承,邹润又是江湖好汉的粗鲁习性,有酒有肉便称兄弟,哪里想到这些人存心弄他?

    一时喝得大醉,抬去旁边屋里睡了,檀州军自开了城门杀出。

    及金兵杀来时,杀伐嘶喊之声惊醒邹润,出门一望,金兵浩荡杀入城中,顿时惊得六神无主,酒气都化冷汗出了,一迭声怪叫道:“哥哥叫我守把北城,如今贪杯失利,哪有颜面生见哥哥?死了罢,死了罢!”

    抄起板斧撞将出来,连砍七八名金兵。

    领兵的小元帅薛里花豹见他凶猛,策马提戟来战,邹润步下只使一柄短斧,岂是对手?

    勉强斗了几合,发起蛮性,飞身一头撞在马上!

    看官们须知,邹润这个好汉,若论武艺,不算奢遮,但一身力气,非同小可!

    此人如何得了“独角龙”绰号?

    不惟是脑后天生一个肉瘤,更是当年同人相争时,一时兴起,一头撞在松树上,生生撞折了一棵大树,因此众人钦服。

    此刻邹润懊悔失了城门,误了兄弟们事业,奋起一头撞来,不留半点气力,只听咔嚓一声,把那匹好马的骨头都撞塌了半边。

    马悲嘶而倒,薛里花豹也没料到邹润这一记怪招,惊呼一声,撞下马来。

    邹润也自头晕眼花,兀自要拼命厮杀,见敌将落马,连滚带爬扑上去,左手按住了胸膛,右手只一斧,把这薛里花豹的脑袋,砍做了一对瓢儿。

    薛里花豹的副将张兆奴,见折了主将,心中大惊,催马上来,手使宣花月牙斧,咔嚓一下,也把邹润脑袋劈开,邹润往下一扑,同敌将死做一堆。

    有诗证曰——

    异象天生气不凡,当年聚啸登云山。

    心怀忠义性刚烈,兄弟思之热泪潸。

    邹渊后续带兵来战,黑夜之中,哪知邹润折了?酣战之中,大腿上不知吃谁捅了一枪,亲兵们抬了下去。

    及得知死讯,惊得呆了半响,望后一仰,顿时气绝。

    李俊等在身旁,都慌了手脚,却是段三娘临危不乱,掐着人中救醒来,邹渊干呕两声,放声大哭,也不顾伤势,跌跌爬爬便要来看邹润遗体。

    他两个自小相依为命,名为叔侄,其实和兄弟无二,这番悲恸,难以言说。

    李俊等都随着他来,及见尸首,又自大恸,抚尸嚎哭,几度哭得晕厥,最后翻转过身体,看着脑袋上伤口半响,指着哭道:“哥哥们看,这个口子,必是斧头劈出来的,我侄儿使了半辈子斧头,如今死在斧头之下,我定要替他报仇。”

    李俊上前抱住他道:“你且宽心,这是我们兄弟的血仇,走遍天下也要报了,回头且用心着意,凡是使斧子的金狗,都杀了他报仇。”

    经此一役,城中兵马损折近半,虽然还有六万余人,但是战力较强的,多没于此役。

    尤其许多檀州籍兵将,心中不满日盛,暗地传播道:这干人若不来,我等父母妻子,岂有这般劫难?他既取了地盘,却不加以保护,我等同他卖命何益?

    完颜斜也攻城略地无数,早料到会有类似声音,当晚,射了无数无头箭矢入城,箭杆上捆了纸条,书写着:“出城投降者,与家人皆得赦免。”

    李俊得知大惊,连忙令人收缴,哪里缴得及?城中军心,越发摇动。

    李俊同张顺等人商议,不由悔恨道:“吾当初取蓟檀二州,手段酷烈,虽然见效快,根基却是难固,如今始尝苦果,怪不得这般好用手段,为武大哥所不取,又让我等都用化名,却是早知其害。”

    董平忽然笑道:“李兄亦不必消沉,金兵自起以来,所至攻无不克,自有他厉害处。李兄先于黄崖关拒他半载,又在这蓟州城数撄其锋,以弱旅当强兵,打成这般局面,天下有几人能为?”

    李俊面色微微好看,摇头苦笑道:“终究误了大哥重托。”

    张清道:“我等如今虽然艰难,尚未真败,哥哥不必沮丧。大不了弃了蓟州,往幽州汇合唐斌哥哥。”

    正说间,忽听小校来报:“龙王,西南方向杀来一支兵马,正同金狗大战。”

    李俊霍然而起,惊道:“西南方向?莫非是唐斌来了?”

    话音未落,又一个小校匆匆奔来:“龙王,东南方向,潮河上行来无数战船,一支兵马自船上杀来,正同金人交战。”

    张顺大喜道:“潮河上来的船?必是孟康去青州搬得了救兵!”

    李俊听了仰天大笑,当下精神抖擞,说出一番话来!

    有道是:

    气镇西北熙河枪,尉迟带病又何妨?两路援兵纷纷至,梁山全伙来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