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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出城

    木桐花飞持续半月,四月初,早早光了枝丫,一个个绿色的小果凝结在飞尽的花梗下,洋洋地沐浴在朝阳里。

    昨夜的修炼,罗倾在滴水中读尽了玉符,里面从头到尾一共是三段话,其中第三段说到,自第一次除妖失败之后,练气期的前辈准备了一番,三日后又去那秘洞,声音到此便结束了,后面即使罗倾已经可以在水滴声中坚持一个小时,玉符仍然没有后续。

    想来,前辈可能遭遇了不测,或者玉符在此行中丢失。

    罗倾心里琢磨着,等过些时日邀孙显一起去找那山洞,城外这些年不曾听说有特别的妖兽,大概已经不在了。

    今天的早餐,母亲腌制的甜菜上了桌,一个个黄色小球,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罗倾夹起,入口清脆,淡淡的酸甜味在口中扩散。

    “娘,这菜什么做的,真好吃。”

    “这是沉鱼草的果子,在瓮里腌制半年就行了。”温慧把菜向罗倾推近了点。

    “嗯,娘,我识气应该快了。”这几日罗倾有时半夜醒来,发现父母的房间灯还开着,自己修炼需要的灵石全靠家里父母往日的积累,如今一日日过去,灵石吃紧,可是困灵阵一日都不能停下。

    “倾儿你只管修炼就好。”罗成林的话语中,没有放松的意味。

    “是,爹。”罗倾知道父亲的脾气,自己修道的进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午后的六字堂里,“一个月了,灵墨修炼到今日为止,你们随我来。”李道师在前头,径直走往道学的左边写着红色灵字的屋子,这屋子往日上着锁,墙上不见窗户,透着神秘。

    此时,李道师站在屋前,门上的锁也不见了踪影,他推开门进了去。

    罗倾踏进门,里面白晃晃的,地上铺着黄色石块,摆放着几个蒲团,四周的墙壁也是一色石块,四个角落里各摆放着一个发亮的白色圆柱,勉强能坐二十人的屋子,白光敞亮。

    “哎,李师兄,法阵还未布好,怎么就带师侄们来了。”靠里的墙边,蹲着个白衣,声音年轻,他正敲打地上。

    李道师转过身来,手指着地上的蒲团说道:“各自找蒲团坐下。”完了,自己在朝外最靠里的蒲团上坐下。

    罗倾找了个前排中间靠右的位置,孙显坐在隔壁,正中间。

    “这是你们的颜师伯,熟稔阵法一道。”李道师给众弟子介绍道。

    “颜师伯,阵法?好像在哪听说过。”罗倾脑子里有点印象。

    “是之前文书检查的时候,里面有道题,九夷宗第十一代弟子中,问阵法第一的人是谁,答案是颜白。”孙显侧过头来。

    “这个真的答不上来,我就是感觉文书检查太难了。”那次的得分让孙显牢记在心,跟罗倾碎碎念了几天。

    夏重等人点头称是,都望向孙显,带着点同情。

    沿着房间边缘敲打发出的哒哒哒声音停了,白衣人转过身来,俊俏似少年。

    “李师兄,这么久了,你都没跟师侄们提起我么,枉我在山里担心你们,老达子的大梅花,我都给每日照看,茎都长这么粗了。”颜师伯三两步到了李道师身边,手比划着他说的大梅花的粗细,听着像种的花草。

    “多谢颜师叔。”李老先生的声音传进来。

    “老达子在啊,你过来,布阵还缺些物件,你给我去寻来。”颜师叔扳起手指。

    “一,八十年以上的振南木三米,二,真水境寒玉五块,三,坤原积魂石一块,四。。。”

    颜师叔每说一个材料,老达子就从身后拿出一种,木材,石料,宝玉,花草等堆在地上,足足十二种。

    “就这些,老达子跟李师兄说一声,这些呢,都是布阵所用,缺一不可的。”颜师叔脸朝着李道师对老达子说,手里拿出一个大汤勺向着材料一扫,材料消失不见。

    “且先去布好罢。”李道师脸色不变,示意老达子先出去。

    “马上好马上好,师兄,我这次下山,一个是过来帮你布阵,另外,受顾家主所托,做灵矿开采准备。”颜师叔边布阵边说道。

    “师弟前往灵矿布阵,意思是开采一事,回魂殿已经允了?”李道师问道。

    “允了,顾家主前些日子所言,向回魂宗告开采灵矿已经三十个年头,本来族中以不再对此事有望,说来也怪,回魂那边来了个内门青罗,看着年纪轻轻,行事却胆大,开口要了一成年出,就把允文拿来了,问题就是这允文上印着的宗门律书好像是回魂本殿律书。”颜师叔问道。

    “六百年前,回魂本殿律书现于山江门征讨文书,所为的是回魂殿至宝引魂青石条,之后再未有耳闻,如今随采矿允文而出,所为之事虽未闻,但必不寻常,师弟,此去需小心谨慎,回魂殿鲜有现世,那个内门青罗不妨细细应对。”李道师声音从未见过的严正。

    “顾家主请我去往时已经说明此事,此去布阵之外,也得查看一番,故去之前,就算没困灵阵这事我也会来寻师兄,师兄还有其他交代吗。”颜师叔言下之意,此事跟李道师恐怕还有关系。

    “没有了。”

    “没有了吗。”颜师叔重复道。

    “没有了。”

    “我会拜访顾道友的。”颜师叔话里的“顾”字加重了语调。

    “嗯。”李道师答应一声。

    两位师长的对话,罗倾听得清楚,颜师叔说的顾道友,估计跟李道师关系不一般。小时候听父亲提到过回魂宗,这个在大陆北方的神秘宗门。

    正想着,忽然眼前有蓝光亮起,抬头望去,房梁上凭空长着一朵花,三个花瓣此时正发着蓝光。

    颜师叔拍拍手站起来,放下隆起的衣袖,沿着房间的边缘走了一圈,点点头,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

    “见灵灯已经亮起,困灵阵布好了,师兄,这是阵器。”颜师叔把一个绿色树枝抛给李道师。

    “下面加布了聚灵阵,灵石已经放入阵中,师侄们每日修炼,未来两年无忧,算是我这做师叔给的一点见面礼。”

    “多谢师叔。”罗倾、孙显这些师侄们纷纷站起作揖,直起身来,哪里还有颜师叔的身影。

    “老李,你随师弟一起去吧。”李道师说道。

    “是。”门外传来答应声。

    李道师收好树枝阵器,清了清嗓子道:“往后的修炼就在这困灵屋里了,这里灵气不及灵墨,不过可以放心修炼。”

    罗倾闭着眼,水滴声一次次传来,微微的疲劳感开始出现,灵气的出现缓了几分,声音、疲劳、灵气,它们交织在一起,笼罩着罗倾,五官和其他感知都渐渐远离开来。

    似乎跟往常坚持的一样久,不过灵气变少的情况下,算起来是不如往常的,换了新环境,需要熟悉。

    下课后,罗倾与孙显跟往常一样往家走。

    罗倾把玉符的事跟孙显说:“孙显,你还记得之前的玉符吗,我已经听完了。”

    “听完了?里面说了啥?”孙显果然来了兴致,罗倾招招手,让孙显凑过来。

    “里面就几句话,提到了一个地方,可能有宝物。”罗倾故作神秘道。

    “宝物?玉符里说有宝物?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找吧。”孙显听得有探宝,迫不及待。

    “你先听我说,宝物也是我的猜测。”罗倾对宝物的希望不大,这个玉符到他手中之前,至少卖他玉符的那个年轻修士有可能看过了。

    “这个玉符里说到的地方如果有宝物,基本是已经被人拿走了。”罗倾把最大的可能说给孙显。

    “寻宝故事,我常常听我舅讲,宝物是否还在,不去看看,罗倾你甘心吗,我是不甘心的。”孙显勾着罗倾肩膀,荡了几下。

    “我也想去的,不过这宝物在西边城外。”罗倾担心意外。

    “这个你放心,等月中十四、十五号道学休假的时候我们再去,这几天我准备下,你就安心修炼吧。”孙显把寻宝的日期定在两周后的道学休假日,罗倾点头。

    余下的每日里,沉浸在水滴声和疲乏包围的修炼中,罗倾数的数字越来越大,逐渐记不清数到多少,最后不再数数,习惯性的听到水滴声就沟通灵气。

    修道的日子飞快,转眼到了道学休假的时候,也是罗倾最近除了修炼之外挂念最多的那件事,寻宝。

    偷跑出城这事若是让父亲知道,大体是不会同意的,清晨天亮不久,罗倾背着包轻轻的掩上门,孙显先他一步走,他们约好了在西城门不到点的兽驿门口见。

    过了百仙街的青石道,路上渐渐的不再是青石了,取而代之的是泥沙夹杂着大小不一的黄石,街道两边的房子大多用黄石垒成,路上的人们拉车背柴,形色匆匆,不时有兽车在路中间经过,扬起尘土。

    罗倾之前从未来过城西,父亲说这边住的人大部分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俗,同学夏重的家好像在这边,罗倾避开路上的坑洞,远处的石墙渐渐高耸起来。

    兽驿很容易找,一般离入城口不远,三人高的大门下,两根斑驳的门柱,门里出来的兽车带起泥尘,行人兜头快步而出,聚向入城口方向。

    罗倾掩鼻靠边走,灰色兜帽披风的孙显向这边招手,他扯着兜帽避开烟尘。

    “走,我们先进去,快憋死我了。”

    进了大门,就看到两侧竖着的一根根栅栏,里面阵阵兽鸣隐隐传出,可能是寄存坐兽的地方,现在这时辰,入栏者甚少,人们大早出发,赶在入夜前到达目的地。

    过了栅栏,左转过来,是一个左右风格迥异的两层楼,左半边灰木搭成,墙体屋顶都铺着灰色兽皮的粗大,右半边青砖黑瓦透着精致而且占着这里大半的土地。

    罗倾随着孙显进了木屋里,怪味的木屋。

    两人在靠门口的圆木凳子坐下,桌子看着也像一截圆木,孙显侧坐着,罗倾环顾四周,左侧靠门的地方是个柜台,里面坐着个大汉正闭眼瞌睡,宽敞的大厅里摆放着几十张桌子,中间坐着两桌人,右侧中间有楼梯,看着是上二楼的,右侧后方,视野被楼梯遮挡了部分,隐约有人坐着,身形不大。

    “孙显,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第一次来兽驿,罗倾不知孙显的意思,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这次去城外五里的地方探宝,离开大路进林子里,城内的定时清剿下不能保证不会碰到妖兽,虽然我感觉可以对付。”孙显卷起袖子露出小臂,捏了捏继续道。

    “这里早上有专门做护送的人,我们等一等。”

    “嗯,最近城外十里安城队刚清剿过,白天走大道去五里外的地方,没啥危险。”罗倾点头,为了这次出城寻宝,事先向父亲问了些事。岱城有一支安城队,以修士领头,凡俗之人组成的妖兽清剿队伍,每隔两个月都会沿路清剿周边妖兽,保证来往商贾游人安全到达,这里离九夷山不远,颇有些修炼财物出产,有修士在此逗留修行。

    有人从二楼下来,背着小包,径直走向柜台旁边,手推着墙壁,一扇门被打开来,来人转身入了内里。

    罗倾盯着那处墙壁看了几下,看着隐蔽性不错,不过进出的人不避讳他人。

    “那后面兽驿会场,供人们交换的地方。”孙显给罗倾解释道。

    “白天若在城外找到药草,灵材这种大家都需要,价格不高的,可以在兽驿里卖出,若是那些炼气中后期修士需要的灵物,还是选择去百仙街。”

    “嗯,孙显你这都知道。”罗倾点点头,心道自己每日修炼,对其他的事情知之甚少,以后需要多多了解。

    “自从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力气大了,道学回来以后的晚上便会在这岱城里跑跑,这个兽驿是前几日我听说过,已经来过几次。”孙显两手握拳,露出的小臂上出现不显眼的肌肉线条。

    两人说话间,一个灰衣中年人站在了桌边,不知何时来的。

    “徐工,来了啊。”孙显抬起头来,左手挥了下,算是打招呼。

    “东西备好了么。”黝黑的脸上刻着分明的五官,低沉的嗓音,几乎没有波动。

    “都在里面了。”孙显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布包,抛过去。

    徐工打开布包瞄了几眼,说道:“嗯,走吧。”

    转身出门,好似不乐意说多哪怕一个字。

    三人随人群而行,徐工在前,两人在后。

    罗倾身边走着一只皱皮的老兽,其他兽车都是快步前进,而它慢慢的挪着步子,后面架着两轮小车,车座上是一个老翁,眯眼交叉双腿,兽鞭插在椅背上,鞭条光秃秃的,就剩个把手,后面的车厢口,灰布挂着,看不到里面。

    罗倾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脚下不停的走了半个多小时,矮矮的城墙,在眼前却遮挡了那边天空,坚决的隔绝着内外,马上出城了。

    随着队伍渐渐的靠近城门,两人高的黑色城门大开,门口立着个一个小房子,人,兽慢慢的进入黑色巨口,声和影都消失不见。

    “孙显,你听得到吗,怎么前面的人过了门我就听不清声音了。”罗倾进入城门里,周围突然静下来。

    “这门口有道阵法,声音到了这里就出不去了,在城外发出大声会引来妖兽。”孙显凑过来。

    到了城门外,人群静静前行,只剩偶尔的兽鸣传来。

    “仙长,他们出城了。”兽驿的青砖黑瓦下,矮个缩着身子与高个说。

    “嗯,你且在此等候半日。”年轻的声音,高个走出兽驿,矮个轻轻退出来,在兽皮屋门口挑了个不显眼处坐下。